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暗九的周身立刻布满了寒霜,令旁人望而却步。

她板着一张小脸,严肃地说道：“回主子，此书记录的是一名姓丁的掌事和京中某位大人之间的来往书信。”

李骥敲了敲扶手,提醒她一句：“那位大人就是严首辅，继续。”

暗九惊讶地看了苏文瀚一眼，言首辅和苏文瀚之间的师生情谊,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两人甚至得到过睿文帝的夸赞，称他们是天下师生的楷模。

而如今,苏文瀚竟然能够面不改色地坐在这里,听他们主仆讨论言首辅的秘事，实在是有违常理。

苏文瀚察觉到暗九的视线,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心平气和道：“没事儿,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不用顾忌我。”

暗九见李骥也微微点头,这才接着说下去：“在最初的两封信里，言首辅命丁掌事暗中联络查干部落的苏合大汗,催促他抓紧时间将草原上的几个小部落吞并掉。”

李骥的指尖在桌面上轻敲，沉声问道：“信中是否提及过是哪些小部落？”

暗九低头翻了两页,确认道：“言首辅特地提及了两个小部落，分别是阿日善部落和蒙克部落。”

苏文瀚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慌,他抬头看向李骥,犹豫地开口：“李骥,阿日善......那不是你的......”

李骥的眼神幽深，旁人难以看出他此刻的情绪。

片刻后，他才缓缓地回应：“没错，阿日善部落是我的母族。”

李骥转头对上苏文瀚的眼睛，薄唇轻轻一勾，轻蔑地笑道：“看来......言首辅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什么？”

李骥淡定地开口：“我镇守边疆多年，手刃敌寇无数，境外的不少部族早已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阿日善部落作为我的母族，必然会受到各方势力的敌视。为了不让他们某天成为威胁我的把柄，自从神骥军成立的第一天起，我就派了一队人马去保护他们。如今言首辅想要算计阿日善，也该问问我手里的将士们答不答应。”

苏文瀚闻言，竟然还悄悄地松了口气，他抬起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按照李骥的性子，如果阿日善部落真的被查干部落吞并，他还知道幕后主使就是自家老师，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直接上门将人给砍了。

虽然近日来自己对老师私底下的所作所为颇感失望，但心底里还尚存一丝希望和许多疑惑，还想要回京后去弄清楚，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让李骥直接把人给弄死了。

苏文瀚赶忙岔开话题：“信里还说什么了？”

暗九接着说：“后面几封信则是针对阿古达木部落的，信中说阿古达木部落的莫日根大汗年事渐高，纵使有心争霸，也力不从心。”

“他膝下的三个儿子，大王子伊勒德勇猛有余，但谋略不足;二王子毕力格虽然聪明，可惜却是个常年缠绵病榻的病秧子;小王子傲瑞作为大汗的老来子，从小就被两位哥哥当成儿子养大，早就被父兄宠坏，文不成武不就，更是不足为惧。”

“因此，言首辅认为，待查干部落将那些小部落整合后，实力定然会更进一层，可以与阿古达木部落一战。”

苏文瀚的眉头深锁，低头沉思起来。

在过去的草原上，阿古达木部落和查干部落势均力敌，再加上有不少中小部落从中缓和关系，从而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感。

一旦其中任何一方势力的实力大增，这个平衡立刻会被打破，草原上的局势将无法把控。

这些都是老师曾经分析给自己听的，但是老师他又为何会亲手打破这个平衡，并且还选择了残暴的查干部落，放弃了亲近朝廷的阿古达木部落？

言首辅曾笑称苏文瀚是最懂他心意的学生，可事到如今，苏文瀚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看透过老师。他根本想不明白言首辅如此大费周章，在草原上搅弄风云究竟是为了什么。

晃眼间，暗九已经将这本薄薄的书册内容解释完毕。

李骥满意地点点头，将手边那一摞“女书”都推到暗九的面前。

“让暗一给你安排一间僻静的屋子，先尽快把这些‘女书’全部译出来，再和暗四交接保护云姑娘的任务。”

“是，属下明白了！”

暗九清楚地知道自己译出的内容太过骇人，自家主子和苏大人必然要商讨一番，所以她十分有眼色地走上前，将书册尽数搂进怀里，低着头匆匆地退了出去。

李骥看向一旁，苏文瀚正愣愣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整个人看上去仿佛已经灵魂出窍一般。

他挑了挑眉问道：“怎么？苏大人才知道这么点儿关于言首辅的密辛就承受不住了？”

苏文瀚回过神来，挤出一丝苦笑：“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说过，若老师真的做了错事，我定会亲自上告揭发，绝不枉法取私。”

房中沉寂片刻后，苏文瀚再度开口：“我记得，最初提及查干部落和南诏王一事便是乌力罕。这么说来......阿古达木部落那边已经知道查干部落准备对付他们了？”

李骥眯了眯眼睛：“估计他们不仅知道查干部落和南诏王的事情，还知道此事背后有朝廷势力插手。不然乌力罕一开始不会语焉不详地将我们的注意力引过去。”

苏文瀚点点头，应和道：“如今想来，怪不得傲瑞小王子会突然来到中原，身边还跟着武功高强的乌力罕和‘呼和十二卫’。恐怕莫日根大汗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李骥起身将暗一招了进来。

“暗一，傲瑞和乌力罕如今身在何处？”

暗一躬身回道：“回主子，虽然番商商行的总行设在大同府，但他们一行人并没有在这里多待。乌力罕一直拉着傲瑞小王子在附近的城镇到处跑动，每隔一段时间才回到大同府进行补给。除了上次斗菜大会以外，他们从来没有在同一个地方逗留太长的时间。”

“斗菜大会结束后没几天，乌力罕很快就带着傲瑞小王子去了隔壁汾州府查账。据探子来报，如今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李骥点点头，嘱咐道：“令人守着城门，乌力罕回来后，立刻带他过来见我。”

“是！”

三天后，一队极具异域风情的车队，缓缓地驶入大同府的城门，路上行人们的眼睛止不住地往最华丽的那辆马车上瞟。

只见一个俊美绝伦的少年无精打采地趴在车窗上，噘着嘴对车旁骑马的壮汉嘟囔了好几句，那小表情令旁人忍不住想要满足他的所有愿望。

“乌力罕，窝想去云记！窝想吃麻辣烫！窝想和小璐玩！”

乌力罕无奈地安抚他：“你已经念叨一路了，咱们先回去梳洗一番，然后我送你去云记好不好？”

傲瑞鼓起了两腮，气呼呼地道：“如果泥没有拉着窝到处跑，窝肯定不会念叨的。泥下次留不能自己去吗？窝又看不懂那些账本，去了也没用！”

乌力罕向来对傲瑞有求必应，惟独在这件事情上，始终没有松口。

他迅速摇头，熟练地忽悠起傲瑞：“那可不行，我不过是大汗帐下的一个部下罢了，而你却是大汗的掌上明珠，远近亲疏一目了然。”

“咱们部落的商行在中原发展这么多年，底下肯定有不少见菜下碟之人。若是我独自前去，他们不免会敷衍塞责，随便应付几下了事。但有你跟着就不一样了，这几次查账，你往那一站，他们不都乖乖地把账本交出来了？所以说，傲瑞是很重要的人，一定要跟着去。”

傲瑞的中原话水平本就不高，没几句就被乌力罕的长篇大论给绕晕。虽然觉得怪怪的，却又始终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劲，只能跟着乌力罕的思路往下走。

又一次挣扎失败，傲瑞闷闷不乐地缩回了车厢，纠结地嚼着他的奶豆子。

乌力罕暗中松了口气，幸好他需要糊弄的是天真的傲瑞，若是换做大王子或二王子，这事儿肯定不能如此轻易的结束。

车队很快就抵达商行，众人卸完货后各自回房休息。

乌力罕先将傲瑞送回他房间休息，然后才回到自己房间。

一进门，他就警觉地察觉到屋内的不对劲，浑身肌肉紧紧地绷起，眼中闪烁着如豹子般警戒的眼光。

乌力罕警惕地扫视自己的屋子，右手悄悄地摸向别在腰间的弯刀，冷声道：“阁下既有要事上门，为何躲在暗处避而不见？”

他的话音刚落，暗一就从屏风后头闪了出来：“情况特殊，故而贸然上门，还望乌力罕勇士不要介意。”

乌力罕的手仍放在弯刀上，神情稍稍放松了一些：“原来是暗一大人，不知您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暗一侧了侧身，做了“请”的姿势：“我家王爷想见你一面。”

他的语气坚定，丝毫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乌力罕皱了下眉头，口中匆忙道：“还请大人稍等片刻，我去安顿一番小主子。”

两方并非敌对，暗一并不会太过为难他，便放他去了。

傲瑞听到自己可以去云记的时候，高兴得立马从摇椅上蹦了起来，根本没注意到乌力罕眼中暗含的担忧之色。

乌力罕让阿部驾着马车将傲瑞送去云记，自己则跟在暗一的身后抄小道，从暗处潜入了四合院。

书房的大门紧紧地合上，乌力罕独自面对威严的摄政王，额头、手心迅速析出汗水，他低头行礼：“乌力罕见过摄政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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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讲傲瑞的事情了，前文他曾经抱怨过乌力罕一直拉着他到处跑来着，当然是有理由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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