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年晓泉手上动作一顿,整个人都愣住了,一张脸皱成一团,纠正大半年的口音也下意识冒了出来,“您…您说啥,您要找我办卡捏?”

白宴见她被吓得眼睛滚圆,话也不好好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可比之前木讷端正的样子有趣多了,于是抿嘴一咳,心情也跟着惬意了起来。

他随意地扭了扭自己的脖子,瞧见眼前方方正正的工作名牌,将上面“年晓泉”三颗大字放在嘴里绕了一遍,觉得还能入耳,于是“嗯”的一声,语气越发四平八稳,挑着眉毛问到:“怎么,没见过要办卡的人?”

年晓泉眼观鼻鼻观心,继续手里的动作,使劲摇了摇头,心里悄声回答着,见倒是见过,但没见过像您这样上赶着的。

年晓泉一时拿不清主意,前前后后把这位白少的意图分析了几遍,最后没得出个一二三来,索性放弃,老老实实回答:“您要办卡当然欢迎,但我们这里的高级会员卡都是首席发型师定制的,我是普通发型师,给您定不了,如果您想要,可以注册在我师兄杨安那里。”

白宴来“月色”都多少回了,见过杨安那张老脸不下十次,此时听见年晓泉的话,立马嫌弃的挥了挥手,冷漠回绝道:“没兴趣。”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这话似乎过于明显了些,“啧”的一声,十分不悦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教育起来:“我听说你来月色有几个月了,还是杨安的直系,怎么连个高级会员卡都注册不了,这么不知上进。”

白宴自己平时考试满分一百五,他能考三十多,里头还有两分是因为写了名字,邵家人见着这个外孙没病头也疼。但就这么一位活祖宗,在年晓泉面前,倒是理直气壮地教育起人家不够上进来了,底气十足,仿佛自己真是一位多了不得的人物似的。

偏偏年晓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红着耳朵“嗯”了一声,还很是真诚道谢:“我会好好努力提升自己的。”

白宴都差点被身后这傻子给逗乐了。

他想着,要是自己身边现在站着的是其他人,不说阿谀奉承,但肯定也开始套起近乎来了,毕竟,在“月色”这么个地方,要想升职成为高级发型师,还不是他跟邵华兰说上一嘴的事。

但偏偏这年晓泉身上一股子轴劲儿,往那一站,甜言蜜语没有,长得也就一般,要不是投了自己几分眼缘,他可真不见得能够搭理。

白宴一时为这么个没眼力见儿的家伙犯了难,抹完染发膏,干脆闭眼听起音乐来。

年晓泉见状终于也松了一口气,起身去准备之后要用的护膜,只是她每次刚离开一两分钟,这位白家少爷就立马又是要水又是脖子疼的,把人给叫回来。年晓泉被他弄得不安生,干脆不走了,就拿着个本子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低头看手机里的新闻,偶尔在本子上写两个字。

白宴见她新闻读得起劲,觉得好奇,伸手便把胳膊递了过去。

年晓泉瞧见眼前突然出现的一支手,白皙细长,要不是骨节分明,简直跟姑娘的一样,她想了想,拿来旁边桌上的一颗水果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只手上。

白宴眼睛一眯,倒也没生气,只是把糖往旁边随意一扔,又重新把手放了回去。

年晓泉过去没哄过小孩,但她想,那些大街上被打的倒霉孩子大抵不比眼前这位白家少爷难伺候,她于是只能叹一口气,把手里的本子乖乖上交。

白宴这下终于满意了,拿过来看了一眼,乐了,“你什么毛病,这么点破事儿还专门拿一小本儿记下来。”

白宴是北城人,说话时,舌头像玩杂耍似的、卷起来半截,散漫不羁的调子,听着怪好听的。

年晓泉被他问得脸上一红,只能老实回答“我老客户不多,个个都很重要的”。

说完,她也不多解释,只垂着个脑袋,手指扣在破旧的手机外壳上,整个人暴露在会所灼目的灯光下,跟手里脱了漆的手机一样,像是落了一层寒酸的灰,裹着一团俗气的雾。

白宴偏过头来没有再看她,低头又把本子往前翻了几页,发现上面写的东西五花八门,除了新闻,还有其他的东西,比如笑话,比如养生知识,甚至是杨奶奶分叉的发尾,胡爷爷明年要准备中考的小孙子,杂乱无章,琐碎得很。

白宴平日里一向不大喜欢这样的人。

这种人说得好听些,是细心体贴,但说的不好听些,那就是居心叵测有心计,逮着机会就能摸着你的心意往上爬。

白宴作为北城白家唯一的小少爷,身边从小就不缺乏身怀企图的人。

他妈邵以萍以前还在的时候,家里那些佣人因为害怕这位性格阴沉的女主人,行事多有收敛;等后来邵以萍想不开、拍拍屁股上吊走了,白宴身边的人就纷纷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就连曾经那个陪着他长大、在邵以萍施暴之后会将他抱在怀里安慰的小保姆,最后也光着身子出现在了白玄宁的房间里,而她那一副被扔出来之后哭天喊地央求白宴的样子,也让十岁的白宴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

所以白宴从不相信人与人之间存在不图回报的良善。

他觉得钱银两讫的关系才是人类交往最妥帖的状态,嚣张跋扈可以摊开给人看,花言巧语也可以伪装被接受,有人游戏人间,就有人阿谀奉承,双方各取所需,各有所图,皆大欢喜,谁都不必太当真。

年晓泉见白宴拿着自己的本子不说话,一时忍不住故意咳嗽起来。

白宴于是回过了神,他想到年晓泉这个本子里,有一天或许也会出现关于自己的东西,一时兴致全无,转手就把它扔了回去,皱着眉头,还觉得心里不畅快,干脆变脸似的、挥手让年晓泉离自己远一点。

年晓泉一时得了自由,赶紧抱着怀里的本子往后面材料间里钻。

二十分钟之后,等她再回来,白宴已经靠在那里浅浅地睡着了。

这人睡着的时候倒是一点不让人头疼了,就只是一个清清秀秀,干干净净的大男孩儿,细长的睫毛往下搭着,阴影里的鼻梁高挺,皮肤白皙如玉,一眼看过去,美得十分纯粹。

年晓泉弯腰看了一眼他的头发,觉得有些不对劲,再仔细打灯看了两眼,连忙将人拍醒。

白宴从小有起床气,此时猛地睁开眼睛,里面怒意翻涌。

但年晓泉顾不得这些,她把白宴带去后面洗了头,然后望着眼前的男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见白宴原本应该染黑的头发没有染黑,而是变成了一头难看的暗绿色,原本应该挑染的地方也没有挑染上,颜色混乱,甚至发质都受损变得毛躁不堪,整个人一看,跟只刚睡醒的绿毛狮王似的。

白宴平时最宝贝他这一脑袋头发,为此家里还专门请了个生活助理,此时,他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模样,脸上青筋一瞬间就爆了起来,如果不是从小不跟女人动武的信念扼制住了他,他现在手里的拳头很有可能已经甩了出去。

年晓泉站在原地脸色也有些发白,她一边回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一边又觉得这位白家少爷现在的样子实在阴森可怕得厉害,见他冷着脸朝自己走,以为他要上手,连忙抱着脑袋惊声尖叫了一声。

外面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接待此时被叫清醒,小跑进来看了一眼,没敢招惹白宴这么个活祖宗,赶紧转身去喊后面的代理店长。

代理裘店长才来“月色”没多久,因为现任孙店长即将派去外地负责新店,他就被老板邵华兰调了过来。

裘店长有一班自己的人马,带过来之后,店里的职位明显被挤压,像年晓泉这样被孙店长升起来、又是女发型师的,尤其让他不喜。

此时,裘店长见白宴二话不说,拿上衣服就往店外走,连忙小跑上前,刚准备开口跟人家道歉,没想手臂才碰到白宴的袖子,前面怒气冲冲的人就回头吼了一句——“滚,别他妈跟着老子!”

裘店长被白宴的气势吓住,愣在原地好几秒,等再回过神来,那位祖宗早已经骑着摩托离开好一段了。

裘店长于是转过身来,沉着脸问年晓泉:“这是怎么回事!”

年晓泉咬牙看向地面,思绪混乱,回答得也断断续续:“我…我不知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裘店长看她一眼,冷笑起来:“不应该是这样?那应该是哪样?白少是你的客人,在你手上出了事,你跟我要原因?”

小孙此时也小跑进来,扬着脑袋道:“你这么凶做什么,乡巴…年晓泉又不是第一次给人染发,这里头说不定有什么问题。”

小孙作为现任孙店长的亲侄女,虽也不招裘店长待见,但她平时跳脱,心思从不放在工作上,对于裘店长来说无甚威胁,所以裘店长看她一眼,就下了逐客令:“你爸妈不是过来接你回家过节,你还待在店里做什么?”

小孙皱着眉头回答:“白少今天染发我也参与了,现在出事,我同样有责任。”

年晓泉此时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她听见小孙的话,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口说道:“我想查监控。”

裘店长听见她这话,胳膊一抬,粗声反问道:“查监控?这大过节的,眼看着都过下班时间了,人家保安不回家,给你一个犯了错的去查监控?”

年晓泉还想说话,又被裘店长挥手打断,“我不管这件事的原因是什么,但事实已经造成了。我就问你,作为一个专业发型师,给自己客人做染发时,时时刻刻守在身边,注意观察,这是不是规定。”

年晓泉沉默地站在原地,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好,那我再问你,你之前让小孙帮忙,这是不是你自己的主意。”

裘店长见年晓泉不说话,越发觉得自己占了理,双手往胸前一叉,语气更加不客气起来:“既然这些你都不否认,那你凭什么觉得有人故意害你。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既然你这个发型师是白少帮忙提的,那今天你捅了这么大篓子,我也能给你搂下来。”

年晓泉这下终于抬起头来,右腿往前迈开半步,语气严肃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是经过所有正常实习流程、三个老师测评,还有顾客满意度达标才转的正式发型师,这些都跟白少没有任何关系。”

她话说完,裘店长直接笑出声来,“行了,跟我还装这一套,你跟伍妤秋,有一个算一个,谁不知道谁啊。我今天还就把话撂在这儿了,今天晚上白少要能被你哄回来,大人大量不计前嫌,我就让你继续回去做个实习,要是他今天回不来,那你就直接给我卷铺盖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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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毛狮王正迎风走在孤独的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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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烫头年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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