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灵圣诗(7)

英灵圣诗(7)

唯二的目标均无法得手,于是狂风远遁,战场转移,暴戾孤王压迫下的子民得以解放,没有人为此欢唱,这是姬临学院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惨烈战役,首席执行官失控,整个校园沦为第一灾难现场,死伤无数。

高沧在全员撤入高恩星催生的树林阴翳时,额外替魏沐白搭建起了身体之上的藤蔓庇护所。比起简无寒、夜渊这样几百年的妖怪,他成形不到百年,真实水准在李渺颜之下,要和高恩星一样平地而起占据半个校园的茂密丛林还是天方夜谭。

李渺梧、高桥奈津江、维尔娜、杰森包括瓦莲莉娅,都在向那男孩靠近,唯独他默立着。事已至此,再去靠近那人还能改变什么呢。他很清楚,自己依然在畏惧。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久到自己成了内丹有了完完整整的人形,久到幻梦之中再不会出现夜莺血红的残骸尸骨,与他并肩作战的伙伴们每一个都强大可靠,能够独当一面。他们相互扶持着在虽坎坷却光明的道路上奔跑,将失落与痛苦都抛在脑后,无尽的勇气与力量都源源不断的被激发出来,成为彼此的支柱、信仰,据理力争的后盾倚仗,以及最亲密默契的挚友。

这条路通向他们理想的彼方,通向他们改变规则超越规则,乃至改变世界的宏图。可是连触手可及的人都拯救不了,仍拯救不了,又谈何伟业。

如果这些血污的痛苦面容一个个消失,如果人们一个接一个倒在这条坎坷的征途上,如果只有他一人走完这旅程抵达终点,那么那个地方,究竟是普度众生的伊甸,还是物是人非的虚狱。

难道他所被承诺的,只是撒满了牺牲血雨的执念么。

他忽然很想念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天,一向厌恶寒冷厌恶下雪,可是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想再走一段那样静谧安宁的雪夜山路。

因为美好的时光,总是太过短暂。

惊愕之中挣断针头手已被重新包扎,连带她二次发力造成的其他损伤一并在内,卡特琳娜整个人都被固定在担架上,向医疗车的方向迅速转移,她身体里有太多的断裂破损,是第一批迫切需要急救的伤员。

想要再看一眼跪倒的少年,可是脖颈的支架限制了转头,于是只有余光扫过维尔娜的侧影,她知道错过了这个机会,就再也不可能见到这个寄托了太多情思绮梦的人。青涩的秘密,失约的约定,融化的野心,致命的占有欲,少女的钟爱与孤傲,纠葛如乱麻又难分是非的爱恨,谁来化解,谁来承载。

她还能在长夜漫漫,连孤星都黯淡无光的时刻,将悱恻的思念,寄予谁呢?

那求爱无果的人应该颇为安慰吧,终于能借此机会靠近朝思暮想的人一分钟,可就这一分钟,哪怕是一分钟,也是她求而不得的。

一闪而过的人群里,他浴血的手被从未真正靠近过他的女孩牵起来,覆盖在痛哭扭曲的容颜上。她得不到的东西,她曾经拥有的东西,只要还能被其他人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哪怕一分钟,都能引发妒海的惊涛骇浪。

能量紊乱翻涌,卡特琳娜猛咳出一口鲜血,闭上了眼睛。

这是瓦莲莉娅为数不多感到混乱与恸然的时刻,她三年级中最为出色的执行官预备役之一,生死时刻也经历过数次。包括在前不久的云州战场,或许其他学生会对曾经为人的堕妖心慈手软,但她始终是坚定地。坚定地认为自己脚下的路与所追求的目标是值得为其尽全力付出,坚定地为每一场战斗赢得凯旋的号角,做好一切自己该完成的任务,精确落实计划中的每一个步骤,这就是她一贯的行事方针。

但有太多同伴都并非如此,他们太过感性太过稚嫩,他们总是瞻前顾后,看似踌躇满志却举步维艰。魏沐白自然是其中之一,无可否认他的优秀,但他同样也是个犹豫且仍有些软弱的男孩。他有自己不敢面对的人与事,有刻意回避的抉择时刻。即便如此,她不能否认这个称得上是熟稔的晚辈,正迅速蓬勃生长着,正形成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与把握,并从这之中,打磨自己的矛与盾。

如果不是推开了自己,他还有大把的时间与机会,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将他口中牺牲无辜之人谋求利益的意图终结,继续他真正平息争端平息叛乱的新事业,即使少年的力量微如火星,但星火亦可燎原。

那人穿戴整齐的白衬衫已全然浴血,贴在他并不过分健壮的身躯上,半跪着,濡湿的发遮住眼帘,神情悲悯。像刚刚制成的蜡像,晾在藤架下的阴影中,匠人已逝,于是倾注的心血、寄托的情思,也永无人知晓了。

分明是最该犹豫的时刻,他却毫不犹豫了。

半凝固的血沿着冷却的刃口缓缓流淌,瓦莲莉娅将手覆盖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感到有些无力。

突如其来的战争,同它没有冲锋号的爆发一样戛然而止。从临时办公室破裂的玻璃向外望去,破碎、狼藉、惨烈,这些都不令人恐惧,郭启宁所在意的是,他在穿梭忙碌人来车往的场景里,看到了失望。

在过去的千万年之中,他们从不缺少敌人。

自然界的法则是敌人,生长着利爪獠牙的猛兽是敌人,未被补完的□□缺憾是敌人,封建、农奴、军国、阶级、资本的压迫剥削是敌人,异世界未知领域的侵略觊觎是敌人,乃至岁月如梭,乃至天地宇宙。可他们举着火把走出洞穴走进这广阔的世界,依靠智慧与毅力成为万物灵长,创造运用一切有形无形的工具了解、学习、分析所依存的世界,一次次变革成功一次次革命胜利一次次反□□、反分裂的艰苦斗争,劈开为禁锢的那地,冲破为枷锁的那天。

所有想要征服人类的,最终为人所用所得所征服。

但他们却征服不了自己,他们最终的敌人,恰恰正是自己。

陈末夏能下的了手终结已经失去理智的穆曦微么,即便是纪舒远来接替她,就能做到吗。李清弈绝无可能轻易罢休,看似无牵无挂的李清欢,难道真没有七情六欲。更别说已经让人意想不到的赵扬帆,此时此刻郭启宁无不庆幸他安安静静躺在地下实验室里,没搞出叫人难办的其它问题。

然而过错需要弥补,伤痛需要安慰,这些神色灰败的年轻人们,他们需要新的希望。杀死穆曦微也好,异想天开要将其捕捉再回收治疗也好,无论是什么方案,都不能保证做到这一点。不过考虑到女人将会带来的灾难,前者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是即将,也终将落实的手段,无论是生物上,还是物理上。

执行官解决不了的问题,还有科技的力量。只要把无辜的损失降到最低,物理手段才是终结一切灾厄的根本武器。

而那些无法再抹去的损失,人或一切有价值的存在,在全人类的存亡面前不值一提,包括这些初出茅庐的学生。

他与陈末夏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女人总想达到最完美合适的平衡,不想看到任何的不公、牺牲、割舍,但他不同,他更有手段与决心,当然,也更有能力,做到她做不到的事。

“Lilith,把地图接口发给进入备战状态的基地,向军方请求武装支援。”

张封鸿略直了直身,而纪舒远则霍然起立。

“您这是想做什么?”

“教授,您自己也清楚答案的问题,就不要让我再重复回答了。”

“我虽然清楚,但我需要您确定的答案。还是说…您自己也没有下定决心?校长先生……”纪舒远支撑在桌上的手臂有着些微的颤抖,但他的声音不洪亮却坚定有力。“您下定决心了是么?”

要彻底清除这个痛苦的隐患却不问其更深层的根源,要放弃来之不易的突破与挣扎的机会继续维持表面的平定。最重要的是,他们又一次屈服了,在距离真相只差一步的边缘,又一次亲手扼杀剖析真相的可能,同样的,扼杀一代人,甚至几代人战斗拼搏中的力量源头与信仰祈愿。

“我们别无选择。”

纪舒远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这个男人。伤亡情况与经济损失填入数据报告,在海样的统计图表面前,他连自己,都快要说服不了了。

“我不同意。”张封鸿对于执行部的情况了如指掌,没有穆曦微,李清弈身兼多职,仅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清霄和我行我素的李清欢,他根本没那个把握能维持清除任务的平衡。况且,这样掰着手指算下来,李家势如春笋,官官相护倒在其次,以他们自曝与羲姬的关系,执行部是否还能坚持其创立初衷都要存疑。因此哪怕穆曦微等人逃不开干系,他也不愿意将赌注全压在一颗筹码上。“以执行部现有的能力,是完全有机会控制住穆曦微的,加上麻醉剂和中和试剂,未必要采用极端方式。”

“部长,我们不是来讨论解决方案的,解决方案,已经确定了。”郭启宁浏览着屏幕上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数据文字,在这场突发事件中,他们失去了整个校园的控制权,教职人员死伤无数,学生损失超过一半。而设备损坏,物种标本丢失损毁,建筑与基础设施的受灾更是惨不忍睹。他并不是专业的会计人员出身,但Lilith的预估是精准且锐利的。

他们失去了自堕妖灾害以来,近10年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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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羲隐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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