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脑子里像是发洪水一样乱晃,胸腔里也一阵翻涌,夏至感觉恶心又迷糊,想醒来却又睁不开眼。
“扑通!”
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夏至听到了自己被摔在地上的声音,这猛的冲击终于让她睁开了眼睛。
入目不再是一片漆黑,天边已亮起了微光,夏至缓了好一阵眼前的重影才消失。
旁边是疲乏至极的粗喘声,夏至转过头,看到江忠礼瘫坐在自己身边,累得像条哈巴狗一样。
“我去!凌千寒他是睁眼说瞎话吗?你哪里轻了?累死我了!”见夏至醒了,江忠礼忍不住吐槽道。
夏至暗暗白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你自己不行,就别嫌我重。”
“我是比不上凌千寒,不过你日后也没机会让他背了。”江忠礼说完奸笑了一声,脸上挂着小人得志的标准笑容。
夏至这才从混沌感中慢慢警觉了起来,强撑起身体看向周围:“这是哪里?”
荒芜到没有一棵树木的地上遍布着长势堪忧的杂草,与天穹接壤的地方凸起了一个小丘。
夏至看到那小丘旁边有人进进出出拿着铁铲,好像在挖什么东西。
“这里就是传说中那座皇陵的入口,他们已经快挖出来了。”江忠礼眼中显露出一丝欣喜的光。
夏至:“那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让我看你们是如何挖宝藏的吗?”
“那当然不是。”江忠礼平复了一下呼吸,起身走到夏至身边。
夏至下意识朝后躲着,但身体还有些提不起劲。
“我要这个!”江忠礼一把将夏至腰间别着的羊首短剑夺走。
夏至伸手去抢未果:“你要这个干吗?”
江忠礼嗤笑了一声,并不回答她,而是抬脚走向不知何时过来了的太后和秦雲。
“参见宫主大人!参见七王爷!”江忠礼十分谄媚地行了礼,随后将手中的羊首短剑向太后托出,“人、剑,我都给您带来了。”
“做得好。”太后这话是对江忠礼说的,但眼神却越过江忠礼看向了夏至。
夏至也抬眸朝她看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接触过后,太后将羊首短剑接过拔出,但脸色随即阴沉了下来。
“这不是我要的东西!”
太后怒喝一声,将剑扔向一旁,江忠礼顿时慌了神,跪下身去捡:“怎么会不是呢?我可是刚刚才从她身上摘下来的。”
太后没有理会江忠礼的解释,大步走到了夏至身边,俯视着她问道:“血河,究竟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哈。”夏至仰头大笑着,撑着地面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我就说嘛,一个一心想杀了我的人,怎么可能好心来给我送消息呢?原来你们真正想要的就是那把剑啊?”
太后的眸色暗了暗,江忠礼恼羞成怒地跑过来道:“怎么回事?你敢耍我?”
“是你先耍我的,我可从来没说过一定要把真的剑带在身上。”夏至勾着一抹嘲讽的讥笑说道。
“你!”江忠礼气急败坏地举起了手,作势要打夏至,但太后一个眼刀扫过去,江忠礼只得放下手,悻悻地退到一旁。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孩子,”太后看向夏至时,脸上又恢复了如往日般欣赏的笑容,“就是聪明。”
“过奖。”夏至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太后:“你是怎么知道,我想要那把剑的?”
“这也不难猜吧。”夏至斜眼瞥着地上的仿制品,“意无穷是一把残剑,剑身完美无缺,独独缺了剑柄,我那把短剑插上去大小应该刚刚好。”
“哈哈哈,有趣。”太后的目光愈发灼热起来,“所以,真的羊首短剑在哪里?”
夏至不躲不闪地承接着她的目光:“我要是愿意给你,就不会把假剑带在身上了。”
“你应该很想治好小羽身上的蛊毒吧?”太后没有丝毫停顿地戳向了夏至心中最在意的点。
夏至:“所以这是我的筹码。”
太后冷笑了一声,抬头看向越来越亮的天光:“真是长大了,不但敢叛出日月宫,如今还知道和我讨价还价了。”
夏至没有说话,但腰板挺得笔直。
“在凌千寒那里吧?”太后突然凑近问道,夏至猛地向后一躲,心被吓得砰砰直跳。
“还是在小羽那里?”太后紧盯着夏至的眼睛,仿佛可以从她眼神的变化中看出答案。
“你想知道?”夏至虽然心里炸响了一片惊雷,但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拿来。”
“哦?”太后仍紧紧地盯着她,两人的鼻尖都快要贴到一起了。
“爱信不信。”夏至屏着呼吸,心里不合时宜地在想自己现在会不会是斗鸡眼。
太后的目光像鹰一样锐利,但夏至八风不动,硬是没让她瞧出答案来。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吧。”太后向后撤开了身子,夏至这才大口呼吸了两下。
夏至:“其实你要是把小羽的蛊毒解了,我就可以告诉你。”
“解了小羽的蛊毒,然后让她反过来对付我吗?”太后摇头笑了笑,“你我都知道小羽是多锋利的一把刀,如果我得不到,就一定会毁掉。”
“是啊,正因为你这么想,所以你才得不到。不过往后她不会再做一个杀手了,你可以放心救她。”
“不不不。”太后连连摇头,“我做事喜欢彻底,不留一丝余地。今天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一样有办法找到。”
夏至的心渐渐凉了下来,太后朝她一笑,眼神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雲儿,过来跟她最后道个别吧。”太后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夏至心想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便用尽此生最快的身手翻身扑向地面拿起仿制的短剑,反手朝太后脖颈间抵去。
尽管她这一番动作确实快得迷人眼,但太后似乎早有预料,后撤一步“咔嚓”扭断了她的手臂。
短剑掉落,夏至痛苦地捂住手臂跪倒在地,太后则大笑一声,扬长而去。
见太后领着下属走远,夏至倒吸着冷气,心里一阵绝望。
小羽能不能得救,全在太后一念之间。如今她不愿意做交换,那夏至就拿她彻底没办法了。
身旁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夏至抬起头,看到秦雲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秦雲冷冷地开口,夏至低下头,并没有理他。
“看看你义无反顾的选择,带来的是什么结果。”秦雲居高临下地看着夏至,语气里有着淡淡的嘲讽。
夏至咬着牙忍着疼,冷汗渐渐布满了额头,但秦雲眼中没有丝毫的心疼。
“如果你当初选择的是我,或许今天一切都会是不一样的面貌。只可惜,错了就是错了,你执意要站在我们对面,那你就必须死。”
夏至始终一言不发,秦雲便俯身蹲在了她面前,像欣赏画作一样看着她被疼痛折磨的样子。
“还是那么美啊,放在过去我或许早就开始心疼了。”秦雲感叹着,眼中渐渐有了一点波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怎么样?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你再给我十次机会,我都会是一样的选择。”夏至咬着牙道,没有给秦雲任何好脸色。
“哈。”秦雲笑了一声,但眼中的那丝波澜却是无影无踪了,转而蒙上了一层深深的黑。
“我早该想到你会这么选,可还是抱了不该有的希望。既然如此,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危险的警报声在脑中疯狂响起,夏至猛地抬起头,便看见秦雲杀意重重地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是真的想要她死,故而手下的力道丝毫没有留情,夏至脸憋得通红,疯狂挣扎着,可这样痛苦的样子只会让秦雲眼底染上更深的疯狂。
“噗呲!”
是刀刃穿过血肉的声音。
夏至感觉脖子间的力道猛地一松,胸腔开始剧烈收缩,她猛地开始咳嗽了起来。
等到视线渐渐不再涣散之时,夏至看到秦雲整个人呆滞地倒了下去,在他的身后,是举着仿制短剑的江忠礼。
这突然的变故是夏至意想不到的,然而她还没反应过来,江忠礼就上前把剑塞到了她手里,随后反手将她按倒在地,对着小丘旁边的人喊道:“不好了!安夏至杀了七王爷!”
夏至被压得靠在地上,看到将死未死的秦雲眼中有着深深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只是江忠礼下手的位置极准,刀刃直接穿破了他的心脏,还未等到下属们过来,秦雲就先闭上了眼睛。
一阵凌乱仓促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夏至感觉江忠礼放开了她,夺过了被他自己强塞过来的刀,对着众人自导自演道:“刚刚七王爷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就突然上手杀了七王爷,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她得逞了啊!”
江忠礼声泪俱下地说着,恍若自己是多么忠心的下属。
夏至被赶来的人重新按住,看到秦雲彻底断了气。
“七王爷死了!宫主回来可怎么交代啊?”
“杀了她!”江忠礼双眼通红地说着,装出一副很痛心的样子。
有人即刻跟着他开始一起喊,但还是有人清醒着:“要不还是等宫主大人回来再说吧,毕竟是这么大的事。”
“是啊,还是等宫主大人回来再说吧。”有人应和道。
“不行!”江忠礼擦了擦眼泪,“七王爷这么一死,你们觉得宫主大人会放过我们这些在场的人吗?我们都得陪葬!”
“那怎么办啊?”大家都惊慌了起来。
“我看这样,我们先杀了安夏至,你们带着她和七王爷的尸首先走,我留下来应付宫主。”江忠礼看起来十分有大义地说道。
“啊?那江兄你呢?你怎么办?”
“我…”江忠礼低下了头,“都是因为我没拦住她,才酿成了这样的悲剧,是我拖累了大家,我留下来是应该的,大家先走吧!”
“这…”
“快走吧!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你们难道想死吗?”江忠礼催促道。
众人面面相觑,终是选择按江忠礼说的来。
“好!先把这个罪人杀了再说!”
有人按着夏至,有人拔出了长刀,夏至看着江忠礼渐渐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刀身已重重地落下。
“咻!”
随着一声急促的箭羽声,举刀的人被一箭穿心,刀从手中跌落插到了地面上。
“谁?!”
大家顿时都慌了,然而成群的箭却是如落雨一般袭来。大家纷纷拔刀挡箭,溃乱地四处逃窜,没有人再去管地上的夏至和秦雲的尸首。
然而江忠礼不愿看到夏至就这么得救,不顾危险拔起刀就要往夏至身上砍。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先行被箭射中了身体,重重地倒向了一边。
围在自己身边的人都四散开来,夏至直起身子看向赶来救她的人,发现是裴烈。
“夏至!”裴烈领着一众下属赶来,自己先一步飞身到夏至身边将她扶起。
“你怎么样?”裴烈焦急地查看着夏至的身体,发现她的手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你胳膊怎么了?”
“被御屠扭断了。”夏至将自己的胳膊抽回,然而裴烈却是锲而不舍地又将她的胳膊拿了回去。
“你别动。”
裴烈看了看夏至的手臂,随后上手快速一掰。一阵剧烈而快速的痛意过后,夏至发现自己的胳膊好像被接上了。
“好像好了啊。”夏至抬了抬胳膊动了动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当她看向裴烈的时候,发现裴烈也正满眼笑意地看着她,眼中盛满了宠溺和深情。
“额…”夏至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那个…谢谢你啊。”
“你不用跟我说谢谢,看看别的地方还有伤吗?”
“没有了。”夏至尬笑了两声,刚要从地上站起来,就看到江忠礼苟延残喘地摸着刀要往裴烈身上砍。
“小心!”夏至下意识上前推开了裴烈,然而裴烈却是反身一脚踹开了刀。
刀被踹得离了手,江忠礼咳了两口血,笑着看向夏至:“你的命…还真是大啊!从我第一次给你下毒开始,你好像每次都有办法解难。”
“下毒?”夏至的心像是被猛地敲了一下,“你什么时候给我下过毒?”
“就在你成为华松俘虏的那次战役之前。我本来还以为那么毒的药一定能让你死,可谁能想到,你居然活下来了?”
“原来是你下的药!”
原来是你杀了安夏至!
这个几乎贯穿了夏至穿越生活的迷题,此刻突然被解开了。
谁能想到,日月宫的顶级杀手血河,居然是被一个平平无奇的嫉妒者给毒死的?
“你还敢给她下药?”裴烈听得怒火中烧,抬起一脚便踹在了江忠礼的胸口,江忠礼重重地吐了口血,接着就像疯了一般开始大笑。
“哈哈哈哈,没错就是我!咳咳…我就是看不过她!就是想杀她!我不但给她下毒,我还污蔑她!算计她!我还…噗!”
裴烈没有给江忠礼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泄愤似的在他身上狂打狂踹,夏至看江忠礼顿时被打得血肉模糊,不禁转开头看向别处。
原本打算逃窜的那些人此刻正在与裴烈带来的人厮杀着,不过他们似乎只是苦力,而非日月宫正统的杀手,故而无法正面相抗,没过多久就被全歼了。
裴烈也发够了火,从江忠礼血肉淋漓的尸体上起来,走向夏至。
“夏至,你还好吗?”裴烈定定地看着夏至,眼中充盈着复杂难解的悲情。
“嗯,我很好。”夏至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不禁朝后退了一步。
然而裴烈还是发疯了一样要扑过来抱她,夏至急忙又连连退了几步:“你干吗呀?!”
“夏至!我好想你!我们现在终于可以在一起了!”裴烈激动狂喜地说着,夏至不禁皱紧了眉头:“你说什么呢?谁要跟你在一起啊?”
裴烈的笑容一僵:“你什么意思?你难道真的忘了我?”
“是啊,而且我现在已经和凌千寒在一起了,你能不能放尊重一点?”夏至双手环在胸前抱紧自己,一副戒备满满的样子。
“你说什么?你和他不是逢场作戏吗?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裴烈嘶吼着,眼中渐渐泛起了泪光。
“当时日月宫的人都在,你叫我怎么实话实说?”夏至冷静了一下,深呼吸后说道:“也许我们过去有过一段感情,但是过去的事情我真的不记得了。我现在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不可能和你再续前缘了,你明白吗?”
裴烈脸上挂着两行泪,机械地摇了摇头。
夏至叹了口气,继续劝道:“我看的出来,你待我很好,你帮我,我很感激你,但那绝对不是爱。有些事情过去了,就真的是过去了,永远不可能重来了。”
看着裴烈泪眼婆娑的样子,夏至心里也感到不忍,但他的爱人安夏至,早已死在了过去。他的这份深情,注定无法落地。
“不…不…”裴烈的泪珠不断滑落,“你答应过要嫁给我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夏至闭了闭眼:“抱歉,自我加入日月宫的那一天起,你和我之间就再无可能了。”
“日月宫…”裴烈喃喃着,哭着哭着就笑了,“我还以为我已经离开了,没想到这是我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诅咒。”
裴烈说着,看向一旁秦雲的尸体:“御屠呢?她去哪了?”
夏至:“她应该是去找凌千寒了。”
夏至话音刚落,就见远处飞来一道黄袍加身的身影——正是御屠。
在她的手中,正是已经与羊首短剑合二为一的、完整的意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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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望着,盼望着,秋风来了,完结的脚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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