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情侣”
那人又是吕成义。
吕成义对白朗的关注,是从白朗牙牙学语时就开始了的。他虽然是个不抛头露面的人,但把事业做到了这个份上,忙是必然的。他对白朗大多数时候没法亲力亲为,但偶尔也会单枪匹马地在暗处看一看这个至亲。
直到白朗毕业典礼的那天,他才被蔚然和白朗抓住小尾巴,算是挺会藏猫猫的了。
但那天,其实是他没“发挥”好。
这么多年来,他不止一次想过和白朗打破陌生人的关系,哪怕不实话实说,不做叔侄,做朋友也好,但架不住白小婷sayno。所以他想过多少次也是白想。
那天也是,其实是他想暴露,又不敢暴露,两难间,这才暴露了。
白小婷和孙卓越、吕成义两兄弟的故事说来话长。
当年,白小婷因为“性单恋”破罐破摔,做了个玩咖,和孙卓越物以类聚,是奉子成婚。婚后,孙卓越对白小婷和白朗都不上心,仍是浪里个浪的德性,对白小婷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不久后,吕成义找到改了姓的大哥孙卓越,认清了孙卓越的本性——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烂泥扶不上墙。但吕成义没认清白小婷的处境。
他首先是觉得白朗摊上他大哥这么个父亲,太命苦了,久而久之,觉得白小婷摊上孙卓越这种男人,也太命苦了。
白小婷真是个漂亮女人,加上她的心病赋予她的一种疏离感,再加上“命苦”的滤镜,吕成义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对她动了心,总之是动了心。
甚至顾不上她在名义上是他的嫂子。
而至此,吕成义都还没露过面,白小婷都还不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吕成义决定要把白朗从火坑里救出来时,相当于是要把白朗和白小婷两个人救出来,尽管那时候,当事人白小婷并不觉得自己的处境是火坑。
相较于相亲相爱,她宁愿活在一个冷冷清清的世界里。
那时候的孙卓越有一身的臭毛病,好吃懒做、贪钱、说话像放屁,虽然没违法乱纪,但也是在没底线的边缘,除了长相,可以说一无是处。但不包括酗酒。酗酒这一条,是吕成义给他铺的路。
是吕成义暗中给他安排了一帮酒友,让他这个人既然烂,就烂透了算了。
就是为了让白小婷离开他。
当然,吕成义没想到白小婷对孙卓越还能一忍再忍,直到孙卓越对她拳打脚踢才算完。
白小婷带着白朗离开孙卓越后,吕成义才现身。
他没有对白小婷隐瞒他和孙卓越亲兄弟的关系,毕竟纸包不住火。他对白小婷说我哥欠你们的,我来还,我来替他照顾你们母子。这话说得……可进可退。你来照顾?请问你谁啊?是一个男人,还是我孩子的叔叔?
于是,白小婷一句话便让吕成义原形毕露:“孩子归你了。”
换言之,我和你非亲非故,我用不着你照顾。
吕成义没同意:“不可能。”
他怕他同意了,白小婷会将白朗扔给他,一走了之。
那他岂不是因小失大?
如此一来,白小婷能不懂吗?她光是从吕成义的眼神中就懂了三分,这一句不可能又让她懂了剩下的七分。这男人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对她有意思。
问题是她对吕成义没意思,他先对她有了意思,她就更不可能对他有意思了。
不久后,白小婷带着白朗嫁给了郭伟岸。一来是因为她自己带着个孩子过得太累了。二来是因为郭伟岸这个人把感情藏在心里,那她眼不见、心不烦。
好景不长,离开郭伟岸和白朗后,白小婷是奔着荣华富贵去的。
可即便如此,吕成义也不在白小婷的人选内。
后来,白小婷过了今天没明天似的辗转过多少个城市和多少个人,吕成义通通看在眼里。他也是魔障,自顾自认定他是白小婷的岸,等着她回头是岸。
再后来,孙卓越是在一场车祸中丧生的。
那两年,他以开货车为生,也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酒驾。只没了他一个算他积德了。
是白小婷回来料理了孙卓越的身后事。
他没再娶,可以说无亲无故。
接手孙卓越的遗物时,白小婷找到了他们的唯一一张合影,就是结婚证上的那张。在孙卓越的一堆“破烂儿”中,那张小小的照片除了有点儿褪色,连个折痕都没有。白小婷留下了那张照片,人也留在了中北市。
白小婷上半辈子的感情可谓是敌退我进、敌进我退、乱七八糟、不堪回首……但也有亮点。至今,她记得孙卓越送过她一束花,挺拿不出手的几朵,说是花店卖剩下的,给钱就卖,不买白不买。
她记得她心病犯了的时候,让孙卓越滚,他是真的和她“臭味相投”,一滚就滚了三两个月,杳无音讯,反倒给了她喘息的时间。
她记得有一次,她忘了是为什么事她和邻居吵着吵着就大打出手了,对方的老公见了只会说别吵了,有话好好说,但孙卓越见了直接把对方的手腕给撅了。
虽然说好男不跟女斗,但哪个女的不喜欢英雄救美?
孙卓越把对方收拾了以后,没有关心白小婷一句,就又回屋睡大觉去了。
没人知道他是嫌吵,还是来英雄救美的,这样的不确定性对白小婷而言却是刚刚好。
在世俗的眼光中,白小婷不乏害人害己,孙卓越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如果用一个词形容他们的关系,那就是合适。
没人比他们更合适对方了。
孙卓越死后,白小婷安分守己,就住在永元公墓所在的吉祥南路上,除了上下班,就是跑跑步、上上网,迎来了她人生中看似孤零零,却是最惬意的时光。
她觉得这就是她要的生活。
那天,蔚然在永元公墓偶遇吕成义是个偶然,毕竟,孙卓越的忌日和小光的忌日是同一天,是个偶然。
在孙卓越的墓碑前,白小婷先到,吕成义后到。
白小婷有一说一,说白朗找到她了,挺大个人哭得连鼻涕泡都冒出来了。吕成义抢先一步问白小婷你要搬家吗?白小婷没说话。吕成义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为了留住白小婷,说不用,你不用搬家,白朗下个月就要去圭亚那了。
这个决定是吕成义临时做的。
之前他也想过白朗选择的这条路虽然先苦后甜,但有没有必要让孩子去吃这个苦,结果,为了白小婷,他也唯有送孩子一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了。
机场。
此时此刻,吕成义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朗因为他这个做叔叔的私欲,从小到大都没捞着他吕家什么好处,看着白朗和蔚然像两个发光体一样难舍难分,他憋了太久,眼泪几乎是喷出来的。
他今年四十六岁了,之前是一个人,之后应该也是一个人。他和白小婷应该永远也不会一加一等于二了。不同的是,白小婷享受一个人的生活,他呢?
他呢?
他只能熬着。
曾经给孙卓越下的圈套,推孙卓越下深渊的那一把,吕成义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
但他深谙他如今落得个形单影只的下场,是他自作自受。他在白朗和白小婷之间,从未选择白朗。而白小婷在他和任何人之间,都不会选择他。
这就是一物降一物,一报还一报。
楼下。
小甲做不到把“臭情侣”叉出去,只好自己路过,走开了。
蔚然对白朗只有一个要求:“给我好好地回来。”
抛开距离不谈,中国和圭亚那的时差是十二个小时,蔚然和白朗谁也不是大闲人,所以谁也不会心心念念这一段异地恋能谈出什么花来,这就叫“主动降低期望值”。
白朗接连看了几次表,自己也不知道是希望时间走得慢一点,还是快一点,快吧,他真舍不得蔚然,慢吧,这离别的倒计时也是一种煎熬。“你先回去。”他最后握了一下蔚然的手肘,放开。
“哪有我来送你,我先回去的道理?”
“就不该让你来送我。以后你只管接,不管送。”
“干嘛?怕我看你走会哭哭啼啼吗?”
“你不会吗?”
蔚然鼻子一阵一阵酸,但大话还是要说的:“不会!一年半载的很快过去。”
“你最好是这样想。”
“那你怎么想?”
白朗比蔚然坦率:“我不觉得接下来这段时间会很快过去,也许等我们都老了再回忆,会觉得不值一提,但眼下我只觉得不想走,不想说什么男人以事业为重,甚至后悔找了这个破工作,后悔抓住这个所谓的机会。我让你先走,不代表我比你好受,但我是男人,可能在……在先天或者构造上比你哭鼻子的可能性要小,所以蔚然,还是让我看你走,好不好?”
“不好。”蔚然眼圈都红了,“我没你那么多想法,我就想多一秒是一秒。”
哎,白朗只剩下一声叹息。
小甲兜了一圈回来,对白朗示意地点了点自己的手表。
飞机不等人。
可白朗还是俯身亲吻了蔚然,不是赶时间的,不是克制的,而是全力以赴地亲吻了她。当事人的感受就不说了,只说小甲身为旁观者,先是觉得可以理解,异地恋的一个难字可以理解,后是觉得你别说,这画面还真养眼,到最后是二位差不多得了啊,腮帮子累不累啊?
在这里大家也要理解一下小甲,这孩子只在梦里kiss过心上人,只会用腮帮子发力。
至于蔚然目送白朗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哭,是梨花带雨,还是哭得丑出了一个新高度,用白朗的话说,那就是等他们都老了再回忆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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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到这里,尾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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