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驸马大人
莫尧从他爹莫知府身上看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就好像他爹莫知府。小时候莫尧不明白,为什么自家爹娘从不在一起吃饭,后来长大了才明白,除了他家娘亲有些彪悍外,莫知府也不对。明明心底是有娘的,却又偏偏离不了那些小妾,这不是诚心给娘添堵么?
也难怪这么多年,他娘连房门都不让他爹迈一步。
当莫尧看到苏子轩房里那滩血迹时,真相如何,即便不说全对,也相差不了多少了。只是走到人家门口,不打声招呼,终究说不过去。莫尧摇着步子走进屋子,后头太上皇在这么点大的院子也晃不出个所以然,瞧见莫尧进了边上的一间房,太上皇丝毫不犹豫,也跟了进去。
能叫他那七情六欲断绝的皇叔出手救人,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他反正不做皇帝也不用日理万机,正好找点事来缓解这日子,甚好甚好!
他刚才,做了什么?
苏子轩呆呆地看着杜如蘅身后罗裙上那刺眼的暗红,心跳如雷鸣一般。他那个瞬间,魔障了,是吗?
可当自己知道杜如蘅拿了娘亲的五千两银子,却始终提也没提要替自己治病时,他是真的很气愤,当初……当初她不是喜欢自己的吗?既然喜欢,为何紧要关头却连想也没想过要救自己?他没办法容忍,也无法克制,尤其在看见杜如蘅眼底坦坦荡荡的时候,他有种毁之而后快的念头。
然后,他就毁了?
毁了!
是啊,你看那地上的血,可不就是杜如蘅的么?苏子轩忍不住冷笑,他想起当初那个大夫说的,自己往后子嗣艰难的话,没了,这是没了吧?他苏子轩要断子绝孙了啊!!
莫尧走进屋子,正好对上苏子轩那几近疯狂的笑,无声的笑,面目几乎狰狞得可怕。看见莫尧站在自己面前,苏子轩才缓缓地,一点点停下动作,眯着眼,冷冷地盯着对方。
竟然是他,莫尧。
青州四少里,苏子轩排第一,莫尧比不上他,只是因为莫尧浪荡不羁。当初在春风馆的时候,苏子轩冷眼看他逗弄一个厨娘,想着这人果真如此。可就一次上京,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是跟冬至订了亲,可偏偏就成了公主驸马。
这人的命,生来就比自己好,不是吗?
莫尧没有错过苏子轩眼底的阴鸷,想着冬至怎么说当初也是受过苏家恩典的,总不好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不是?莫尧走过去,神情不变,仿佛没有看见苏子轩的落魄,也没有看见地上那滩血水,伸手要扶起苏子轩。苏子轩怎么可能由着莫尧扶起自己?
挥开莫尧伸过来的手,苏子轩撑着自己的腿,僵着身子,明明苦得非常,却怎么也不肯在莫尧面前认输。其实,他哪里还需要认输,分明已经输得彻底了。莫尧无所谓地背过手,等苏子轩压着喘息将身子挪到榻上,自己才找了个干净些的地方坐下。
等苏子轩先对自己冷嘲热讽,莫尧倒不如自己先开口。
“前几日才回青州,倒是才得闲,便想着来看看你。”梅笙他昨天就见过了,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梅笙对杜如蘅大约是真没那意思,他也就不多事了。
苏子轩低垂眸光,莫尧不是杜如蘅或者梅笙,他现在是锦绣公主的驸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即便没有落魄也只能匍匐在他跟前。若非苏子轩是个骄傲的,或许他早该对莫尧摇尾乞怜了。
“物是人非,也难得贵人还记得我们这样的卑贱之人。”苏子轩微微喘气,眸光晦暗,里头的嫉妒和厌弃毫不掩饰。莫尧倒还是第一次看见苏子轩这副模样,像只疯了的野狗,逮着谁就咬谁,一个也不肯放过。只可惜了杜家那个小哑巴,嫁给这样一个人,现在连孩子也保不住。
莫尧自顾自倒了杯茶水,也不喝,只装模作样地端着,他从来不舍得委屈自己,何况这胃口是真被冬至养刁了,就连御厨烧出来的,他也不觉得怎么好吃,何况这么点茶末冲的凉茶?
“苏兄倒是客气了,想我莫尧怎么虽非正人君子,但却也不是那什么忘恩负义之人。”莫尧才说了这么一句,苏子轩便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为何弃了冬至攀上公主,你就不怕吾皇治你个欺君之罪?”
苏子轩并不是真要同莫尧计较什么欺君之罪,只是一个流落到青楼的厨娘,纵然生得再好颜色,也比不上天潢贵胄,莫尧这样选,也无可厚非。他既然不是替冬至叫屈,那便真的想替自己求个活路了。
莫知府的公子,公主驸马,这样的身份,若肯帮苏家一把,何愁苏家不起来?
苏子轩心底飞快地算计着,莫尧倒懒得同苏子轩计较,即便此刻冬至在,她也不会开口替苏家求情的,最多就跟小白师傅一样,只关心一个杜如蘅死活罢了。
“我说,苏兄,你关心在下,倒不如想想你那孩儿,怕是要一尸两命了吧?”莫尧难得好心提点,毕竟那么吓人的景象,就是莫尧也很少见。真是个可怜的小哑巴,嫁错了人,现在又不知道怎么同苏家和苏子轩扯上关系的,若不是恰好碰见小白师傅,只怕这命是真的保不住了。
苏子轩努力叫自己不去想刚才发生的事,只全心地针对莫尧,哪晓得竟然叫莫尧先提出来,苏子轩面上如何挂得住?只咬着牙,“家事不需莫驸马操心。”
左一句驸马,右一句家事,莫尧又气又笑,站起身,“苏兄倒是记性不好,我怎么听人说,你同杜家那个哑巴早就和离了,男婚女嫁早不相干,这般伤了人,可绝非家事说得通的呢。”话语里,倒真多了几分警告意味。
只是没等苏子轩反驳,门外一道影子便飘过听墙角正欢的太上皇,到了莫尧面前噗通一声跪下,“还请驸马爷高抬贵手……一切都是民女的错!”
季如兰听见苏子轩要见杜如蘅时,她便心底着急,就担心出了什么意外。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赌一个苏子轩,若还不能赢,那就彻底输了。她不要那样的下场,所以便一直在门外候着。哪里晓得会看到那样一幕,季如兰手脚发寒,一面欢喜苏子轩并不爱杜如蘅,可看着那疯魔一样的苏子轩,她又觉得实在陌生。
然后她便连忙退回房里,直到妙姿喊出声,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种事,她一个黄花闺女,何况又还没成为苏家人,出去自然没什么好处,只能躲在屋里。等到莫尧他们来了之后,季如兰便是如何也忍不住,冲出去,只想将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
她是真的彻底没救了,这样一个叫自己害怕的男子,她却甘愿随他受苦,替他受苦。
莫尧眯着眼睛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可不就是衮州的季如兰么?当初看娘亲的意思可是要成全自己同她。那时候她就直找到自己说是要嫁给苏子轩,怎么,季如兰还真同苏子轩在一起?
他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女人,苏家没了,苏子轩还成了这样一幅样子,季如兰还能舍得了季家大小姐的身份随他到了这里。当初,自己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女人。
想到这里,莫尧又坐回到位置上,“哦?季小姐此话何解?”
季如兰咬牙,也不敢看边上瞪着眼的苏子轩,“民女妒忌杜如蘅怀了公子的子嗣,私心作祟便推了一把,还请驸马爷明鉴。”
莫尧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也不拆穿,目光诡谲地在季如兰和苏子轩身上兜转,然后带着三分鄙弃地起身,“今天的事,我可做不了主,到底会怎么样,全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有太上皇和太皇叔小白师傅在,他这个小小的驸马还真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