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如此
唐慎带着贺长蔚与玉珠穿过了小金园,在一处会客的花厅前停下,恰好见到一个富态蹒跚的身影,点头哈腰地正送一个男子出来,而唐舒怀一袭青衫磊落,行在两人之后。
“提举大人慢些,慢些,小心些脚下。”
如此谄媚,必然就是许知府了,得他如此殷切对待之人,自然是盐法道的官员。
那三十多岁的提举显然十分厌恶他这副做派,对他这般笼络亲近也很避讳,冷着脸说:“知府大人不必如此,若你当真身正,何惧什么调查,道员大人也不会错怪冤枉你。”
盐法道的盐运使,在官场上都被称作道员。
“正是正是。”许知府素日嚣张的脸上此时一派诚惶诚恐,听得这话仿佛差点就要流下泪来,只悲伤地说:“下官是见这点微末小事,还麻烦了道员大人,耽误他老人家的时间,我实在心中有愧,良心不安哪!他老人家素来勤政廉明,年前听得身体也多有不适,让下官听了恨不得以身受之,提举大人,您可一定要提醒他万万保重身子才是!”
如此做作的姿态,许知府一把年纪自己不嫌倒胃口,反让看得人恶心地不行。
那提举官不理他的唱念做打,冷哼了声,将目光放在他身后的唐舒怀身上,语气却是软了几分:
“克允,你奔波辛劳,此事交由我们,你不必操心。”
他既称呼唐舒怀的表字,便可见二人即便不是特别亲近,也是相熟的。
“好,多谢提举大人。”
那提举官皱了皱眉,眼神又落到许知府脸上,仿佛是警告他不得为难唐舒怀。
许知府面皮抽了抽,倒是也没有多做纠结,对着唐舒怀毫不尴尬地摆出了痛心疾首的模样:“若不是此次状元公提醒,我竟不知我那女婿……唉,道员大人英明,若是能查清真相,下官与贱内也是老怀安慰了。”
他这恶心人的工夫是唐舒怀和提举官加起来都赶不上的,大概是实在受不了,说了两句话后提举官不再理会他,执意要走,许知府颠着一身肥肉,不顾前头人快步而去的背影,硬要追赶,看起来颇有些可笑。
唐舒怀转头见到了廊下已听了一会儿的三人,将目光放到了玉珠和贺长蔚身上,温言道:“可受了伤?是我们来晚了。”
贺长蔚想到自己除了憋了一晚上尿好像也没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这个……倒也无妨。”
玉珠上前一步,问唐舒怀:“大人,陆夫人那边……如何了?”
唐舒怀觉得这小姑娘其实是个急性子,笑道:“事情都解决了,别担心。你们肚子饿了吧?走吧,带你们去吃东西再说。”
都还是些长身体的孩子呢。
“好哇!”
贺长蔚第一个起劲地跳起来,倒是又被唐舒怀一盆凉水扣下来:“贺小友,你需得向你家中报备一下才是。”
贺长蔚雀跃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他这么多天乐不思蜀的,竟是完全没有想起家中的老父母来。
难道他是患了什么失忆的病?
唐慎拍了拍他顿时丧气塌下来的肩膀,劝他:“吃完就回家受罚吧。”
贺长蔚:“……”
他这是被谁坑的!
……
唐舒怀带着三人到了长洲府如此最受欢迎的酒楼,玉珠虽然作为丫鬟,但此席间无大小,可同桌而食。
原来当时他二人晕过去后,塑像损坏,阵法被破,许氏那不该来的孩子便没有留住,下身立时见了红,慌乱之中许家的下人将贺长蔚和玉珠关起来后便没再管他们,而塑像之中早已风干的婴儿尸骨暴露人前,也着实惊吓到了不少人。
许知府得知消息后匆匆回府,他倒是果决,立刻就命人处理掉那塑像,也正是在此时,姚亨带着人赶到了。
可是即便有塑像和其中的婴孩尸骨为证,顶多只能给许家安一个崇拜邪教,不以身教化百姓的罪名,他最多会遭上峰斥责便罢,并不能证明他有杀人罪名在身。
而同时,唐慎已将陆元兴冒名科举之罪告到了衙门,待到许知府回过神来想去解决时,盐法道的提举官已经进了城,陆元兴身份存疑之事也在百姓之中流传开来,他再也无法从衙门之中做手脚。
陆元兴和袁老板满心欢喜带着怨珠匆匆进城之时,却直接被一副镣铐锁进了衙门,且许知府因避嫌,连探视都无机会,倒是贺长蔚的亲爹贺通判,因平素与许知府关系平平,此次被提举点为案件的协办之人,也算是……无心插柳了。
陆元兴根本不知家中发生了何事,而那袁老板袁康更是成了现成的证人,许知府在知他们被下狱的那一刻,其实就做了弃车保帅的准备。
许氏已经落胎,与陆元兴没了最后的牵绊,无论是玲珑阁的阵法也好,当年的顶替功名之举也罢,甚至从这件事背后挖出来的当年谋害阿妙之人,只会是陆元兴一人罢了。
外面的事桩桩件件,都是冲着陆元兴而去,许知府自然也不蠢,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去对付两个孩子与唐舒怀作对,所以两人只是被关了一天一夜,并无大碍。
“大人,许知府会全身而退是吗?”
玉珠问道。
唐舒怀默然,最后缓缓道:“如此,已是结局了。”
其实适才提举官的话未必没有警告他的意思,他已不在其位,更无法插手太多,此事到了这般地步,如同断许知府一条臂膀,已是够了。
而将他的把柄握在手里,留待日后之用,这才是盐法道的道员大人真正想要的。
许知府作恶了吗?
自然是的,陆元兴所有的事或许根本就是他一手策划。
许氏作恶了吗?
她大概也是知情的,甚至为了自己拥有孩子,她不惜害了别人的孩子。
可是也就只是如此了,所有是非善恶,并不能一桩桩一件件地清算清楚。
若是一定要计较那绝对的是非黑白,连陆元兴,他们也无法对付,阿妙和她那孩子,更将永远无法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