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五章 猫腻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审言目送三排长郭子林带着人离去,然后把自己手下的两个班长叫到一边,问道。.
一班长高横尴尬的看着二班长苏忠毅,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副为难死的样子。
这事,确实是二班长苏忠毅惹出来的。但是排长问话,他高横不敢说也不能说,因为这口最好还是由苏忠毅自己来开。苏忠毅不开口,他高横说一句话,那都是有出卖战友的嫌疑。
杜审言看高横不说话,于是把目光投向苏忠毅。
苏忠毅被杜审言看的把头低了下去。他砸吧了一下嘴,瑟瑟的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经常这样,不过今天场面更大了,还见了血。”
杜审言心想,哦,你也知道,见血了,你打人的时候咋就不知道留一手,非得给人打得嘴角破裂呢?
“刚才,和我打架的,是三排一班班长,苏有为。”苏忠毅说,“排长,其实今天不能算是打群架。今天的事,是我带人欺负他苏有为来着,他们三排一班没人动手。”
杜审言心想,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刚才过来的时候,杜审言看见三排那边人人骂得可凶了,但是唯独那苏有为一个人狼狈不堪,其他人却得衣裳齐整,显然没有参与打架。这就奇怪了。自己班长被人欺负,手下却袖手旁观,有点意思。
“排长,”苏忠毅把心一横,“其实今天都是我的错,是我挑的头,和我们二班其他人没啥关系。他们也就是凑凑热闹,手痒,就轻轻拍了苏有为几下而已。排长,你要是处罚,处罚我一个人就好了,别找他们的麻烦。”
没关系?杜审言瞅瞅苏忠毅。
没错,架是苏忠毅挑起来打的,可是二班所有人,除了周维亚,其他人统统有份。刚才远远的杜审言就看见了,尤其是一个大个子,叫什么乐骁勇的来着,数他表现出彩了。苏忠毅被拉开的时候,嗓门最高;可乐骁勇被拉开的时候,还架着战友的手,飞起来给人苏有为一腿。那一脚可下了力气,把人苏有为踹了一个跟斗都!
“说。今天的事,是为什么起来的?”杜审言沉着脸,问。
“也就都是些脚毛蒜皮的小事----”苏忠毅吞吞吐吐。
“鸡毛蒜皮的小事?”杜审言说着就来气了,声音立马高了八调,“鸡毛蒜皮的小事,把人家打成那样,拟苏忠毅逞威风呀?啊?别告诉我你无缘无故的就要打人家,还经常这样。你,把你和苏有为之间的所有瓜葛,还有今天为的是什么事,最好给我讲得一清二楚,而且要快。”
杜审言直觉的感到,苏忠毅与苏有为之间的事情不简单。正如苏忠毅自己坦白过的,经常打人家,还是经常伙同自己一个班的人打人家,人家一个班的人居然都袖手旁观,坐看自己班长挨打,高兴的呀?放屁!
深仇大恨啊,杜审言在心里说到。没有深仇大恨,哪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说呀!”苏忠毅还是吞吞吐吐的样子,这下可把杜审言急坏了。
说实话,杜审言不是看着苏忠毅就来气,而是另外一件事逼得杜审言不得不尽快从苏忠毅口里套出一点东西。
刚才大家都看见了,三排长郭子林走的时候,甩下一句“没完”,那这件事肯定就还没完。如果杜审言没有猜错的话,三排长一离开,肯定就直接拐进了连长的房间,告状去了。
他杜审言够镇定,但也不能傻镇定到啥也不做。
按照他杜审言的打算,这件事既然自己的兵有错在先,那就肯定是推不掉责任的。从苏忠毅口里套出点事,拿到连长面前忽悠忽悠,东拉西扯,转移视线,再装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和三排长玩斗鸡眼,到时连长那还有精力管打架的事。光他面前两个沸反盈天的排长,就够连长头疼到死了!
完了,该骂的骂,该骂得狗血淋头的骂得狗血淋头。各打五十大板,回去做检讨,八百字,一定要深刻。连长看见两个排长被治得服服帖帖,士兵打架的事?不小心忘了呗。突然记起来了,那就打都打过了,回去自己看着办,他连长这里就算了呗。
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是这个意思。
被排长吓了一跳,苏忠毅哆嗦了一下,终于开始断断续续的说话:“我和苏有为,其实有矛盾已经很久很久了。排长,你知道,我这个人比较直,看见一些看不惯的事情,肯定会站出来,打抱不平。他苏有为,品行有点问题,我就经常看不惯。我说他,他别说不理,居然还敢对我有意见,找我的茬,告我的状,编一些无中生有的事陷害我。”
杜审言听了,想一想,觉得苏忠毅没有说假话。这人和人之间相处,就是有不可避免的矛盾和冲突。苏有为他杜审言也听说过,风评差得很,要不是苏有为是三排的人,在一排就被杜审言弄死了。原因?杜审言也看不惯呗。仗着自己是老兵,欺负新兵蛋子。整人就不说了,欺下媚上也就不说了,杜审言听说他苏有为连衣服都要自己的手下洗,明目张胆的找士兵要“孝敬”,你说这还是个军人吗?你说,这样的兵要放杜审言手下,不弄死成吗?
也就郭子林能够容忍,杜审言在心里冷笑,说不定郭子林拿了苏有为不少好处,才这样的吧。
“排长,”苏忠毅似乎犹豫着,但是最后还是一咬牙,说道,“排长,你知道吗,为什么我打苏有为的时候,他们三排一班的人没有帮忙的吗。那是因为,他们也希望看见苏有为挨打,打完以后,他们还有人偷偷跑过来,跟我说‘打得好’!”
啊?杜审言这下可是彻底惊讶了。这----苏有为这兵也待得太失败了吧。众叛亲离,他苏有为对手下的兵做过什么事?
杜审言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排长,你刚来部队,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是很清楚。”苏忠毅说,“像部队的后勤采购,老以前都是去市场随便挑选的。后来不知道从啥时候起,部队的后勤采购就开始被承包出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都是一些退伍的老战友承包,那也没什么,毕竟都是战友嘛,部队还比较放心,这钱该赚的赚,自己战友无所谓。”苏忠毅咬牙切齿,“以前,我们部队的后勤,都是一个老战友负责的,啥也不说,做事地道,不缺斤短两,也没有质量问题。可是后来,苏有为瞄上了这个,于是跑通了咱们营的后勤供应主任,把原来那个战友轰走了,换成他苏有为自己的亲戚。换人以后,我们部队的伙食质量就下降了许多。那米,是陈米,那菜,是老的,黄的,长虫的,这能吃,但是谁能吃得痛快?说是量管够,问题是猪肉变成不值钱的鸡肉,青菜换成满世界没人吃的白菜,一日三餐雷打不动,你说我们怎么办?谁愿意吃那东西?谁又能挑出大毛病,告到连长哪里去?这不只能用打人才能解决!”
杜审言默然。
想了想,杜审言苦笑着,认同了苏忠毅的看法。人家这事做得,表面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在中间捞足了油水,拟知道,但你告不倒人家。“做事没有做绝”,人家还是有底气呀。
“杜排长,连长请你过去。”
杜审言正在感慨,一名三排的战士过来,对杜审言说。
杜审言跟着战士往连长的房间走去。走进房间,杜审言一看,发现不但连长在,三排长在,连指导员金正熙和二排长岳振武也都在了。
看看这架势,杜审言心里明白。连里的军官干部都在这里了,看样子是要开干部会,讨论一些比较严肃的问题。谁挑起来的呢?三排长;针对谁来的呢?杜审言。
“搞得满隆重的嘛,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杜审言撇撇眼,看了一下冷笑着的三排长。
连长何宗昌中尉沉着脸,说:“刚才,郭排长过来告诉我,说又出事了,有人打群架。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说话。
没人说话,何宗昌就更来气了,他一拍桌子:“打架,哪个连都有。可是打群架,别的连怎么都没有,这种事数我们连多!”
“今天,把你们都叫过来开会,就是要把事情搞清楚。搞清楚以后,严肃处理。”
说着,何宗昌看了一眼杜审言。
说实在的,何宗昌对杜审言非常失望。从从初一到初十四,杜审言表现还可以,一排管得安安静静。可这一到了初十五,哎,又是一排的人在惹是生非。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要是再这样下去,他杜审言这个排长还要不要当!他何宗昌这个连长,还要不要当!
“连长,我有话要说。”
面对连长掀起的狂风暴雨,杜审言心平气和的开口了。
何宗昌本来满在状态的,还想继续发泄怒火,但却被杜审言打断,一下子感觉非常别扭。
连指导员和二排长面面相觑。本来这两个人在这里,也就是充当一下灭火的角色。连长发飙了,就给连长灭;杜审言准备冒烟了,就给杜审言浇水。反正他们干的活,也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和事老、搅屎棍”。
“连长,指导员,不知道大家经常去看过士兵们的伙食情况没有,和他们坐到一起吃过饭没有?”
杜审言说。
没人答话。三排长有些慌乱,二排长神情复杂,连指导员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连长拉着脸,脸色发青。
“我去看过,但是没吃过。”杜审言说,“我不知道这里有几个人听到过下面人的抱怨,知道这中间存在的猫腻。”
杜审言突然变得有种悲哀:“我们这里是军队,军队应该是相对比较纯洁的地方,是有规章有制度的。可是现在呢?有人在钻制度的空子,在空子下面挖军队的墙角。”
“你要说什么?”
何宗昌眼神有点闪烁不定。
“连长,”杜审言不确定何宗昌的态度,于是把语气放得比较委婉,“这些话,大家不说,我来说。”
杜审言顿下来,咬了一下嘴唇,道:“我要是不说,连长,我感觉我自己对不起我的那些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