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好久不见妈妈这样笑了
一阵剜心挖肝的疼痛,使他从眩晕中惊醒。他猛地抬起头,抹干额上的血迹,气昂昂地迈开了大步。寒风呼啸着从湖上扑来,无羁无绊地满街冲撞,卷起一个个灰尘的旋窝,把纸屑、落叶、甘蔗壳扬得四处乱飞。车辆、行人,都如同浑水里的鱼虾来往织梭,谁也看不清谁的真面目。一副副模糊的面孔在他眼前闪过,白头发的江声奶奶,大眼睛的洪放同学,厚嘴唇的郝校长……,他狠狠闭一下眼睛,睁开,那些模糊的面孔不见了,前面就是街口,就是浩阔无际的春柳湖。那奔腾不息的湖水,好像是他浑身流淌的血液,给了他坚韧的力量。
他来到北街口,向西拐个弯,紧走几步,到了家门口。他再次望一眼春柳湖,胸脯一挺,踏上阶矶,喊道:
“爸!妈!”
“哎呀!雁儿回来了。”
妈妈迎到门口,问道:
“俺到水桥上找你几回,都没看到你的影子,只有一把菜刀,一只空篮,险些把俺急死。你到哪里去了?”
“借钱去了。买鳜鱼。”
他见妈妈不解地望着自己,接着说:
“那条鳜鱼很狡猾,我还没动刀,他就跑到湖里去了。我想找同学借30元钱,赶紧到市场上买条二三斤重的鳜鱼,款待郝校长。可是,一分钱没借到,反而怄了一肚子气。妈!都怪我没用。你打!你骂!你怨!我都愿意。”
“老天爷保佑!只要你平平安安回来,妈就高兴。快进屋,妈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柳雁跨进屋,心里好奇怪:鳜鱼丢了,妈妈不但不责怪,反而还像捡了甲鱼蛋那样喜欢。是什么好消息呢?
他满屋扫了一眼。哦!爸爸不在家,妈妈无力对付他,就先用好话哄。等到夜里,爸爸回来了,再从被窝里把他拖出来,过去,妈妈曾用过这办法。自从去年他踏进十五岁,爸妈就不再打他了。说是进15岁就出了童关,成了大人,自己要知事,莫要爸妈劳神。
可是今天,他犯了大错。妈妈是不是要采取老办法惩罚他呢?
他颤抖了一下,咬牙恢复了平静。
这时,妈妈拿起茶杯进厨房去了。
他趁机瞄了一眼饭桌上,又不禁暗吃一惊。桌上的炒鸡、焖鸭、卤猪脚、才鱼片、鲤鱼丸,样样都没动。他问:
“妈!表叔和郝校长没来?”
“来了!来了!雁儿!看你脸上冻得像鱼肝。快喝杯热茶,驱驱寒气。”
他接过热乎乎的茶杯,仿佛捧着妈妈的一颗心。妈妈为了他,吃了多少苦,操了多少心啊!他感到十分难过。他喝了一口茶,气愤地说:
“妈!这郝校长也太拿架子了!”
妈妈瞪大眼睛,吃惊地望着他,问:
“郝校长怎么啦?”
“他看到桌上没有鳜鱼,就走。这满桌子菜哪样不是好味道?”
妈妈笑了,脸像一朵绽开的荷花。
他好久不见妈妈这样笑了。
他感到迷惑。
“雁儿!你莫错怪好人。郝校长接收你到一中读书呢!”
“砰!”
柳雁手中的茶杯掉下地。
他站起身,望着妈妈,问:
“真的?”
“你爸爸跟他办手续去了。”
柳雁一步扑过去,泪水淋湿了妈妈的衣衫,哽咽着问:
“妈!这不是做梦吧?”
“雁儿!这都是真的。正当我和你爸为找不到你,桌上没有清炖鳜鱼着急的时候,你表叔带着郝校长来了。只在桌边坐了一下,郝校长就要走。你表叔高低不让,叫你爸拿出你平时的作业本、考试成绩单,一起给郝校长看。郝校长先是一页一页地翻,后来是一行一行地看。这时,你爸爸又要服侍郝校长,又要到门口望你回来,额上的汗硬像渔网里流出的水,蚕豆大一滴滴。你表叔把我拉到厨房里,悄声对我说,"姐!快把鳜鱼端上桌呀!’我急得不知如何回答,一件褂子汗浸湿。忽听外屋郝校长喊你表叔,"徐明!你这外甥我收了。叫你姐夫跟我去办手续。柳雁明天就到我校上课。’……”
妈妈抹掉感动的泪水,继续说:
“不等我说句感谢话。郝校长就带着你表叔、你爸爸,头也不回地走了。雁儿!郝校长没沾俺家的碗边,爽快地接收了你。郝校长!大好人啦!你将来考上大学,有了前程,千万不能忘恩负义,每年都要给郝校长拜年,请郝校长吃饭啦!”
妈妈的心,孩子的心,都在怦怦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