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害垃圾
“哈!”蔚然干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去你家?我又不是没有家。”
蔚然的最后一句越说越含混:“我两个家呢。”
一个是她妈,另一个是余安诚。
“阿姨还好吗?”白朗知道蔚然和她妈的关系,甚至比余安诚更早知道,但时隔多年,如果不是蔚然先提及,他也不好贸贸然过问。
“嗯,还发福了呢。”
“蔚然你懂不懂礼尚往来?”
蔚然迟迟才纳过闷来:“你父母还好吗?”
白朗将椅子往前一拉,隔着餐桌,上半身往前趴:“你知道的,我父母不是亲生父母。他们还有个亲生女儿,今年九岁,所以我们一家四口更像是一家三口加上我。再加上你就不一样了,三加二,势均力敌。”
“势均力敌?被你说得像两军交战一样。”
白朗这一趴,视线的高度和蔚然不相上下。
蔚然看他便像看一只……将头伸过来的大狗,要肉吃,或者等她摸摸头似的。当然,这话她可不能说。他连她叫他臭小子都要翻脸的,狗?他从狗变狼也就是摇身一变的事儿。
“行吗?”他问她。
怪恳请的。
蔚然的心便像冰淇淋球似的一点点化掉:“我……我尽量行吗?”
她再自顾自找补道:“你余老师是要回老家过年的,他才说让我今年跟他一块儿回老家。不过,也早就不流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一家都一个孩子,多的是小夫妻各过各的年。再说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白朗稍稍一歪头,就这么看着蔚然胡说八道。
蔚然说着说着,脑海中冒出一个词——歪头杀。
不是夸他萌。
他这个人就和“萌”字不沾边的。他的歪头杀更像是一歪头,接下来就要出杀招了。
蔚然噌地一站:“拜拜!”
合租就是这一点不好,苗头不对,躲都没处躲。一句拜拜过后,蔚然也只能去厨房洗碗。二人的直线距离超不过五米。
同一时间,远树在宋依人家吃饭,四菜一汤。
远树有个简单的逻辑——咱俩睡了,那咱俩就处处。在此之上,他有个更简单的逻辑——你不陪我下馆子,好办,我陪你在家吃。
当然了,这都是他的心里话。
宋依人不会读心术,只当远树是来蹭饭的。
酒足饭饱后,她倒是说了心里话:“两个人就是好!”
单了二十七年的远树深有同感,起身,要去抱抱宋依人。
宋依人继续道:“我一个人炒两个菜都吃不完,有时候想吃这个,又想吃那个,怕浪费,不得不有所取舍!”
所以她是在说……在吃饭这件事上,人多力量大?
远树悬崖勒马,收手,假装去倒了杯水。
也是怪难为他的,都吃顶嗓子眼儿了,又咕咚咕咚灌了一杯水。
最惨的是宋依人还教育他:“你这样对胃不好。”
还是同一时间,肖宝宝和董露珠吃完了牛排,肖宝宝上一秒买单,下一秒收到董露珠的转账,备注是AA。肖宝宝没面子:“说好我请客。”
董露珠一把夺下肖宝宝的手机,收款:“等下次。”
“这有什么好等的?”
“等下次你心甘情愿的。”
顿时,肖宝宝对董露珠改观——这金刚芭比还不算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但不多时,肖宝宝从洗手间出来,听见董露珠在和柯艾通电话,听见她向柯艾汇报说:“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吗?怎么到了白朗这儿就行不通了?姐你是没看见,白朗在蔚然姐面前那叫个守身如玉……对,我看见的,我亲眼看见的!”
看肖宝宝出来,董露珠挂断了电话。
“你哪拨儿的?”肖宝宝问董露珠。
董露珠问心无愧:“我多少偏向我姐一点点。”
肖宝宝懂了。所以董露珠说白朗和蔚然之间是女追男,说白朗在蔚然面前守身如玉,不是她给柯艾“假情报”,是她真这么觉得……
他对她的改观,还得再改回来。
这孩子就是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八个字而生!
当晚,蔚然也给白朗转了账。
她共计房租、水电和伙食费,还往上凑了个整数。不等白朗说什么,蔚然眉飞色舞地说了光年文化拖款和打款的事,末了落在一句“诚信为本”上。
蔚然和宋依人、远树一样,无缘无故地,顶多是觉得对方大发慈悲,但白朗不一样。他知道相较于诚信为本,对方更像是无奸不商。所以他觉得这事儿很有可能和他有关。
也就是和许年背后的那个人有关。
今天上午,他如入无人之境地上了紫山矿业的顶层,见到了许年。
许年没有问白朗你是谁,或者你找我有什么事。他知道,白朗的到来意味着他在立人集团的年会上暴露了。身经百战的他没逃过一个新兵蛋子的眼睛,汗颜!
相对地,白朗也没有问许年你盯了我一晚上累不累。
他没那么“虎”。
他今天来,只是来释放一个讯号。而许年请他上来,不代表他掌握了话语权。相反,他来和他送上门来,只在一线间。
于是二人的对话是这样的。
白朗:“许总好。”
许年:“我一个助理而已,大家都叫我Eric。”
白朗:“我是来……给您拜个早年。”
许年:“同喜同喜。”
白朗话锋一转:“我昨晚的表现,希望不会影响我实习期的操评。”
许年:“表现?你是指你在两位女士之间上演的身在曹营心在汉?你要知道,紫山矿业是500强企业,在国内14个省和海外9个国家拥有矿业投资项目,员工共计两万一千人,代表了两万一千种私生活。你的爱情三十六计在这个大集体中不好不坏,所以结论是不会,它不会影响你实习期的操评。”
那一刻,白朗如坐针毡。
他知道他还是太嫩了。
许年一边给了他巨大的分母,一边将身为两万一千分之一的他看得透透的,这不就是明摆着在说:小朋友,我在看着你。
但白朗没有错过一个细节。
全程。
他坐着,许年站着,但绝非盛气凌人,相反,双手规规矩矩地垂在两侧。
“我还有事,”许年下了逐客令,“不送。”
但等白朗下了楼,前台叫住他,说是许年的电话。
白朗一头雾水地接过电话,许年像变了个人似的笑道:“哎呀呀,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当然是代表紫山矿业,代表董事长关怀每一位员工了!”
好家伙,笑出了白朗一身鸡皮疙瘩。
白朗不知道的是,他前脚走,许年后脚就被董事长给训了。
会客室是有监控的。白朗和许年的你来我往是被董事长尽收眼底的。而董事长对许年的原话是:“你为什么要吓他?!”
许年慌了:“吓……吓他?我有吗?”
许年自认为只表达了两层含义。一层是你可以叫我Eric。另一层是咱们紫山矿业是大大的好!
董事长:“你没看他小脸儿都惨白了吗?!”
就这样,许年不得不向白朗低头。毕竟,向白朗低头,就等于向董事长、向资本低头。
离开紫山矿业后,白朗在众多的未知中至少有两点已知。第一,许年、紫山矿业和董事长是在关怀他。第二,他们连他和柯艾、蔚然的关系都摸透了。身在曹营心在汉,这定义下得谁不得说一声绝?
所以,当蔚然说了光年文化的反常时,白朗不能不怀疑,这是他们爱屋及乌,关怀了蔚然。
两天后。
白朗一下楼,看到两个保洁阿姨在垃圾桶旁进行垃圾分类,看到她们的脚边堆了一座……盲盒的小山。
确切地说是一座Yu先生的小山。
白朗停脚,忽地,在风和日丽中觉得心中有一面帆被鼓得满满的。
蔚然被余安诚扫地出门时,只带走了两个行李箱,其中一个装的就是她设计的盲盒。她搬过来后,白朗买了个工艺品柜,给她摆盲盒。他不否认,他看见Yu先生会来气,但他更不希望看见蔚然的心血被埋没。
但蔚然说不用了。
她笑着说住不了多久。
昨晚,白朗在房间里时,蔚然说她下楼倒垃圾,不等白朗问她三更半夜的倒哪门子垃圾,她便出门了。
原来是这样。
保洁阿姨问白朗:“你扔的?”
“不是。”
“你想要?”
“我想要……”白朗顿了顿,“它们能被正确地分类。依我看,它们属于有害垃圾。”
白朗说完就走了。
留下两个保洁阿姨面面相觑。她们也算是垃圾分类的权威了,真不知道这……这怎么就有害垃圾了?可看那小伙子也不像胡说八道,那到底能不能捡回去给孩子玩儿啊?别再玩儿出什么毛病。
一小时后,白朗和柯艾在万达影城会合。
二人约了看电影。
就因为柯艾第一次带白朗回家时,白朗说不想跳过吃饭、看电影的步骤,柯艾就想先把这两件事给办了。
二人约的是下午两点。
柯艾准时到,而白朗迟到了半小时。他倒不是吊柯艾的胃口,是不想等她,不想在她身上多浪费一分钟的时间。所以只能让她等他了。
电影来到尾声,柯艾问白朗:“不请我去你那儿坐坐吗?”
“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
白朗没说话。
“哦,对,你是合租。”柯艾明知故问,“可你‘室友’今天不是跟你余老师回老家了吗?”
荧幕一黑,滚动出一行行白色字幕。
刚刚好地掩藏了白朗的色变。
蔚然跟余安诚回老家?今天?这真是给了白朗当头一棒。
前天,余安诚来找蔚然,他事后有问蔚然,余老师找你什么事?蔚然用一句“就随便聊聊”就把他给打发了。后来,他请蔚然陪他回家过年,蔚然倒是说了,你余老师让我跟他回老家……
他没信。
关键是蔚然天天满嘴跑火车他哪知道哪句该信,哪句不该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