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粥
一上午的课都浑浑噩噩过去了。
闻遥偶尔支起身体看一眼老师，看一眼黑板，再看一眼老师，然后撑着头，手掌捂在侧脸上，睡不睡着随缘。
基本上都睡着了。
临近午饭点，越讲底下越热闹，原先书埋得不见头不见脸的小同学们有奇怪的默契，都瞟一眼黑板最右上端的大钟，摩拳擦掌地数着时间。
历史老师看着底下一群人还在魂已经冲刺在干饭路上的孩子们无奈合上了教案。
恰好讲完了。
“好了好了，”历史老师温和地纵了下学生，收拾了教案，“到时间了才能下课吃饭，不要提早冲出去，知道了没！”
“好的！”
“好的！”
老师笑着摇摇头，抱着教案先出了教室。
班上瞬间哄然。
就有人离谱到站在教室后门口，只待铃响。
铃响之后确实满班沸腾，脚步声都像万马奔腾。
可是闻遥太困了，没爬起来，现在满心眼里觉得睡觉比吃饭重要。
吃什么饭呀，睡觉多好。
严佳佳不喜欢冲来冲去，待班里消停之后问：“去不去食堂？”
闻遥摊在桌子上摇头，整儿透着大写的乏力。
“要不要给你带个面包？”
闻遥还是拒绝了。
严佳佳也就随她去了，拢拢试卷，去了食堂。
闻遥睡够了一整个中午才回过神来，等转醒之后午休都结束了。
她抬眼很懵，头有点疼。
严佳佳转身：“我还在想要不要叫你呢，体育课，走吧。”
“闻遥，打篮球不？”出门的男孩子回头叫着转醒的闻遥。
闻遥刚睡醒，才懒得动：“打个屁，不打。”
“行呗。”男孩子没什么所谓，追上走没多久的小伙伴，跟他们说“闻遥不约”，结着伴嘻嘻哈哈下楼了。
闻遥缓了缓，才跟严佳佳踩着点到操场集合。
她果然会饿，体育课捂着饿得空得疼的胃，靠着树，和老师请了假。
高中的体育课模式不太一样，不是按班级上的，而是根据选择，分为篮球、健美操、羽毛球、乒乓球等等。
一条走廊上的三个班一起。
于是队伍里的段思远看着另一个队伍里的闻遥默默捂着胃，站出了队伍跟老师说了点什么，再走到树荫下，脸色不太好，倚着树，很沉默。
她知道中午的闻遥没去吃饭。
路过三班很多次，闻遥伏案，睡得背影安静，静到段思远每每晃神，都在想。
现在体育课前常规跑圈时也在想。
校服有很大的口袋，口袋带着重的东西，晃晃荡荡砸在大腿上，有点疼。
身边的秦叶有点好奇，跑步带喘也还要问：“思远，你口袋里装什么了，那么重？”她看了很久，猜了很久。
段思远淡声说：“要给人的。”
然后目光遥遥看着人走到树荫下的花坛边沿，那边沿挺高，坐在上面，脚一下子还碰不到地。
闻遥还能捂着胃，边看操场上人来人往，边晃着腿，小白鞋晃呀晃，居然品出点惬意来。
段思远低眼笑了笑。
捂着晃得不行的口袋，跟紧大队伍继续跑圈。
等体育老师解散队伍。
闻遥百无聊赖看着，眼前一黑，严佳佳挡住了她的光，利落一跳，坐了上来。
“叫你不吃饭，胃疼了吧？”严佳佳和闻遥并肩坐在树荫下花坛的边沿，“活该，我都问你了，要不要给你带面包，让你不要，让你拒绝，现在哭了吧！”
“不是吧，”闻遥有点头痛，“我都饿到胃痛了你还要说我？”
虽然是她自找的。
“不说你，你怎么长记性？”
有点烦。
闻遥转开眼不看严佳佳，转头却看到小女神手揣在口袋里，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有风过耳。
发丝轻扬。
要不是小女神怎么是小女神呢？
在光下，像该得到全部目光的存在，校服也像加冕。
好像这样的脸…看一眼就让人不生气了。
闻遥心里奇异地静了点，回头看了看出气的好友：“……”
无语了。
段思远被闻遥看着，连走近她都很拘束，沉着眼站在闻遥面前，几分关心：“是不舒服吗？我看你中午都没去食堂。”
严佳佳觉得奇怪。
这都不是一个班的哪里来的那么多话。
严佳佳想说点什么，身边的闻遥先委屈上了：“对呀，睡着了，就没有吃饭。”
是装出来的委屈。
闻遥一直都是这种性格，作作的，偶尔沉稳一点，偶尔像现在这样，对不熟的人也敢委屈，像在拉近距离。
段思远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闻遥大腿上：“给你。”
那居然…是一罐八宝粥！
中等瓶身的那种。
闻遥算是知道了校服口袋到底有多大。
“噗，”她先笑了出来，仰着脸笑了好几声，对上段思远猝然红了的耳尖才不好意思道，“是给我的吗？”
段思远也知道怪怪的，强忍着钻地缝的情绪说：“嗯，给你的。”
“那…谢谢！”
得了粥的闻遥特别开心，不知道怎么回事，段思远好像戳到了她的笑点，闻遥揭开了盖子，拨开了铁皮，有点好奇，“为什么你随身带粥啊？”
正常女孩子随身带点糖、饼干、巧克力什么的，也都很好理解。
那么一罐…粥？
段思远想，因为…她觉得粥好，无论是什么时候，粥都是好的，于是下意识从货架上挑了粥，也没想别的。
“因为…”
段思远说不上来理由，“可能因为没有别的了吧。”
闻遥才不笑，又笑了：“这样啊。”
哪家小超市物资这么匮乏？改天带人去抄了它！
闻遥掸了掸另外一边的空位置，热络地招呼她：“段思远，上来一起坐呀。”
严佳佳想，又是这个三分钟热度、喜新厌旧的闻遥！
她推了推闻遥：“你要她的粥，为什么不要我的面包啊？”
闻遥理所当然：“你又没送到我面前，我怎么要啊？”
虽然是她拒绝的。
但是…
闻遥才不管。
段思远觉得打扰了，可是闻遥在邀请她。忍着莫名其妙的情绪撑着边沿坐了上去。
闻遥转头看着她笑，勺子挂着粥，唇色晶莹。
段思远想，能够这样一起坐着，真好。
有些事情，她想了太久，此刻突然就能触碰到，有些意外之喜，惊得她觉得下一秒就会乐极生悲。
段思远格外珍惜美好。
闻遥在她身侧，模样疏懒，她好像从这个学期开始，人就恹恹的，偶尔高兴开心，却很偶然。
段思远敛着眼眸，不敢看闻遥。
闻遥其实胃早饿得没知觉了。
不过有吃的，很开心。
“粥多少钱啊，”闻遥问，“我转你微信吧？”
段思远推脱了。
推脱完才后悔，觉得趁机加个微信也好。
可是闻遥当下作罢了，跳下边沿帅气地抛进了垃圾桶，有很利落的弧线，干脆的“咚”地一响。
然后吃过晚饭后，段思远回教室的时候，在桌面上看见了同款粥，安安静静立在桌面上，有张小的紫色便利贴。
便利贴上的字算眼熟：谢谢段同学，还你的哦~
来自隔壁班的闻遥。
署名后面是黑色简笔的一个心。
没有真心。
全是敷衍。
段思远没看到字条之前就猜到，这是来自闻遥的抵债。
闻遥似乎算的很清楚。
段思远垂着眼，坐在位置上，抬眼和粥罐上的商标面面相觑。
她没想让她还。
段思远撕下便利贴，垂着眼看了看，没人看出端倪地随手夹进了草稿本里。
多可怕的距离感，顷刻间叫她全部的好心情烟消云散，有点晦涩，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没法否认，人确实是贪心的。
进一步，就想再进，没有办法容忍后退，甚至是…原地不动。
闻遥如果知道这会让段思远难过，也还是不会管。
她怎么会管别人在想什么呢？她怎么会在意别人在想什么呢？
大小姐活了十多年，任性娇纵，前段时间才被打击了，可到底本性不改，稍作收敛而已，骨子里的是很难改的。
何况…
闻遥不知道。
闻遥不知道，人人皆求的两清，有个人特别不愿意。
看了眼大钟，算了算时间。
闻遥恢复了点动力，开始补今天一整天错过的课程，她数学课好好听了，化学老师今天请假，于是走班取消，改成了自修。至于地理这些课，好好看书还能应付。
闻遥成绩不差，多少年来都是认真学的时候认真，玩的时候疯玩，老师见她不是不头疼，可这孩子没怎么耽误过学习也就罢了。
讲台上是隔壁班的数学老师督班。
闻遥看了一眼包子脸、很好欺负的数学老师，忽然想起了她之前认识的一个隔壁班的同学，那同学高一和段思远一个班，同样都是这个数学老师的学生。
她说：“我们班新来的数学老师被我们气哭了。”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男孩子皮一些，数学老师憋了一会儿强忍着难过继续上课，结果写着写着忽然哭了，粉笔都握不稳。
闻遥想，这老师看上去确实很好欺负的样子。
“还是段思远安慰的。”
段思远拿着纸巾上了讲台，在众目睽睽下，不改颜色地揽着个子小小的数学老师的肩膀，纸巾摁在她眼前，把人带去了办公室。
闻遥忽而记起了后续，那其实…才是她真正第一次听说了段思远这个名字。
原来…她那时就稳重懂事，也难怪…能关注到隔壁班的自己没去吃午饭这样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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