第4章 挤出来,逃出去

第4章 挤出来,逃出去

第二章挤出来,逃出去

年轻的班主任李玉观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看看荷妹,又瞅瞅欣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原以为,把这两个外甥编在自己班上,作为既当舅舅,又当班主任老师的他,更有利于对他俩严加管教。哪知好心得不到好报应。荷妹还算勉强听话,可欣竹却调皮捣蛋,不爱学习,在班上造成极坏的影响。

他想着,好像吃了一个鱼苦胆般恶心难受。

他狠狠地盯了欣竹一眼,返身回到讲台前,拿起教鞭扬了一扬,示意同学们坐下,开始了他的语文教学。

水欣竹挺胸昂脖子地坐着,双手伸进座位斗子里头,从语文作业本上撕下一页纸,用钢笔写了一句话,折成一个方块,趁李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丢到了荷妹课桌上。

荷妹依然聚精会神地听讲,就像没看见。

欣竹将小嘴伸到她耳朵边,央求似地轻声说:

“荷妹!看看吧!”

荷妹这才打开方块,只见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我的小风陈(筝)不找你背(赔)了。”

“荷妹!我要是讲假话,是小狗变的。”欣竹伸手拉了一下妹妹的衣角,低声地对她说。

“请同学们开动脑筋想一想,这两个句子怎么造?”

正面朝黑板写字的李玉观掉过头来,目光炯炯地望着同学们,手指黑板上的“春天”和“干劲”,语调爽朗轻快。

他明明发现水欣竹在做小动作,却好像没有看见一样,眼光总不正面朝这边扫射。

他穿过中间走道,绕到第一组背后,轻手轻脚地走近欣竹,伸手抓住了他正在重新裁制的风筝零部件,然后拿着缴获物,重新回到讲台前,不动声色地说:

“水欣竹!你回答这两个句子怎么造?”

水欣竹站起身,抓了抓后脑壳,连连眨动眼睛,开口回答:

“春天好捉散籽鱼。”

顿时,全班哄堂大笑。

“下一句怎么造?”

李老师的话,充满了威严。

“老师罚我留校,我鼓足干劲逃跑。”

笑声冲破了屋顶。

“安静!安静!”

李老师的脸板得像一块生铁,说:

“请同学们举手回答。”

没有人举手,一颗颗小脑袋慢慢往下低,生怕李老师的眼光盯在自己脸上。

“水荷妹!你回答。”

荷妹打了一个冷战,畏畏缩缩地站起身,红着脸回答:

“一九七八年的春天,好多好多的科学家到了北京,参加科学大会。”

李老师点了点头说:

“嗯!继续回答。”

“爸爸妈妈为革命种田,干劲冲天。”

“好!坐下。”

李玉观手里的教鞭敲了敲讲台,说:

“水欣竹,你的年纪比你妹妹大几岁,个子比你妹妹高一截,锯了做马桶,可以做好几个,学习成绩却远远赶不上你妹妹,未必不知羞耻呀!今天,你不把这两个句子造对,就莫想坐下去。重造!”

嘿呀!真叫人流汗。水欣竹心窝里像有几条泥鳅钻动,阵阵发慌。偏巧碰在这位班主任老师——自己的舅舅手上,不答,抵赖,顶撞,都是不行的。那样就会留校,同你个别谈话,甚至还要告诉家长。几多不好受呀!

他回忆一下自己学过的知识,终于组成了一个句子。

他张开一下嘴唇,但马上又闭紧了。妈呀!谁知道这句子行不行呢?要是不行,不是又要遭人耻笑吗?

他打算干脆不予回答。但是,舅舅那双眼睛盯着他,全班五十双眼睛不时地扫到他身上,这一关怎么混过去呢?

嗯!有了!他双手按住肚子,嘴里“哎哟哟!”直叫,身子往座位底下挪去。额头在斗子上碰了一下,好痛,他连摸都没有摸。他的喊声渐渐升高。

李玉观见了这情景,大步走过来,伸手扶起外甥,关心地问:

“你这是怎么啦?”

水欣竹本来站起了身,发现眼前的荷妹向他投以怀疑的目光,左右两旁的水牯、明志捧着嘴巴吃吃地发笑,又赶紧坐到地上,依然双手按着肚子,嘴里连连叫唤:

“哎哟哟!”

“哎哟哟!”

李老师关心地问:

“你肚子疼,是吗?”

他再次扶起这个全校数第一的调皮大王,一双眼睛从头到脚地审视着他,心想:莫非他造不出句子,假装肚子疼?这副痛苦的样子,电影演员也是难以装像的呀!

“哎哟哟!”

“哎哟哟!”

李玉观把水欣竹扶在座位上坐好,提腿走向教室右侧的他自己的住房里。

水欣竹把胸膛靠在座位斗子上,左手按着肚子,他不明白舅舅的行动目的,但他打算把这场肚疼游戏扮演得更加令人相信,右手趁机会把嘴里的涎水抹在眼角上,使劲地揉红了眼睛。

不一会儿,舅舅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瓶十滴水,还端着一茶缸热气腾腾的开水,走到水欣竹面前,亲切地说:

“你把这个喝下去,很快就会好的。”

嗨!这玩意儿,又苦又涩。水欣竹盯着十滴水,充满了畏惧感。他真正肚疼的时候,妈妈用糖果哄着他,他也不肯喝,爸爸霸蛮用筷子撬开他的嘴,用调羹灌进他的嘴里,他也要吐出来。宁可痛死,也不吃这挖苦的东西。

这时,他那双晶亮的眼睛闪了一下,乖乖地张开嘴唇,等待着十滴水流进肚子里。他没有吐,更没有叫苦,真正像一个可怜的病人。

舅舅问他:

“肚子不痛了吧?”

“不……”他本想回答不疼了,但是,他一想到又要他继续造句,便迅速地转换了原意,说:“不!还痛。哎哟哟!”

李玉观把水欣竹背进自己的住房,放在床上躺下,先给他用嘴呼了一阵肚脐眼,舌头都呼麻木了,小家伙还在“哎哟哟”。

于是,他舀了一缸子冷水,沾湿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在欣竹的颈项里,扯了一下,又扯一下,再扯一下……

这动作,不轻也不重,不快也不慢。洞庭湖人经常用这种土办法,解除肚子疼的痛苦,效果很好。

这下,水欣竹躺在床上,真的痛得哇哇直叫,泪水鼻涕一齐往外涌。他觉得舅舅采取这种治疗方法,是为了故意整治他。妈呀!太气人了!他再也不能忍受了,“呼”地一下从床上跳下地,冲出房门,跑到自己的座位前,提起书包,逃出了教室,动作敏捷得像只小猫。

李玉观没有跟着他追赶,就连“回来”二字都没有喊。他气得胸膛不停地起伏,心里愤愤地想:

这伢儿实在不堪教育,是糊不壁的稀泥巴,少了他,等于少粒老鼠屎,省得毁坏一锅汤。

水欣竹逃到田塍上,站住了,他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莫大的打击,他铁心永远离开这总是讨厌他的学校,再也不回来读书了,一心一意去喂好队上的青毛牯,帮助爸爸妈妈捞工分。学校、老师、同学,全把他憋闷苦了。

他为了最后一次发泄对他们的愤恨,弯腰从绿肥田的出水沟里抓了一大坨稀泥巴,飞快地跑过操坪,狠狠地将稀泥巴甩在教室大门上,高呼着:

“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然后,他就掉转身子逃走了,好像鲤鱼从沙滩上跳进了悠悠的湖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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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笑的碧莲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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