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入魔
苏夜入魔了!
此消息一出,八大仙门、九州百城俱是哗然。
谁能料到,这位根骨极正的少年天才,好端端地说入魔就入魔。
更何况他的授业恩师,还是那位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辰巳仙尊,仙尊一贯秉承“无非一念救苍生”的宗旨。
怎么就教出了一个入魔的徒弟?
他们还没来得及问责这位教出魔徒的仙尊,就碰到了更加棘手的问题。
这一日,仙门齐聚,共商伐魔大业,百年都未碰过头的各个仙主、掌门出奇地团结一致。
一个个恨地咬牙切齿,堪称同仇敌忾。
究其原因,原来是苏夜占据了仙门朝圣地————昆仑八十一城。
他任由妖魔肆虐,盘踞在那神殿之中,将好端端的仙门福地糟蹋成了鬼沼魔窟。
一位须发皆白的仙门尊者啐骂道:“黄毛小儿,不知天高地厚!辱我仙门,不可饶恕,定当要绳之以法,杀之后快!”
于是,众仙门浩浩荡荡地上了昆仑山,一个比一个怒发冲冠,一个比一个更加嫉恶如仇。
昆仑山脚下的卖瓜贩子还没来得及收摊,就瞧见这群仙风道骨的修士,一个个灰头土脸地又下了山。
小贩嬉笑吆喝:“诸位仙君还要瓜吗?又大又甜。”
*
苏夜入魔后,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占据昆仑八十一城,自称昆仑魔君。
他豢养妖魔,充其阵营,游荡在昆仑的八千妖隶,使得再无修士敢踏足神殿一步。
第二件事就厉害了。
众仙门以“教不严,师之惰”的罪名,将辰巳仙尊白若一推上了昆仑。他们师徒二人打了一架,谁知下山后,白若一灵力尽失,昏迷数月。
苏夜放话道:“本君与白若一至此恩断义绝,再无师徒情谊。”
众人惊,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孽徒?!
这第三件事,不能说是厉害,怎么说呢,大概只能说荒唐吧。
这位魔君囚禁了他曾经那位师尊————白若一。
乍一看,原本也不是什么怪事,毕竟那魔头无恶不作,囚禁不算什么,杀了也不奇怪。
怪就怪在,那守得密不透风、人神莫入的昆仑神殿,竟然传出了些艳词话本,内容粗鄙不堪,任谁看了都会大骂一句。
“这魔头真是个畜生!欺师灭祖!猪狗不如!”
这些修士虽嘴上骂着,但私底下都好奇得很,一代仙师沦落至此,该是何种光景?
于是那些话本时常断货,供不应售。
什么终日在神殿中缠绵悱恻、耳鬓厮磨,旁人皆入不得魔君的眼。仙婢妖姬皆沦为杂役奴仆,魔君不曾多看一眼,眼中只有那冰清玉洁的柔弱仙尊,独宠一人。
什么仙尊的衣裳从未完整穿戴在身上一日,反正都会被毁尸灭迹。
什么从荷花池畔到昆仑神殿,再到雪山穹顶,那两人暧昧的地方,妖隶路过,皆不敢侧目……
孽徒囚禁自己的师尊,还做了那般罔顾伦常、欺师灭祖的事,在这片大陆还是头回见。
但这白若一,实际上并非是被那魔徒给掳去的。
多年前,他们师徒二人一战后,白若一失了灵力,八大仙门没了庇护,人人自危。
仙门生怕这恶魔从天而降,撕开阴暗和獠牙将他们拆吃入腹。
一番商讨之下,决定暂时委曲求全。
猛兽逆鳞不可触之。
顺了他的心意,至少一段时间内大家都是太平的,这才能有时间商量出对敌之策啊!
……
于是神殿高座之上的魔君苏夜,隔三差五地收到仙门送来的求和礼。
起先,苏夜面对讨饶的仙门,以及一箱箱送来的稀世奇珍、美姬仙婢感到懒怠疲倦,就连手中的蜜酿都愈发尝不出个滋味了。
殿下来了谁,走了谁,送了些什么,他并不在意。
直到他灵光一闪,瞳孔骤缩。
激动地就连他最喜欢的糖葫芦,都被他颤抖的手不慎松开,跌在地上,他也没去看一眼。
只癫狂嬉笑道:“这么想送礼?那就把你们的辰巳仙尊送来吧。”
他不过是开了个玩笑。
他们不过是当了个真。
于是,堂堂仙尊,真的被他守护着的天下苍生塞进八抬大轿,浩浩荡荡送进了这鬼沼魔窟。
实在有趣。
对仙门正派来说,失去修为,毫无用武之地的辰巳仙尊,为天下苍生做的最后一件事。
居然是以身侍魔!
*
苏夜百无聊赖地支颐侧坐在神殿尊座上。
世人都咒骂他是个魔头。
骂他的时候连祖宗十八代都算上了,可他不在意,毕竟他压根没父母,更别提什么祖宗十八代了。
入魔有什么不好的?
甭管世人心中如何唾骂他、诟谇他、讥讽他、毁谤他,都在他那悬于众生头颅上的审判之剑下,臣服于他的淫威胁迫,敢怒不敢言。
起初,他们骂他是丧家犬,后来他们嘲他是白眼狼,再后来,他们赞他是皮毛鲜亮、威风凛凛的狼王。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威风极了!
甭管别人如何咒骂他,直到他的的确确能轻易拿捏他们的性命,那些乱七八糟的嘲弄与唾骂,一夜之间骤然消失。
眼见八大仙门将一顶缠着红绫罗绡的轿子,抬进他的神殿内。
帷裳盖下,看不见里面是何情形。
直到他掀开帘子……
浑身猛地一怔,指节僵硬。
——今日这份礼,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类似一种近乡情怯的局促感,也有企图颠覆清明的妄念,甚至还掺杂了一些莫名的恐惧。
因为这人,曾是他的师尊——辰巳仙尊白若一。
那个曾给了自己命的人……
……
苏夜以前不叫苏夜。
他没有名字,无父无母,会说话前,就一直被破庙里的乞丐丢来抛去,乞丐总玩笑说,要将他养大后宰了吃。
但后来,那些乞丐既没有将他养大,也没有宰来吃。他们去乞食了,却三四天都没回来。
他实在是饿得厉害,五六岁的小娃娃离开了破庙,跌跌撞撞走上了街,但他并没有跟着乞丐学会如何讨食。
小小一只,愣愣地坐在冰凉的地面上,瞪大了眼睛,望着来往过客。
一无所获……
那时候,寒冬腊月,下了好几天雪。
裹着破烂布条的小孩,冻得直哆嗦,赤着脚满大街乱逛。直到入夜,他在小巷里发现了迟迟未归的乞丐,乞丐躺在墙角,腿上、胳膊上都是犬类咬痕,早就没气了。
他努力推搡着乞丐,乞丐却一动不动。
他还没明白,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就被突然蹿出的恶犬吓了一跳,恶犬冲他狂吠,他不晓得哭,也没反应过来要跑。
小孩被吓傻了……
这时候,一个白衣人从天而降,一袭白衣似神祇,长发飘散、盛颜仙姿。
“神……神仙?”
那人赶跑了恶犬,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小孩发觉自己蹭脏了神仙的白衣服,当即想推开,可小手每次一推,就又印上了一个脏兮兮的掌印。
不知如何是好,他慌张地啜泣起来。
仙人没有怪他弄脏自己的衣服,反而抬起手,擦去他的眼泪。
仙人温柔笑道:“我叫白若一,往后就是你师尊了。”
师尊?
师尊是什么?
会像破庙的乞丐一样,给他饼吃吗?
“你有名字吗?”
小孩摇头。
“这里是姑苏巷,我在冬日雪夜里捡了你,你就叫苏夜,好不好?”
小孩猛地点头。
白若一不仅给他饱饭吃,还给了他一个温暖的住所,教他习字作画、习武修行,护他周全。
苏夜有了家,家里有一个待他极好的师尊,他们师徒二人上慈下孝。
童年的木讷与阴霾渐渐散去,他成了个阳光少年。
一直到苏夜十七八岁的时候,他师尊突然问他,“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正在倒茶的苏夜一愣,茶水浇在了手上。
白若一继续道:“上次赶赴仙门茶会的时候,莫仙主提到你,说在人间十七八岁的孩子是该谈婚论嫁了,我们修仙之人虽不比凡俗,但也可以结一位道侣。”
接过苏夜递来的茶,他问道:“你可有中意的女修?”
苏夜狠命地摇头,心中五味杂陈。
为什么要结道侣?
为什么要有多余的人进来?
就他和师尊,两个人,永远在一起不好吗?
苏夜拒绝的态度很坚定,白若一也觉得他年纪还小,此事不急,便暂时搁下了。
但苏夜生得好看,总有些仙门女修若有若无地撩拨他,他心生厌恶,愈发讨厌那些动不动就跟白若一提什么“结道侣”的仙主、掌门。
对旁人,他越来越暴躁,只有面对他的师尊,他才绽出唇角的梨涡,笑得甜蜜。
直到后来……
他才发现,自己是对同样身为男子的师尊,起了觊觎之心,他们同是男子,还是师徒,怎么说都是大逆不道、罔顾伦常!
他那个时候真的不敢……
不敢对师尊做什么,甚至不敢让白若一知道他那点龌龊心思。
直到他入了魔……
入魔好啊!入魔真好!
在这个魔君身份下,他早就被唾骂了千遍万遍了,现在做什么都不奇怪!
……
就像现在……
白若一被大红的绸布绑得结结实实,即使脸色苍白,也被喜气的红绸衬得稠丽风流,他垂着眼睫一语不发。
苏夜只僵硬了片刻,看了他一会儿,又想了想。
便啧啧赞叹道:“红罗裳、金钿头,八抬大轿、丹绡帷裳……呵,师尊,八大仙门这是在给你送嫁呢。”
“送嫁”两个字,说地极其暧昧,苏夜故意揶揄他,不顾他丝毫尊严。
白若一簌簌掀开眼睫,淡淡瞥了他一眼,复又阖上,无动于衷。
昔日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眼前这个黑袍加身、魔冠盖顶的健硕男人。
扎眼得很……
“师尊,都到了本君的神殿了,怎么不出来看看?看看徒弟的丰功伟绩啊。”
白若一依旧无动于衷。
他的不加理睬,惹怒了苏夜。
苏夜冷哼一声,一把抓过白若一的衣襟,猛地一扯,白若一猝不及防,被他拽地跌倒在地。
额角撞在轿杆上,衣衫凌乱,他匍匐在地,依旧动弹不得。
苏夜愣住了,“你怎么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言词里稍有些慌乱,但又很好地被掩饰了。
他收回了本想去扶人的手,抱臂而立,盯着跌在地上的白若一看了半天,然后恍然大悟。
他狎昵道:“师尊被下了秘药啊?”
这八大仙门考虑的还真是周到。
闻言一愣,白若一终于有了反应,却只能用尽力气皱着眉头,双眸紧闭。
苏夜好整以暇地瞧着白若一此刻的模样,忽而大笑了起来,笑得肆虐张狂,笑得恨不得在地上滚两圈。
他以前怕极了白若一。
“你可知错?”
你可知错?
你可知错……
这么一句话,从白若一嘴里说出来就像是魔咒一般,阴魂不散。
哪怕他入了魔,成了魔君,午夜梦回惊醒他的,也是这么一句话。
他一想起来就腮帮发酸,两腿发颤,像极了被撵着到处狂奔的丧家犬。
可现在呢?
曾经令他心惊胆战的人,此刻就在他面前,灵力全失、身中秘药、匍匐在地、不得动弹。
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根本不会有人阻拦。
诡谲暖黄的烛光,映得苏夜瞳色幽深,那眸中暗暗掩着藏不住的兴奋。他猛地拽起白若一的手腕,拖着他,朝神殿深处的黑暗走去。
白若一全身酸软,别说走路,他压根都站不起来。
于是,苏夜捏着他的胳膊,拽着他、拖着他,不去顾及他被捏地青紫的手腕,也不管他摩擦在地上的躯体,是否已经被刮蹭地鲜血淋漓。
曾经的辰巳仙尊,如今却狼狈至此!
神殿深处的床榻上,哪有什么旖旎的氛围?
分明是粗鲁又残暴的野兽,正在撕扯他的猎物,那猎物即使被狠狠掰碎,也不发出一声求饶,就那么忍着、扛着、倔着!
*
浑浑噩噩不知几番春秋。
火是从他昆仑神殿内部烧起来的……
随着伪装成妖隶的修士,潜入神殿,放了把地心火,烧裂了结界。忍气吞声了七八年的八大仙门、九州百城,终于硬气了一回。
他们谋划百日,终于在这一天,浩浩荡荡地攻上了昆仑八十一城。
一个年轻的修士,指着山峰喊道:“魔殿就在那!”
放眼瞧去,云雾缭绕的险峻高山上,覆盖着层层积雪,终年不化,苏夜的魔殿就巍峨地矗立在山巅之上。
是夜,有雪。
年轻的魔君被殿外的骚乱吵醒,他掀开眼皮,露出狡黠阴狠的眸光,微弯唇角,似笑非笑。
该来的终究会来……
他披上黑袍,不徐不疾地走至殿外。
远处,浩浩荡荡一行修士正在逼近神殿。
苏夜的结界虽被地心火燎开了一个大窟窿,但这些修为低下的人类修士想要上山,依旧很吃力。他们的仙长嫌他们太慢,于是丢下在后面慢慢爬的弟子,御剑赶至山巅。
是赶着来送死的?
苏夜玩笑道:“你们上次送的礼,本君很满意,这次要送什么?”
他摘下兜帽,阴狠道:“是送命吗?”
来人怒道:“无耻小儿!你自甘堕落,入了魔,残暴不仁、倒行逆施,人人得而诛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不一会儿功夫,来的几十个仙门尊者罗列成阵,将苏夜团团围住,一个个面色凝重,正经得很。
苏夜嗤笑一声,“还真是嫌命长啊。”
他们驱使着几十把飞剑腾空而起,每一把都杀气森然,恨不得将苏夜千刀万剐。
苏夜眼眸轻阖,展开双臂,凝气而化的羽翼从背后噌地一声展开,他已瞬间凌空而立,将那些仙门尊者同那些飞剑,死死地压制在脚下,羽翼猛地一振,几十把飞剑簌簌坠落,皆成了破铜烂铁。
仙门尊者们瞪大了眼睛,修为强悍如斯,仙门危矣!
但他们已经攻上了昆仑,没有回头路了。
苏夜——必须死!
面对苏夜绝对的修为压制,他们乱套了,早就顾不得什么阵法,纷纷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群起攻之。
雪山另一头,一抹雪白的单薄身影,摇摇晃晃赶来。
白若一赶到山巅的时候,便瞧见到处都是血浆四溅、断肢残臂。躺在地上的那些人,有的苟延残喘,命不久矣;有的早就被飘落的雪遮盖了躯体,死得悄无声息。
失了修为的白若一无能为力,连替他们治疗都做不到。
这场大战终究是发生了……
不远处的苏夜身着黑袍,与修士缠斗在一起,一批批修士前赴后继,地上的尸骨早就垒地下不去脚了。
苏夜穿着黑袍,有没有受伤,伤得多重,根本看不出来。
白若一眸中依旧清澈,只是担忧,这些年来,他从未恨过苏夜。
从未恨他将自己囚在神殿软榻上,从未恨他伤了自己一颗,奢望教化他的心。
可现在,白若一觉得双眸刺痛。
一边是自己曾悉心教导的小徒弟,一边是天下苍生,他哪个也舍弃不下,他甚至希望眼前的一切只是梦魇。
可事实终究是事实,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一个年轻修士眼尖,发现了掩映在茫茫白雪中的白若一,他并不认识这位辰巳仙尊,只道是魔头的同党。既然自己没有能力斩杀魔君,能为长辈们分忧也是好的。
于是他召出本命剑,瞄准了白若一,一剑刺去。
“噗嗤——”
剑没入血肉。
白若一睁大了眼睛。
苏夜满目怒火地望着他,一只手死死地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抬起,幻化出一团烈火,朝身后甩去。
那个暗箭伤人的弟子甚至来不及哀嚎,便灰飞烟灭,死无全尸。
苏夜松开拥着白若一的手,拔出自己肩上的剑,狠狠捏碎。
几乎是用吼的,“白若一!你想死吗?!”
若不是他刚好看见,若不是他反应极快,这把剑,足以杀死灵力全无、形同凡人的白若一!
白若一攥着苏夜的手,摇头说:“……别打了。”
苏夜愣了片刻,邪佞一笑,“师尊啊,你为何总是在劝我袖手?我何时要去攻打他们了?是他们上赶着来送死的。何况……他们要杀你啊!要杀我!也要杀你!你看不见吗?”
苏夜越说,吼声越大,眸中越是猩红。
仙门亲眼瞧见这对不伦师徒举止暧昧,纷纷唾骂。
“仙尊与他的徒弟……竟然是这种关系?”
“什么辰巳仙尊?呸!竟沦落为魔头的玩物!”
“真如那话本所说的,堂堂仙尊,竟甘心在魔头身下雌伏!”
“说不定早就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了……”
……
谩骂不断,白若一听不进耳朵里去,也毫不在意。
但苏夜怒了。
这些仙门修为不怎么样,只长了一张喋喋不休的臭嘴!
他像一只被激怒的狼,冲到了人群中,大杀四方。尝到了血腥味的嗜血动物,根本不肯罢休,这样的撕裂快感,让他杀红了眼。
杀红了眼,就根本停不下来……
残肢不断,垒地越来越高,血浆四溅,又被落下的白雪掩埋。
白若一赤足站在雪地上,垂眸,心中默默召念着。
悬于神殿内的霁尘,感受到了宿主的召唤,挣脱了捆绑的锁链,迅速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光痕,落在白若一手中。
这把剑,原本就是白若一的本命剑,数年前,他与苏夜的师徒对决中,霁尘被苏夜夺取,后成为悬于穹顶的审判之剑。
苏夜一直拿着它,以己之度量,丈他人之善恶,杀人无数……
死的人太多了,该结束了……
但是……
他下不了手,那个人是苏夜啊,是他的小徒弟……
此刻,修为低下的修士,差不多都死了,剩下的人让苏夜头疼的厉害,不能一击毙命,只能打着。
正在同苏夜缠斗的修士,瞧见了霁尘!
他故意在苏夜面前露出了破绽,苏夜一掌袭去,那人双眼死死盯着白若一,露出了悲切的神情。
白若一脑中木然片刻。
他再不出手,那人一定会死!
他虽然没了灵力,但霁尘是神剑,神剑本身就有强大的力量,更何况他本来就是霁尘的宿主。
于是他提起剑,纵身跃上,剑朝着苏夜肩头刺去!
那修士本已奄奄一息,但看准了时机,猛地抱住苏夜,不要命地朝着霁尘扑去。
突然而来的变故……
霁尘没有刺入苏夜肩头,而是直直没入他的心脏!
一剑贯穿了两个人的心脏,那个修士倒下去的时候,嘴角还勾着笑意。
血从苏夜唇角溢出,他木然低头,看向胸前贯穿的剑,而后又抬起头看向眼前手持剑柄的白若一。
眸中复杂,难以看清。
他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可一开口,鲜血便泊泊涌出。
苏夜抬起颤抖的手,手上染满了血液,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费力地抬起来,努力地向前触去。
可是,他和他之间隔着一把长剑,一把斩断了两人生死的长剑,一把横在他们之间的长剑。
他根本够不着白若一,又怕自己的血污,沾上了白若一雪白的衣衫。
师尊,你要杀我?
师尊,你真的杀了我!
气力将尽,眼前的白色人影,已经和周遭的白雪融在一块儿了,他难以看清白若一此刻是什么表情。
或许是如释重负吧?
毕竟,自己这个嗜血成性、大逆不道、凌·辱师尊的孽徒,可算是快死了。
站不住了,膝盖一软,苏夜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白若一猛地松开剑柄,在苏夜倒地前,扑过去一把捞住他。
没有管那血污是否会沾染自己的白衣,他紧紧拥着苏夜。
不是的!
为师不是要杀你!
师父没有想过……要杀你……
是我这个当师尊的,做的不够好……
霁尘刺入心脏,灵脉一点点地化成灰烬,融入血脉,血液染上灵脉中的强大魔气,一寸寸腐蚀着肉身,这样的疼痛噬魂销骨,万劫不复。
苏夜感到神魂渐渐抽离身躯,一点点消散。
口腔里裹挟的糖蜜,早已被腥凉的鲜血冲刷地干干净净。
苏夜看着自己流淌的鲜血,洇红了白若一那融入雪中的衣衫,弥留之际,他满目污血,怔怔地望着跪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为这天下苍生,他杀了他。
师尊啊!
在你眼里,我算苍生吗?
苏夜想说话,可是一开口,喉咙就会被血浆堵住。
师尊啊,你恨我吧?
你恨我吧!
我这么一个泥潭里挣扎的肮脏东西,怎么可以将一朵长在云霄的花,给粗鲁折下,粗暴地扔下泥潭,踩在脚下……
人间太苦了。
还好,结束了……
没有意识了。
苏夜死了,死透了。
这一场大战终究是落下帷幕,众人舒了口气。
“辰巳仙尊大义啊!”
“辰巳仙尊斩杀了这魔头,救万民于水火!实乃……实乃……大义灭亲!”
“魔头一除,仙门可安。”
他们想要确认,苏夜是否真的死得透彻了,眼见神魂消散才能放心。
白若一没有动弹,似是被抽去神魂的傀儡之木,他低头望着怀中早已死得透彻的人。
一点点拭去苏夜眼角眉梢的雪花,可又有新的雪花落在他脸上。
怎么抹都抹不完,
白若一喃喃道:“不怕了,为师……带你回家……”
他抱着那具早已凉透了的躯体蹒跚远去,苏夜垂下指尖,滴滴鲜血流淌不止,绽落一地,在他们身后蜿蜒一路。
滴血入雪,血花无声。
似铺就了一条血色花瓣的归途。
众人想要去阻拦,也想过万一那魔头,死得不够透彻怎么办?如果不千刀万剐分了尸,怎么确保这魔头不会尚留一息在人间?
“徒弟入魔,师尊杀徒。霁尘剑之下神魔必诛,绝无生还。”
双手合十的和尚摇了摇头叹息:“仙门之事者,务必护苍生之利,除天下之害。无非一念救苍生……”
无非一念救苍生……
呵!
这场雪下的真好啊,埋干净了所有的污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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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主攻,部分剧情会切受视角。
是个相互救赎的故事,糖有,玻璃渣也有。
师尊依旧高危,至于晋江徒弟该犯的错,小苏同学表示很争气,一样也不落。
辰巳(si第四声)仙尊,意思是“昆仑镇於阴隅,赤县据於辰巳。”
小剧场之叫什么名字好?
白:这里是姑苏巷,我在冬日雪夜里捡了你,你就叫冬姑……
小孩:……娘,抱抱……(os:长得好看的,叫娘没错吧?)
白:??你要叫冬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