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他——他这是要作甚?”
香香双眸瞪得溜圆,丁香小舌咬了咬唇瓣,有些不可置信,纤纤素手扯了扯顾恩泽的袖角,声色有些不稳。
顾恩泽见她神色有异,忙大步朝前一步,越过人群看到了安东将军府门前的场景。
安东将军府的大门前,东山王李慕身着一袭银线滚边绣明松绿团福纹样锦袍,直直跪在安东将军府门前的石阶前。
他身子挺拔如松,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指指点点,他依旧目光坦然得望着安东将军府紧闭的大门,面上淡然如水。
男儿膝下有黄金。
况,东山王李慕,他年幼贵为先帝最为宠爱的皇子,本□□登宝座,即是做了王爷,也是手握重兵、令在位者万分忌惮之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香香小声得朝顾恩泽征求道。
顾恩泽眸光蓦得一暗,清晰的下颌线绷成凌厉的弧度,凤眸中的神色几番明灭。
顾恩泽还未开口,香香前面围观甚久的一位中年男子,回眸看了看香香,身子半侧着,带着皱纹沟壑的手掌半掩在唇前,压低声音窃窃私语道:
“被安东将军拿着扫把哄了出来,他就一直跪着,说是请罪。啧啧——”
中年人摇了摇头,啧啧一声,挑了挑眉梢意味深长道:
“刚听称呼,这人还是个王爷,安东将军一家可是为人最为亲厚,这人怕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才惹得安东将军震怒。要我说,就是该!”
香香与顾恩泽对视一眼,这人不知发生了何事,香香与顾恩泽则是对东山王李慕与安东将军府间的纠葛了然于胸。
见香香眼帘低垂,顾恩泽牵着她出了人群。
“要不要去劝劝?”顾恩泽缓声问道。
“嗯?”香香一愣神,又猛得反应过来,连忙摇了摇头,她转头望了一眼人群,眨了眨纤密的眉睫,又抿唇摇了摇头。
她琥珀色通透水润的杏瞳极快得闪过一抹流光,黑翘翘的眉睫扑扑烁烁在面颊映下一个浅浅的月牙状的阴影:“他们之间的纠葛总要他们自己解决。”
“我不是娘亲,不晓得他们之间的荡气回肠、缠绵悱恻的情意;也不是外祖父母,无法感同身受他们失去唯一孩子的伤痛。”
香香声音有些落寞,又有些轻飘,似一缕浮萍可随风飘散。
这落落寞寞、如烟般的愁绪让顾恩泽心头一紧,他忙揽住了香香的香肩,眸色深深注视着香香,眸中满满的疼惜,眉头微蹙,却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肩头的温暖让香香抬眸,她水泠泠的杏瞳睇着顾恩泽,倏尔,唇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反而轻声安慰顾恩泽道:“夫君,我没事,只是突然有些感慨。”
“走吧,我们回家。”她提高声调,让语气显得有些轻快,抬手抓住了顾恩泽的大掌。
说罢,她率先跨步。
顾恩泽望着她纤细窈窕的身姿,明明极其纤弱却又如青竹一般挺拔坚劲,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心中再是难过也会装作若无其事。
“夫君?”香香见顾恩泽不动,回头望他,朝他粲然一笑。
她背后是湛蓝色的天幕,金黄色的树影,人影瞳瞳中,她回眸一笑,惊艳了整个时光。
顾恩泽眸色转深,绷直的唇角也慢慢绽开一抹极浅的弧度,大跨步跟上了香香。
他大掌不动声色握紧香香的纤纤素指,不着痕迹十指相握,珍而重之得缓缓握住,紧紧握在手心。
“以后,你的一切我来守护。”
顾恩泽侧眸望了一眼香香吹弹可破的如画侧颜,心中暗暗下发誓,又小心翼翼将手中的纤软的小手手握得更紧一些。
一晃,即是明月高悬,夜深人静。
“不要,不要!救我,救我!”
听着耳畔突然传来香香的呢喃声,顾恩泽豁得一下睁开眼睛,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香香眉头紧蹙,额头左右摆动,嘴上喃喃自语。
这是梦魇了。
顾恩泽抬手推了推香香,想轻声唤醒她:“香香?”
“夫君救我!”香香猛得大呼一声,身子惊悸蜷缩,手也慌乱得挥动着,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顾恩泽一听忙大手握住她的手掌,放低声音温声安抚道:“我在,我在。”
“我不要喝这茶,不要喝药,有毒,有毒!”
香香一对纤细婀娜的柳叶眉拧得弯弯曲曲,面颊隐隐发白左右拧着,似乎在躲避什么,整个人也缩成一小团,她似乎没有听到顾恩泽的安慰,将顾恩泽大掌当成了梦中的坏人,疯狂得推却。
“啪!啪!”她两只手飞快得推却着,拍打着顾恩泽的手背,整个人缩在了墙角,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面颊密如珠帘,哑声呼道:
“走开,走开,不要碰我!我不要喝毒茶!”
“呜咦咦!呜唔!”泪水如同雨帘,她无助得躲避着危险,却怎么躲避也躲避不了,仓皇无措缩在墙角,如同一只无助的幼兽呜呜咽咽得哭泣。
那一颗一颗泪珠如同石子砸在顾恩泽的心尖上,顾恩泽心痛如刀绞。
他俯身悬在香香上方,手掌半伸着悬在空中,却不敢去触碰香香,怕惊得香香更加不安。
他目光发颤,担忧得望着香香,见香香身子一直发颤,他唇角绷直。
思忖一瞬,他试探着小心翼翼慢慢低下身将香香搂在怀里,大掌轻拍着香香的脊背,声音又轻又缓,如同三月暖风:
“香香,别怕,别怕,我在,夫君在。”
月色朦胧,窗外树影婆娑,廊下八角灯烛摇曳,周遭静谧祥和,能听到院中唧唧细碎的虫鸣声,和着顾恩泽低醇温润的嗓音,一切愈发静谧。
噩梦中的香香似乎听到了这安抚人心的力量,她纤细娇弱的身子终于不再瑟瑟发抖。
“呜唔!”她抽搐缓了些,寻着本能,整个人向着身畔的温暖慢慢靠去。
她整个人团了团,最后窝进了顾恩泽的怀中,两只小手拽住顾恩泽的前襟,真个人面颊依着顾恩泽的心口,眼尾还带着大颗大颗的泪珠,鼻翼轻轻翕动,软软唤道:
“夫君救我,夫君。”
“我在,我一直在。”顾恩泽身子一动不敢动,只小心谨慎得抬手缓缓抚上香香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又轻又缓得扶着她的脊背,声音温柔如水。
他动作温柔,珍而重之。
听着耳边低醇温柔的嗓音,香香渐渐不再惊悸,她无意识用面颊蹭了蹭顾恩泽的心口,整个人趴在了顾恩泽的身上,双手搂住了顾恩泽的劲腰,慢慢抽泣着又陷入了睡眠。
听着心口轻缓规律的呼吸声,顾恩泽微不可查松了一口气,眸光却是幽邃黑沉不见底。
他唇线抿成一条直直的直线,将香香视若珍宝搂在怀中,想着今日东陵侯府中的那杯毒茶,眸色漆黑如墨。
卫将军府密牢中。
屏舒猛得一个寒颤从瞌睡中惊醒,整个人浑身汗毛耸立,背后一阵冷汗。
她慢吞吞眨了眨严谨,抬眸环视四周,冷硬巍峨的高墙仅有方寸之地供她立足,耳畔“滴答滴答”的水声,她入牢时地面干涸,此时水似乎已经漫过了脚面。
幽冷幽冷的环境,漆黑一片,只清晰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空寂得让人发狂,任你再怎么怒吼、尖叫,喊破喉咙,似乎都没有人。
屏舒瑟瑟发抖,面颊苍白中隐隐带着青色,下午饱满艳丽的唇瓣此时干燥起皮,“滴答滴答”来路不明的声音让她发狂,静若寒蝉。
“有人吗?放我出去!”她声音嘶哑如漏风的风箱,手疯狂拍着冷硬的石墙,拳打脚踢,却是无人回应。
“咳咳!”她喊累了,声音嘶哑得咳嗽着,半响,终于停止了吼叫,搂着自己的双臂瑟瑟发抖。
她不敢蹲下,生怕不知流速的水漫过她,她局促得站在墙角,酸酸、涨涨、麻麻的感觉从脚底开始朝上蔓延,两条腿如被万只虫蚁啃噬一般,钻心得麻与痛。
“唔。”屏舒不堪忍受,麻痛得挤眉弄眼,唇齿间不由得溢出痛呼声,双手扣着墙壁,“咚咚咚”跺脚。
她指甲陷在墙壁中,指甲断裂扎在肉里,她无知无觉,扣着墙恳求着双脚双腿万蚁啃噬的酸痛能消停些,去不知这只是一个开始。
寝殿中,顾恩泽担忧香香,一夜未睡,等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棱泄入床幔时,顾恩泽方耐不住困意合上了眼帘。
香香迷迷糊糊清醒时,只觉整个人暖暖的,她纤翘的眉睫扑扑闪闪,半响,睁开了睡意惺忪的水眸。
这一睁眼,只见自己整个人被顾恩泽揽在怀中,顾恩泽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她尚能听到顾恩泽平缓额呼吸声。
她略一仰头,带着温度的呼吸细细喷洒在她的秀颈上,酥酥得,顾恩泽却仍是没醒,反而将她进一步搂在膛前。
香香不自觉眉梢眼角都漾着清浅的笑意,清亮水润的剪水明瞳弯成弯弯的月牙,她小心翼翼在顾恩泽怀中翻了一个身,与顾恩泽面对面。
顾恩泽俊美无俦的面颊印入眼帘,咫尺相隔,细细端详,愈发不得不承认顾恩泽是陌上公子世无双,姿容胜雪,郎艳独绝。
“怦怦怦!”香香瞪起溜圆溜圆的杏瞳捂住自己猛烈跳动额心口,却不知自己香腮不知不觉薄染春红。
她嘟了嘟樱唇,伸出纤白如削葱尖的素手轻轻戳了戳昳丽的面颊,见着顾恩泽英眉微蹙,她抬起纤指去抚,小声道:
“莫思虑过重,身体为重。”
睡梦中,顾恩泽只觉面颊痒痒的,下一刻,便有一只小手抚上了自己的眉梢,耳边更是响起了软甜软甜的娇声。
顾恩泽心口一软,睁开了凤眸,抬手握住了香香的纤纤玉手,放在唇边低首在香香手背轻啄了一口。
他凤眸灿若星辰,温柔缱绻得注视着香香,压低声音柔声道:“以后不思虑,都听夫人的。”
他清越如泉的嗓音因为睡意疏懒带了些微微的沙哑和磁性,本就有些撩人,况他眸含深情,话语深情,这话传到香香耳朵里,香香便觉得耳朵也酥酥麻麻,身子都有些软了。
香香美目流盼,本想嗔他一句,一抬眸,去与顾恩泽深情似海的星瞳撞在一起。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眼眸中只有对方的身影,眸中的缱绻与柔情明眼可见。
眸中的身影越来清晰,又大得反而不清晰。
不知是谁主动,亦或两人皆在主动,猝不及防四唇相贴,温热绵软的触感从唇间传开,两人都情不自禁一颤,似是有电流在身体中流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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