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
果然不出莫春条所料,文娘就是来找庄夫人兴师问罪来的。
因为她已经打听明白,知道自己儿子嫁做人夫这出闹剧,虽然办得匆忙可居然是正儿八经过了六礼,合乎规矩的。
而哑巴登门提亲,拜访的男方家主不是自己这个生母,却是庄夫人!
她怎么不气!
更觉得庄夫人故意打发自己去山上也是预谋好的,好越俎代庖,应下这门亲事以羞辱他们母子!
“假慈悲真恶毒,说的就是你这种人!”文娘只要一想到掀开轿帘看到里面坐着的是闻晏的那一幕,就气得浑身发抖。“什么吃斋念佛,根本蛇蝎心肠!”
这成什么体统,她那样优秀多金的儿子居然是作为夫郎出嫁去了小哑巴家?!
奇耻大辱,这就是奇耻大辱!
被兜头骂了一脸的庄夫人本想解释,一边莫夫人却抢了话茬,阴阳怪气地挑着眉梢对她道:“哟,还真别说,吃斋念佛果然有奇效。看文夫人也不过去了一个多月,竟是走路气不喘了,说话也有劲儿了呐!下一回,有这么好的事儿,姐姐可也得紧着我呀!”
文娘被亏得噎了一刹,但很快把炮火转到她身上,气急败坏:“莫春条,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莫春条心想,她还真乐意。
就闻岳那别扭的脾气,真入了官场不知道得受多少磋磨呢。若能与小哑巴成婚,嫁给人家做夫郎,以那丫头能干吃苦又讲道义的性子,想来定能对他从一而终,努力挣钱,把她的乖儿好好养着。闻岳也不必辛苦进京去搏什么功名了,在家相妻教子,一辈子闲散自在不也快活自在?
只可惜,岳儿没那福分不是?
想到这里,她更憋了一肚子气,越看越觉得文娘不识好歹。
“少在这儿胡搅蛮缠!你先出去打听打听清楚,这事儿是圣上赐婚,庄姐姐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还是说你质疑皇帝的威仪?有本事去京城与他老人家掰扯一番,何必掐着我们为难!”
“再者说了,什么叫越俎代庖?虽然现在老不死的被弄去流放了,咱们也都跟他和离,按说我们几个是该各不相干了。可事实如何?我们还是住在一起,各自还是被下人们尊一声‘夫人’,被好生伺候着,每个月还有月例可领。庄姐姐作为这宅院的主人,莫说是皇帝赐婚,就算不是,她作为家主也一样有权插手老三的婚事!”
“你、你们……”文娘辩不过她,只能捂脸哭泣,“你们这是仗势欺人!”
这回连一边的崔莹也看不下去,忍不住说:“文夫人,怎么能这么说?没出这事儿的时候,你领月钱啊搬进新院子不也都笑着说庄夫人是个有善心的。人不能得了好处就翻脸不认吧!”
庄夫人也叹:“文娘,事情闹到这一步,我便也不瞒你了。”
她说话声音不大,速度也不紧不慢,但胜在条理清晰,很快就把事情原委说了个明白。
是闻晏早料到了文娘会竭力阻止自己与阿圆的婚事,便求了圣上赐婚,更想干脆趁着她人不在定安,赶急赶紧将六礼走完,把事儿办了。这样木已成舟,且一切都合礼数,文娘再有不满也只能认下,总不至于闹着要让一对新婚夫妻无端端和离吧。
可没曾想,就算这般着急又小心,最后还是给文娘冲破城门守卫,跑到迎亲队伍里一番闹腾……
因而,概而言之,不是庄夫人要越俎代庖,而是她的儿子自己故意避开了她。
这道理其实待文娘冷静下来后,一个人也能缕清。可现下当着这许多人,尤其是向来与自己不对付的莫春条面儿被点出来,她就觉得十分无光,甩手干脆不讲武德地又骂:“我不信!我不信!这都是借口而已。因为就算是怎样,好端端的一场婚事,闻晏怎么会是出嫁的夫郎?!”
这也太惊世骇俗了吧!
虽说当朝民风开放,也有不少富家小姐自小娇生惯养,父母担心女儿嫁出去会被夫家磋磨,便干脆招婿,因此女娶男嫁早有先例。
可,像闻晏和小哑巴这般的,分明男方财力地位更胜一筹,却要委身下嫁的怕还是头一遭。
庄夫人哑口无言。
莫夫人却有话要讲:“正是因为正常不会这样,所以你不该好好反省反省到底是谁把孩子们逼到了这一步吗?”
文娘蹙眉:“你又想往我身上泼什么脏水?”
这回却是崔莹最先反应了过来:
“对呀!若不是这样,你回头一定会闹着要让三爷休弃阿圆,就算他不顺从与你,传出去也会说小哑巴不讨婆母欢心,对她名声有损,甚至还会影响她铺子生意。可只要出嫁的换成了三爷,那主动权都握在女方,你越闹最后遭罪的也只会是自己儿子。所以,他出此下策,可还不就是为了让你这做娘的消停!”
崔莹语毕,文娘一个踉跄,莫春条却是一个赏识的眼神递了过去。
“不……不会是这样……晏儿不会不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他怎么不就再等等呢?我分明已经帮他安排了一桩极好的婚事……”
“极好的婚事?你说的莫不是州牧府千金周锦?”莫春条掩唇轻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还跟上首的庄夫人交换眼色,无奈地摇头,觉得她愚钝至极。
“你怎么知道?!”文娘讶然。
“你和那位周小姐在接亲队伍里那番折腾,现在全定安都知道了啊!”莫春条颇感无语。
“且那位周小姐之前痴缠三爷的事情也早闹得沸沸扬扬。她还跑去过小哑巴店里想要赏人巴掌,不过被三爷当场怼了回去,后来好像又去过乘风局,当街叫嚣她爹有权有势,以此要挟三爷与她成亲……欸,反正这位小姐闹的笑话可不少,大家背地里都说州牧府千金算是养废了,谁要挑了她作儿媳一定是鬼迷心窍,眼睛糊屎……”崔莹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是把文娘给暗戳戳也骂了进去,便急忙收声。
只见文娘被雪莲搀扶,脸上一阵青白,半晌后才重又振作了些许,环视她们道:“好、好、好啊!你们果然早就知道,就袖手旁观想看我笑话是吧!”
庄夫人也没想到话说到这步还会被倒打一耙,也气笑了:
“文娘,刚刚府里小厮传话回来前我们都并不知晓你与周小姐结识之事。而那小姐的传闻本就是我们几个素日里闲聊说起的,倒也想告诉你,可你先前总是闭门不出院子,不与我们走动,说是不喜欢听阿莫和崔夫人两个人闲言碎语说人长短……”
“呵,少给我假惺惺了。这里头最恶心就是你,假装一副看破是非,清高疏淡的模样,背地里拿鬼主意怕也多是你!二房那屋的木香都跟我说了,就是你故意要把我支走,弄去山上的庙里的!平日里你们也没少在背后编排我,还说什么想告诉我!我要真来了,你们怕不都要被我膈应死!看着我本人,还怎么说我的不是,是不是?!”
文娘一番言语,说得在座三人是目瞪口呆。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信口开河,这几个词过去于大家而言都不过是句成语。
谁都不觉得现实里会有人疯癫至此,以至于几个人中最巧言能辩的莫夫人都有些哑了火,不可思议地问:“你说谁说的……木、木香?”
“没错儿!就是你女儿最宠爱的那个叫木香的丫鬟!瞧瞧啊,哪怕是她也都听不下去你们那些编排人的胡言乱语,才会将一切告诉我不是么!”
“好、好得很!”莫春条也气得不轻,忽地站起来大声斥问:“木香人呢!给我把木香带来!今天我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些个搬弄是非的贱骨头不行!”
可下面人去她院子里寻了一圈回来道是木香陪大小姐去了牛嚼牡丹巷吃喜酒,得到散席才能回来。
莫春条一腔郁气正无处撒呢,文娘还在旁冷嘲热讽。她本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这时候早不顾什么一团和气、什么女人们相依为命,伸手指了对方鼻梁,厉声道:“滚!收拾你的东西,天黑之前就给我滚出去!”
文娘一怔,很快也调整过来,梗着脖子回道:“凭什么?凭什么你让我走我就得走?”
“就凭这偌大的府宅所有开销都靠春条的产业在维持。”庄夫人率先替莫夫人开口回答。
她一开口,就代表这逐客令是整座府邸的意思,而不是莫春条一时气话而已。
见此景,文娘下意识脸白了一刹,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好,行,我走!我走便是了!我就说,哪有什么女人们彼此扶助的好事,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我也不屑与你们为伍!”
说罢,她便转身,对着雪莲呼喝:“雪莲,走!我们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雪莲惊异。
她全程不敢插话,却早就急在心里。
因为这场争吵,一步步发展早就朝向不可控的境地一去不返。
便是愚钝如她也知道事情会闹得不可收场,可到底不敢出声,只能眼见自己主仆二人被庄夫人发话赶了出去。
她心里着急,跟在快步回院子方向的文娘身后,忍不住劝:
“夫人,这又是何必?你以前不总跟奴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也总开导奴福缘浅薄,命中注定。为何夫人今日这般沉不住气呢?离开了庄宅,哪里能有我们容身之处?”
文娘脚步一顿,脸色不郁地瞪了回去:
“今时不同往日,晏儿有那么大的出息,俗语道‘母凭子贵’,偏她们却还不长眼地一个劲儿踩低我,如何能忍?又为何要忍?恶毒之人终不得好报,咱们只要等着瞧就行了。”
“再者说,怎么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我还有晏儿。再怎么不满我阻拦他同哑巴的婚事,母子血缘却永远也斩不断。他那么大的产业,我去投靠,还能不好吃好喝的送上?呵,若是那哑巴敢阻拦我儿孝敬母亲,那就叫世人口水将她淹死好了!”
雪莲听着,觉得有些道理,可又不知为何,心里始终暗暗觉得不安。
毕竟那哑巴她也接触过的,并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丫头,急起来还会打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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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圆:其实,我这个人一般情况下,不轻易打人的。
闻晏(拿着扫把冲了出来):夫人退后!来,告诉我是谁叫你不痛快了,我来帮你出气!
阿圆面对镜头耸肩,摊手:瞧,全自动感应危机的保镖!
转身冲闻晏竖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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