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日子一晃,竟然已经到了秋高气爽的九月。虽然对于苍耳郡这个没有春秋的地域来说,秋天的凉爽似乎并没有临幸他们,但好歹早晚的时候还是比六、七、八这几个月要好上一些的。
这天是九月初九,重阳登高节——也是凌云木到来这个家一周年的日子。
本来大家都怕他回想起去年不好的回忆,打算不去爬山了,却不想凌云木自己主动过来跟骆铖提起:
“既然节日你们书院也放假了,那要不就我们一家去爬山吧。”
众人:……
好吧,既然本人都说了,那他们也还是不要太过小心翼翼的为好。
其实按骆铖的想法也是再去爬山比较好,这样也避免了万一去年的那波黑衣人再回来这个失去追杀对象踪迹的地方的话,发现他们家不但多了个往年没有的人,还连习惯都和以前不同后而产生怀疑。
所以这天一大早,一家人就准备了一堆吃食,还给下人们也放了假,然后刚到辰时就全都出发了。
到辰时四刻左右,一家人就又到了去年停留的那个地方,将带来的一块粗麻布铺在了草地上,开始打算吃早餐。
没多久,周围陆陆续续的也又坐了七八家人,好巧,去年一起交换吃食的那几家人今年也在。于是大家依旧像去年一样,把新来的几家也一起邀请上,围坐在一起相互交换食物的交谈了起来。
“去年还不知道您就是北山村的秀才,真是失敬失敬了啊。”去年拿了烧饼的二丫他爹,在后来去府城卖柴火时无意中看见了穿着轻纱罩衣长袍的骆铖,向人打听后才知道,对方竟然就是那个北山村出了名的少年秀才,并且府城的那家极为有名的药膳坊也是他开的呢。
“李大哥说笑了。”骆铖回道。那汉子姓李,看起来也就比他大个七八岁左右的样子,所以他便以“大哥”相称了,“小子不过一介书生,谈何失敬之说?”
众人看他这个读书人在面对他们这些泥腿子时,照样谦虚有礼温和清润,丝毫没有半点高高在上的感觉,便更是对其佩服了起来。
——这天底下会读书的人很多,可会读书、还能愿意与老百姓坐在地上拉家常分享吃食的,却又能有几个?
所以其他村的几家人看向其中北山村的那两家人时,心中嫉妒的直冒酸水儿。
古代如果一个宗族或村里能出一个有能耐的人,那是会全村都跟着有很多连带的好处的。
先不说这样的村子会在上官那里落个好名声,以后有什么好事都首先会想到这个地方,就说是村与村之间,出了在官府落案了的读书人——也就是秀才以上的读书人的村子,那么年轻人谈婚论嫁都会比其他村子有底气,也更有选择的余地。
因为名声好啊!一个教养出秀才的村子,它能差到哪儿去?
所以这也就是此时其他村的那几家人,看着与有荣焉的北山村的那两家暗自郁闷的原因了——怎么就不是自己村出了个骆铖这样好的读书人呢?或者自己是北山村的人也行啊。毕竟村子里能有这么一个谦逊有礼,又好学上进的秀才,以后谁还敢看轻他们?
骆铖并不知道这群人心里的小九九,所以只是继续跟大家聊着他们对《蒙学识字》的看法——毕竟府城作为发印的第一站,又有陈赐亲自监督,所以宣传的效果并不比山阳县差。
“那可真是太好了啊!”与北山村相隔玉鹊山的西山村一位带着媳妇儿和两孩子的汉子使劲的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激动的感激道:“骆秀才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写的那书,稍微有人一讲我们就懂了。所以我们村现在也学你们,让村里读过书的人先开始教大家认大字,等认的多了再慢慢学读书。我现在就除了咱一家人的名字之外,还会写三十多个字儿了呢。”
汉子高兴的嘿嘿之乐,粗糙的脸上泛着激动的红。其他人听完他的话后,也都跟着附和:
“是啊,我家也狠了狠心去自己买了一本,真是太好学了,一笔一划先写哪个后写哪个竟然都说的清楚明白。”骆铖旁边的二丫他爹说道,“所以我现在都是晚上回家前就先去找村长告诉我接下来要学的那几个字读啥,然后回去和媳妇娃儿一起学,也已经会了几十个字儿了呢。”他们一家是下河村的人,下河村村长年轻时考过科举,只是考完童生后又考了两次都没有考上秀才,于是便放弃这条路,回村里接自己父亲的班当了下河村的村长。因此《蒙学识字》派发下来后,他们村教大家认字的人便是他了。
“我们村也是。”对面坐的一个汉子接话道,“所以现在我们村已经打算修一个专门学习的地方,算是我们村自己的私塾,好让大家方便过去学习。”
“哎,这主意好啊。”其他人都纷纷点头,“回去就跟我们村长说说,看我们也能不能弄个。”
于是众人七嘴八舌的谈论起了自建私塾的事情,骆铖也对《蒙学识字》是否能够发挥作用放了心,认真的听着大家的想法,适时的给出一点儿自己的建议。
“呕!”
突然,就在大家都在谈论私塾应该建多大,桌椅板凳应该怎样设计才合适时,就听到在妻子和夫郎们坐的那边传来了一声干呕。
不用分辨,骆铖也听出是闻尺素的声音。当即就起身快步上前。一旁和孩子们玩的正欢的骆显,以及在不远处摘茱萸的柳静姝和凌云木,也都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快速的赶了过来。
“怎么了?”骆铖坐到闻尺素身旁,让人侧靠着自己,“哪里不舒服?”
“哥夫怎么了?是着凉了吗?”第一个跑过来的骆显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闻尺素担忧的问道。
“没事,”闻尺素靠在骆铖的怀里微微摇了摇头,强忍着再次想要干呕的难受,说:“这段时间总是这样,可能是季节交替的原因吧,过一会儿就好了。”
“总是这样?”刚过来就听到他这句话的柳静姝心里一惊,又气又心疼的拍了下他的手背说道,“你这孩子,一直这样怎么不早跟我们说啊?万一是生病了可怎么是好?”
凌云木也凝着眉头看向闻尺素,眼神中充满了不赞同。
骆铖已经不说话了,将手按在闻尺素的手腕上给他号起了脉。
只是这号脉的时间,貌似有点儿长——
“怎、怎么了阿铖?”柳静姝被他这好半天都不说话,只是蹙着眉一次又一次的给闻尺素重新号脉的反应给吓到了,当即就联想到了去年闻尺素受葛家母子的打击后差点就没了的事情,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素儿他、他是怎么了?你倒是跟娘说说啊?”
骆显显然是也想到了那件事,整张小脸都慌乱了起来,拉起骆铖的袖子就急切的催促道:
“是啊哥,你倒是说句话啊?哥夫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们这边动静大,弄得其他几家人也全都围了过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后也都跟着担心了起来。
——这么好的骆秀才,夫郎可千万不要有事儿啊!听说他可是很疼宠自己的这个夫郎的。
而被催促的骆铖像是刚在做梦才被众人给惊醒一般,有点儿恍惚的抬眸看向大家,气息紊乱眼神茫然,好半晌后才轻轻的说了句:
“小尺他、怀孕了。”声音中充斥着满满的不敢置信。
虽然他从来都知道这里的麟儿是可以怀孕生子的,但作为一个夜夜都要抱着自家夫郎才能安心睡觉的他来说,是极其熟悉对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的,所以——那就是个男人!彻彻底底的男人!男人该有的闻尺素都有,男人没有的他也没有,所以他才一直都也没把对方能怀孕生子这件事放在心上过,可现在——
骆铖愣愣的看着闻尺素平坦的腹部,感觉自己的整个脑袋都是空的。
这怀孕到底是往哪儿怀的啊?
难道里边也有个子宫?
生的时候又要从哪儿生?
难道是……那里吗?
那岂不是要裂开,以后都不敢吃东西的了?
骆铖恍恍惚惚走马观灯似的在脑子里炸着乱七八糟的念头,直到凌云木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喊了声“阿铖,你听见了吗?”后,才猛地回过了神。
“啊?什么?”他抬头看向凌云木,茫然的问道。
“唉。”凌云木叹了口气,眼神像看个傻子似的,“我说,素儿到底是怀孕几个月了现在能确定吗?”
骆铖飘忽的再次看向闻尺素的肚子,机械般的回答道:“已经三个多月了。”
“什么?已经这么久了?”柳静姝惊讶的捂住嘴,同时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闻尺素依旧没有半点凸起的腹部。
——三个多月了,都已经过了早期的危险期了,所以应该、是没问题了的……吧。
骆铖也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这个时间的意义,当即把人打横抱起,决定道:
“马上下山,去德济堂找余掌柜再确认一遍。”
于是一家人赶紧收拾,将吃食全都分给了其他几家人之后,便快速的下山往府城赶去了。
半个时辰后,就已经赶着马车停在了德济堂的门口。
“余掌柜,确定?”
今天重阳,看病的人少,余掌柜本来正在后堂闲适的喝茶看书呢,结果就看到他们一家人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骆铖还抱着闻尺素进的门,当即便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将人赶紧请去了里边他休息的地方,结果等闻尺素都躺好了后才知道,就是让他帮忙确认个脉象。
“确定。”余掌柜气的下巴上的山羊须都抖了三抖,气哼哼的斜了一眼刚知道当爹就已经变傻了的骆铖,说:“你自己就是大夫,医术更是在我之上,这么点常识性的脉象还需要来问我啊?”
骆铖也知道这是基本的脉象,没什么难的,所以不可能是自己号错脉。
可这事要是别人的,那他肯定能如往常一般,淡然沉稳的对产妇或产夫自己,以及他们的家人说出自己的结论。
但现在涉及到少年之后,他就慌了。
尤其是想想都已经三个多月了,在夫郎今天当着他的面表现出不适之前,他这个拥有医术的大夫竟然一无所知时,就真的自责内疚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在干什么?
还说让少年跟他在一起就只剩幸福二字,可事实呢?
别说平日里的忙碌,就是这么大的事,都竟然要等已经三个多月自己才知道。
这么长的时间自己怎么就不知道给他和家人把把脉,看看身体有没有哪里不适,为什么只想着在经过灵水的洗涤之后,全家人的身体都已经没有半点沉疴和疾病了,所以就不需要那么小心翼翼的时时关注,以至于这次差点酿成大错。
骆铖闭了闭眼,不敢接着想——幸好是有灵水保护,不然想想这前三个月的危险期他依旧是每晚都会拉着少年“胡闹”,白天也任由他忙碌之后,就后怕的整个脑子里都嗡鸣作响。
真是,家里有他这个大夫,跟没有有什么区别啊。
闻尺素静静的牵着他的手,温柔的看向他——从知道自己怀孕之后,他就再没有说过一个字,因为他自己也十分惊讶,没想到自小就孕痣暗淡,被人说不好生养的自己竟然会这么快怀上孩子,他还想着至少也得养个两三年之后才有可能呢。
但无论之前怎么惊讶,此刻的他都知道,要是自己再不说点什么的话,自己的夫君就真的要自责愧疚死了的。
于是他轻轻的捏了捏对方的手,等对方低头靠近过来后才甜甜一笑,眉眼弯弯的对骆铖说道:
“我好高兴啊,夫君。”他摩挲着对方手心中的茧子,然后仗着自己躺在床上,骆铖俯身过来后便挡住了其他人视线的便利,红着耳尖抬头凑上去,轻轻的吻了吻对方的下巴,满眼幸福的叹了口气:“我们终于有孩子了呢。”他笑的无比满足,仿佛自己已经得到了天底下最珍贵的珍宝一般,甜蜜蜜的接着说道:“就是没想到他是在我自己都还在吃喝玩乐,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的时候,悄悄到来的。”他抬手,揩去了骆铖眼角的湿润,故意狡黠的眨了眨眼,悄悄的说道:
“所以我们的孩子可能有点儿调皮呢,等他出来后,还要麻烦他们的爹爹好好教导他们啦,好不好?”说着又摇了摇对方的衣袖,撒娇般的看着他。
骆铖看着明明被委屈了,却还是在努力的想着安慰自己的少年,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个大窟窿,欻欻的漏着风,让他喘不上气来。
半晌后,他慢慢的平复了心绪,轻轻的抬手抚摸着少年已经恢复了红润的脸庞,在一滴晶莹的滚落中沙哑的开口:
“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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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前两年有个同学的姐姐,怀孕都八个多月了,看起来还像是跟吃饭不小心吃多了似的,完全看不出来。当时所有人都担心那个孩子生出来会身体不好,结果,孩子生出来时就六斤多,非常健康,也是很让人羡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