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极乐仙宫 第一二一章 我有嘉宾(一)
等到林道靖等人离去之后,袁师道独自留了下来。谭长生会意,也起身离开,留下袁师道和茅宗一单独密谈。
袁师道与茅宗一寒暄了两句,说道:“极乐仙宫的事,如果没有老仙师坐镇,统筹全局,进展不会这么顺利,晚辈铭感于心。归宗大典之后,晚辈便要去筹划极乐仙宫的兴建事宜,有一个小小的想法,要征得老仙师的同意。”
见茅宗一点头,袁师道又说道:“晚辈这一去,恐怕短期之内难以脱身,上到茅山,聆听老仙师的教诲。极乐仙宫,兹事体大,又有许多需要向老仙师及各位五山首脑讨教的地方,晚辈有些分身乏术。我寻思,想安排一位可靠之人,常驻茅山,同时联络五山,既方便随时向老仙师请示,又方便与五山的各位首脑互通信息,及时取得他们的支持。这样安排,老仙师以为如何?”
茅宗一嗯了一声,道:“你这正是实心办事的想法。不过,这个人选得要慎重挑选,免得引发无谓的纷争。”
袁师道听茅宗一的话外之音,无非暗指五山的关系貌合神离,如果用人不当,举止失措,容易生出矛盾,但茅宗一的话语里终究还是肯定的意思,忙回道:“老仙师知道,逍遥山人才凋零,青黄不接,我思来想去,没有一位可以担负这个重任。
“巧的是,晚辈这次世外桃源之行,无意之中结识了一位奇人。他以一己之力,开创了一个人间乐土,誉满一方。因为在这一点上彼此志趣相投,所以我跟他结为了异姓兄弟。他原本姓虞,因为钦佩咱们创建极乐仙宫的宏图大业,自愿归附五山,认作晚辈的兄弟,改名袁崇谋。老仙师,袁崇谋与晚辈不是亲兄弟,却是胜似亲兄弟,晚辈想将他作为居中联系之人,希望老仙师能够支持。”
茅宗一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眼光极高,既然是你相中的人,想必错不了。你回去之后,让他即刻便来茅山,有些事情,我要提前向他交待一番。”
袁师道见茅宗一爽快地答应了,心中大喜,起身深深作了一揖,告辞离去。
袁师道离开之后,茅宗一将谭长生召来,告诉他袁师道的想法,并让他亲自前往天龙山、赤城山走上一遭,一来对两山的首脑出席茅山归宗大典亲自致谢,二来将袁师道的想法转告两位仙师,便于日后协力办好极乐仙宫的事。
谭长生领命,第二天就动身去了。他前脚刚走,后脚袁崇谋就赶到了茅山。
茅宗一听说袁崇谋已经上山,便将他召到自己的居所。他见袁崇谋的年纪与袁师道相仿,面貌也有几分相似,气度颇为不凡,心想此人被袁师道看重,委以重任,想来不是泛泛之辈,有心要试他一试。
袁崇谋自从归附了袁师道之后,不再脱略形骸,他将长发挽成了一个发髻,戴上了道冠,颇为巧妙地将半截长辫掩盖了起来。他听袁师道提起茅山以及茅宗一的情形,知道眼前这个老者非同小可,因此表现得十分恭谨。
茅宗一问道:“袁先生担此大任,文韬武略自然不在话下。不知道师承何门何派,尊师怎么称呼?”
袁崇谋陪笑道:“晚辈自小便游学四方,虽然有几位传道受业的师父,但却都是山野无名之辈,不像茅山诸位仙长,道行高深,名满天下。”
茅宗一见他言辞谦逊,但是口风很紧,不轻易露出底细,又问道:“袁先生初到茅山,人生地疏,眼下又要在五山之间周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袁崇谋道:“晚辈初当大任,心里诚惶诚恐。今天一到茅山,便像是身登仙界,顿时眼界大开,心里十分清楚,五山之上,举目都是高人,我哪敢周旋其间,只是诚心实意,虚心求教,办好极乐仙宫的事罢了。老仙师是五山第一人,晚辈唯老仙师马首是瞻,请老仙师不要嫌弃晚辈驽钝,多多指教才是。”
茅宗一微微一笑道:“你并非茅山门下,又都是为了极乐仙宫的事,指教谈不上。你身负重任,接下来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妨跟老朽说说。”
袁崇谋见他追问,知道不能一味敷衍下去,否则被茅宗一轻视还是小事,如果惹得他不满,接下来许多事情便难办了。
想到这里,袁崇谋寻思片刻,缓缓说道:“极乐仙宫的事,按照老仙师和袁师道兄长的筹划,已经步入正轨。眼下晚辈要做的,一是当好老仙师和兄长的信使,与各山的仙师保持联系,互通消息。其二,则是至为重要的,也是晚辈希望老仙师能够大力支持的,便是要敦促五山的各位仙师各显神通,将极乐仙宫的构想尽快落到实处。至于极乐仙宫建成之后,有老仙师全盘主持,极乐仙宫自然会十分兴旺,那时晚辈便可以功成身退了。”
茅宗一见他说的四平八稳,微微点头道:“极乐仙宫,并不是某一人某一山的事。你今后用心办事,遇到难处的时候,想想这句话,便知道怎么办了。”
袁崇谋频频点头道:“老仙师见教的是,晚辈受益匪浅,不知道老仙师还有什么教诲?”
茅宗一笑而不语,想了想,抬起右手,口中念念有词,只听见嗖的一身轻响,一支竹筷从外间飞了进来,被茅宗一两指轻轻夹住。
茅宗一双手捏住竹筷,轻轻一扳,竹筷一下子断为两截。随后,他再次抬起右手,这一次,连珠箭似的,五支竹筷连环飞了过来,被他轻轻接在手中。
这些竹筷握在他的手上,已经是一小把。茅宗一双手握住竹筷,还是轻轻一扳,只听见一声脆响,这一把竹筷又齐齐断为两截。
茅宗一将断掉的竹筷扔在地上,说道:“我这么做的意思,你明白么?”
袁崇谋见他先是扳断一支竹筷,接着又扳断五支竹筷,这意思又浅显又模糊,有些不知所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好说道:“老仙师用心良苦,晚辈驽钝,体会不出你老人家的心意。”
茅宗一哈哈一笑道:“你能这么说,就是孺子可教了。有些无知之辈见我这么做,多半会说,一支竹筷代表了一人的力量,五支竹筷代表了五山的合力。一人的力量颇为弱小,一折即断,要是集合五山的力量,则会无往不利。哼哼,那为什么我要一把折断五支竹筷,这又该怎样自圆其说呢?”
袁崇谋陪笑道:“老仙师高深莫测,晚辈就猜不出你的心意。”
茅宗一见他这么说,又抬起了右手,这次,只飞来了一支竹筷。茅宗一双手拿住竹筷,口中念咒,随即双手一扳。奇的是,这支竹筷并没有折断,而像是变软了似的,一下子弯了过来。
袁崇谋知道茅宗一对着这支竹筷施法,但对他的用意,还是不明所以。
茅宗一看了看他的表情,说道:“我适才对着这支竹筷施了脱胎咒,改变了竹筷的材质,使其由硬变软,所以就折不断了。我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告诉你,一人的力量再弱,五山的力量再强,都要知道,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会有更强的力量,胜过你就像我适才折断竹筷那样容易。
“所以,善于谋事的人,不会一味追求力量的强大,在强大之外,还要有韬略,有手段,能变通,能屈折。五山的事,你接触之后便会知道,极乐仙宫这件事,虽然明面上已经达成了共识,但是真正想要实现,却是困难重重,许多事情不过刚刚有了一个眉目而已。这一点,你务必要清楚。”
袁崇谋见茅宗一推心置腹,说的十分郑重,当即肃颜回道:“老仙师的这番话,晚辈会时刻铭记于心。”
茅宗一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转身拿了一团灰蒙蒙的东西,放在袁崇谋的身前,说道:“这便是传说中的乱麻,你试着解开它,理成一条麻线看看。”
袁崇谋看向眼前的乱麻,只见这乱麻纠结成了一团,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怪异的是,这乱麻不仅乱成了一团,还像是活物似的,麻线竟然在不断蠕动、纠缠。显然,就算是分清了头尾,这纠缠成一团的乱麻也难以解开,袁崇谋不由得摇了摇头。
茅宗一留意他面上的表情,说道:“这团乱麻难以理清吧,世事纷乱,只有比这乱麻更乱的,又该怎么理清?”
袁崇谋见他这么说,心中一动,当即凝神聚力,只见他的双眼中射出两道小小的火焰,片刻之间,将那团乱麻烧为了灰烬。
袁崇谋伸手抹过去,将乱麻的灰烬抹平,说道:“既然是乱麻,又何必要解开,直接抹平也就行了。”
茅宗一见状,哈哈一笑道:“袁先生,今日我们初次相见,不是我要故作高深,戏弄于你,而是情形复杂,因此事先给你一个提醒。你既然有备而来,接下来的事情,便放手去做吧。我虽然老朽,在五山还有一点薄面,遇到难题,自然会做你的后盾,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袁崇谋见自己的做法得到茅宗一的认可,心中大快,起身深深作了一揖,说道:“老仙师用心良苦,提的这两条金玉良言,让晚辈受用终身。晚辈一定不辜负老仙师的心意,将极乐仙宫的事情办好。”
茅宗一拍手道:“好,好,好!古人有云,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从今日起,袁先生便是我茅山的上宾了,茅山上下,会为袁先生鼓劲助威。接下来,咱们便和衷共济,共同完成极乐仙宫的大业。”
袁崇谋听到这里,神色庄重,又对着茅宗一深深行了个礼,随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