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我猛打个激灵,一抬头,只见从石盆对面冒出一颗龇牙咧嘴的骷髅头,两个黑洞样的眼睛,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下巴颌顶在盆沿上,歪斜着脸,一副似笑非笑的怪相,,一对白爪子紧巴巴的抠住盆沿,象在往上爬。
舒薇尖叫一声拉着我往后躲。
骷髅没有动,还保持原先的姿态,脸上似笑非笑。
那是一个真正的死人的骸骨,不是成了精的鬼怪。
我们虚了口气,仍不敢大意,谨慎的绕到石盆背后。我们看见了一副完整的人骨架,它直端端的坐在地上,腿股分开,两只手臂环抱住石盆,头颅伸向盆里。它死去那么久了,可一双枯臂怀抱石盆的姿态却那么缠绵,黑窟窿的眼睛专注的凝视着盆中之水,显露出百般依恋,千般不舍,好象那水和石盆是它生死不渝的爱人,哪怕只剩了一副骨头,也要与之相拥相守。
“是那个小伙子,二十五年前进燕子洞取水给他妈妈治病的那个,三哥的朋友。”
舒薇盯着白骨说,她的声音有点沙哑。
“就是他。看来他上了将军盔就再没能离开过。”
“他是饿死的,真可怜……你看他抱住石盆的样子,他死也要看着神水死呢。”
“是呀,是这样……可他为什么不从桥上走出去呢?”
我纳闷的回头望那天生桥。
“难道桥是后来形成的,那时候还不存在吗?——不,桥一定早就有了,是当年这个洞的水位比现在高,桥还淹在水下。如今水退了,才冒出来的。”
“为什么洞外面的水涨了,里面的反而落了呢?洞外的水位比里面高,不会往里灌水吗?”
“这就跟我们的船是一个道理呀,这个洞厅是封闭的,就象船一样,里面的空气挡住了水,所以灌不进来。三哥他们当年是从水路上的将军盔,如今水路已被淹没,要不是我们落了水,恰好冲到长满卷曲石花的河岸,怎么能误打误撞的从另一条旱洞进来?天意呀!”
“但是三哥说将军盔上的石钟乳是不发光的,可你看它,这么亮,这么美,好象玻璃做的大吊灯一样,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他们来的时候正赶上洞里停电吧。”
舒薇笑起来,她看着那白骨,眼中涌起哀怜。
“但愿后来来电了。他不是死在黑暗里……”
我们在死者前面默默的站了片刻。
请你保佑我们吧,你,还有所有和你一样为了这水而付出生命的人。
我解下背包,取出雅温的石钵。真是神奇,石钵的样式竟和石盆不差分毫,譬如是比着做的一个模型。我把它端在手上,看着舒薇,舒薇也看着我。
“我要取水了。”
“去吧。”
我走上前,从那位抱盆而亡的孝子身旁,缓缓把石钵沉进盆中。
“抛水名,”我念诵雅温的偈语,“我们三个人诚心到此,有一个还生死未知,去了半条命才见你一面。抱歉打搅你的清梦,请借一钵清露救命,让五行之魂的水还原吧。”
水滑肤而上,浸没至手腕。我忍不住颤栗了一下。多么神奇的感觉!真不是普通的水!冰凉中略带温暖,柔软中略带弹性,象女性的肌肤,无微不至的和我的双手缠绵。我深深呼吸,闭上眼睛享受它,让被温泉和阴湖浸泡太久失去的生命力在那爱抚中慢慢注入身体。
…………
水中突然发出一声叹息,然后便有一声清清楚楚的狞笑响起在耳畔。我猛睁开眼,本能的去看那具骷髅。骷髅纹丝不动,张开双臂歪着脑袋凝视水面。狞笑声在身后,咕咕嘎嘎响得令人毛骨悚然,我扭头一看,象挨了一记闷棍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那座接我们上将军盔的天生桥正在倒塌!好象有一柄看不见的巨锤一锤一锤把它往下砸,桥身上绽开可怕的裂纹,眼看着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深,突然轰的一声,桥竟拦腰折成了两截!折断的桥身朝水面坠落,砸起冲天的巨浪,强大的势能把桥和岸相连的地方都生生的扯断了,碎石块裹混着烟尘滚落激流。山崩地裂般的巨响回荡在整个洞厅,孤岛被桥塌的威力震撼得摇晃不止,脚底的岩石颤栗着,好象那个臂膀折断的将军痛得吼叫发抖。
我扔下石钵,连滚带爬冲向水边,全没了,诺大一座石桥几秒钟内塌了个干干净净,原先是桥头的地方变成一座悬崖,豁豁牙牙的翻出里面白肉般的石瓤。余震未消,碎石块还在哗啦哗啦往水里掉,漆黑的水面上尽是急浪和打转儿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