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第一□□回

和其他郎君相比,崔子衡乃是上上之选,所以皎然对这段姻缘并不抗拒,甚至已经开始设想以后该如何如何,未来又该以何面貌相处了。只待夜凌音翻翻黄历,挑个不相冲的日子在苏氏面前提一嘴,再由崔家正式聘冰人来提亲,过了明面,两家再互算八字,交换庚帖,一切就成事儿了。

因着婚事已成定数,皎然反倒每日再无许多烦恼,十二间楼一切也步上轨道,每日小日子过得忙碌而惬意。

这夜用完晚膳,皎然照例独自划着小舟往镜月湖里去。重阳思故人,城中菊丛郁金黄,九月中旬除了四季春,由金菊酿成的金茎露卖得也不相上下,四季春酒性烈而呛,所以皎然更偏爱独酌金茎露。

假山后的水芙蓉已渐渐枯逝,原本铺了小半池的青荷菡萏只余两三株点缀在湖中,皎然喝着喝着便软绵绵躺舟观月,晚秋的夜风凉而舒爽,从脸上抚过,柔和清爽,很快就叫人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脸上好像湿漉漉的,皎然下意识地推挡,却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阻住,身上越来越重,皎然心中猛跳,突然惊醒,瞌睡全无,一睁开眼就看到凌昱近在咫尺的脸庞。

“凌昱,你在作甚么?”皎然猛地想推开凌昱。

却被凌昱捉住了双手,十指相扣推到一边,凌昱鼻息满是热气,喘息着冷笑,“你身上真凉快,你可知这几个月,我洗了多少次冷水澡了。”

“那与我何干?”皎然气得直踢腿,但旋即就被凌昱单腿压制住了,最后还是采取怀柔政策,柔着声音求饶道,“我就快结亲了,你再这般和我不清不楚,要我如何见人?”

“你还是爱装傻,我们间何曾清楚过。”凌昱停下嘴上的动作,抬头扫了一眼皎然,笑道,“若非你心够狠,今日我也不会被惹出这火气来。”

“要我看你抬进别人家,除非从我的棺材踏过去。”

“闭嘴,你给我闭嘴。”皎然怒道,手脚的动作也没停。

可惜凌昱一只手便能扣住皎然两条手腕,空出另一只手抬起皎然的下巴,“行啊,我倒是爱听你开口。”

……

湖里的鱼儿忽地一阵乱窜,摇头摆尾钻进池水深处,舟侧泛起圈圈涟漪,连挂在舟前的白纸绘粉牡丹的笼灯也摇摇曳曳个不停。

这夜下了晚秋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直到雨停,才有鱼儿又探出头来,在湖面吐出层层涟漪。

夜色如墨,但定睛细看,便可见湖中有一点昏黄,再近一些,还能见到有人慵懒地趴在舟棚里,此刻正将脑袋探出油皮纸制成的帘布,静静地看着湖面的鱼儿。

帘布后那若隐若现的雪白在夜里特别晃眼,凌昱的手触上皎然的肩膀时,她忍不住往前缩了缩。

“先将衣裳穿了,刚出了身汗,外头风凉,仔细又着了风寒。”凌昱扶着皎然的肩膀要将她捞起来。

皎然瞪着眼前的男子,双手捂住耳朵猛地摇头,“你别说了,别说了。”一身的汗和满室的味道,都在提醒她方才有多荒唐。

皎然后知后觉有点懊恼自己的没用,虽然她在凌昱面前已然没什么贞操了,可以不把这种事儿当回事儿,此时也还没跟崔子衡有所进展,但看到凌昱心里就憋着一口气,有些话真是不吐不快,“你到底是有什么怪癖啊!?闻不得脂粉香便算了,怎么还有强占他人之妻的癖好?你是不是哪里有毛病?”皎然说得口水都快喷出来了,逮着凌昱的弱点猛刺。

不过凌昱对这事儿似乎不怎么在意,倒了杯茶水递到皎然唇边,“我是有怪癖,但你别说我不爱听的话。”这是在暗示皎然不要动不动就自称为他人之妻。

皎然恶狠狠地剜了凌昱一眼,见他如此软硬不吃,烦躁地薅了一把头发,“我们这到底是在作甚么?!”

凌昱倾过身,将案几上快要溜出案面一半的六瓣攒盒移正,“阿然,莫要在头脑发热时做决定,也不要总逃避现实,崔子衡并不适合你。”

皎然完全就炸毛了,“我脑子清醒得很!你懂个屁啊?你怎就知我们适不适合了?关你屁事!?”

凌昱闻言不怒反笑,“那你会在他面前发飙,会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么?相敬如宾的亲事,不适合你。”其实凌昱还想说皎然这欢脱的性子,只堪和崔子衡当兄妹,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连兄妹都不想两人当,便没说出口。

这下显然戳中皎然的心了,要不她也不会纠结和犹豫这么久,可她就是觉得自己能适应啊,谁人的姻缘不是由生到熟的?还有那成亲前连面都没见过,连话都没说过的呢,不也亲亲敬敬过了一辈子。

“所以你就这般赌上自己的一辈子?”凌昱反问道,女儿家虽说还能再嫁,但亲事实则只有一次,遇人不淑便是一生的蹉跎。

“我们的恩怨可以慢慢解决。”凌昱又道,“我可以用一辈子偿还你,怎么闹我都认了,以后你依然可以在十二间楼上下,我再也不会置喙半句。”那以后自然指的是他俩成亲以后,凌昱也是后来才醒悟,酒店是皎然的心血,这姑娘不容许别人动摇她赖以依靠的东西,是以当初建十二间楼时,他不让皎然到工地来,未尝不就是在将两人越拉越远。

可即使走到这一步,谈起结亲,实则不论跟谁,皎然依旧是满满的害怕和恐惧,皎然背靠在舟棚上,看着手中的小酒盏,那眼睛隐在又长又翘的睫毛下,烛光在眼下透出一片阴影,睫毛扑棱棱地动着,好像蝴蝶的翅膀一般,暴露出她心底的不安和焦躁。

“其实你谁都不想嫁。”凌昱淡淡道,“可这世道,又容不得你不嫁,但既然嫁谁不是嫁,崔家还不如我家呢,崔子衡给得了给不了的我都能给,只要我在,便会保你一世无忧。”

凌昱从六瓣攒盒里取过一块掰碎的莲蓉酥,塞到皎然嘴里,“吃点东西吧。”

眼泪滑落下来,皎然负气地左右随便一擦,蕴满泪水的眸子瞪向凌昱,“有病!”

“别再装傻了。”凌昱又取了一块莲蓉酥塞到皎然嘴里,“我们的事儿还没完。”

皎然狼狈地拍开凌昱的手,哽咽着道,“不要你啊!”

“我倒是挺稀罕你的。”凌昱朗声笑道。

皎然觉得自己真是太可怜了,被困在这湖上,左右不得,凌昱笑得越欢她心中就越不畅快,于是皎然恼怒地伸出一双利爪,朝凌昱脖子上挠去,不过凌昱只许她挠一下,旋即便一拉一推将她圈在怀里,“对了,你敢在崔子衡面前动手么?他想当你夫君,被你吼过、打过、骂过么?你这样的姑娘,他消受得起么?”

不管谁消受得起,但皎然和崔子衡这对还没成行的小鸳鸯,注定是结不了连理了。皎然清楚这个事实,但也不想去问凌昱该如何,反正夜凌音说不说并非她所能控制的,到时候爱咋咋地,反正什么亲不亲事的,随缘呗。

不过福祸相至,昨夜才被凌昱这个克星弄得回小甜水巷稍晚了些,被夜凌音念叨了一番,现在夜凌音把皎然看得极紧,生怕小姑娘年少无知被人骗去生娃娃,以往皎然是亥时从十二间楼启程回家,如今被夜凌音下了死门禁,戌时四刻便明令皎然到家,所以昨夜稍晚了点,才被夜凌音和尚念经。

而这日还未醒,皎然又在夜凌音的念叨声中醒来,皎然以为是昨夜晚归,夜凌音的气还没消,迷糊着眼睛乖乖巧巧地坐起来,不好再惹她不快,谁知听清夜凌音的话时,却如耳边劈了雷般瞬间清醒,皎然揉揉眼睛,“娘亲说什么?”

其实刚刚开门见到宫中内侍时,夜凌音也以为是别人敲错了门,这会儿见皎然一脸懵,也不觉奇怪,喜滋滋地道,“方才宫中内侍来传话,说巳时宫里要来传旨,叫我们净身设坛摆香案,先候着呢。”

皎然扑闪着眼睛还未回过神来,夜凌音已经在她床榻边坐下,比要领旨的皎然还欢喜,“你何时救了书筠我竟不知,还是一人一胎两条人命,这可立了大功了。”夜凌音压低了声音道,“眼下帝王还未有小皇子,若是书筠肚子里的是龙儿,那你的福气可还在后头呢。”那以后可就是太子的救命恩人了,这幅气不要顶天了哦。

这几日被姻缘琐事塞满了脑袋,皎然都快忘了这事儿了,不过能让夜凌音高兴成这样,除了皎然救了墨书筠立功外,还因着出身使然,夜凌音比谁都渴望这种功名封赏。

不然也不会独独瞧上崔子衡,来说亲的人里,不乏比崔家富有的,但多富贵夜凌音都提不起兴致,倒是那些出身普通,却已经考得秀才什么的小郎君,反倒能得她的青目。人就是这样,缺什么补什么,毕竟出身贫贱,若到了皎然这代能彻底翻身,夜凌音真是死也瞑目了。

早上自然是去不了十二间楼了,皎然被彩絮儿和芙蓉儿伺候着净身盘发上妆,夜凌音将她压箱底的华服都捧了出来,看得皎然直汗颜。

到了巳时,宣旨的人果然准时准点地提前小半刻出现在门口,待到巳时正,皎然在宣旨声中有些恍若隔世,接了旨叩了头后,久久不能醒过神来。

直到在街坊邻居的恭贺声里,丁绮绰才率先回过神来,忙拉着都都知冯贵吉到一旁,塞了个荷包。

“洒家不能收,不能收。”冯贵吉推脱道。

“要的,要的,这可是喜事,福气要多散散的哩,不好独享。”丁绮绰将荷包塞回冯贵吉怀里,推来推去,最后冯贵吉摇摇头,打开荷包,只抓了一小银块,笑道,“既是心意,一点点便可,洒家就不要脸皮地要点茶水费。”丁绮绰这才罢休。

冯贵吉走到皎然跟前恭祝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了,这是双喜临门啊。”方才是替皇帝办事儿,自然要庄重,这会儿做了自己,冯贵吉当然要接接地气,往后眼前这位可就是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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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小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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