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9 章
群臣得了三天休沐,新帝登位第四天,百官重上朝堂。
金銮殿中却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往日九五之尊端坐龙椅,国师斜倚在一旁的宽大软椅上。
而今日,软椅没了。
金銮殿中只有一个至高无上的王权之位。
只是龙椅所在的高台,围上了一层橙黄纱幔,将高台严严实实遮挡,看不到龙椅上九五之尊的情况。
国师呢?
群臣中有不少人已猜到,国师恐怕和新帝一同坐在纱幔后面的龙椅上,垂帘听政。
新帝登基后首次朝议,在内侍: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声中正式开启。
一切看似如常。
三天未上朝,堆了一些琐事需要禀奏。
不管政事的国师,放了权给群臣,却要大家将事务公示,再由各部主官将结果禀明。
官员们向新帝禀奏着这几日政务。
起初还好,纱帐之后一切正常。
但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橙黄纱幔后传出沉闷声响。
声音不大,前排官员尖起耳朵,能隐隐约约听清。
“圣上,”原本清朗的声音此刻带着低沉喘息,“你轻点。”
“把我弄疼了。”
靡情声色让官员们瞬间面红耳赤。
国师和祥渊帝,竟然在庄重的朝堂上大行云雨。
魅惑了人间帝王的妖道,此刻斜躺于龙椅,手臂紧紧禁锢着心上人,嘴里在自导自演。
对着他顽劣的恶作剧,杨闻拓气的牙痒,却毫无办法阻止。
迟肆本是打算好好同他的圣上一起听朝臣奏事。
可他们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凡尘小事,他根本不关心。听了几句,便兴致缺缺。
原本以为要不了一个时辰朝会就能完毕,谁知这群人竟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没了。
他深感无聊,顿时玩兴大起。
为了平息龙颜怒火,他委曲求全:“圣上,你对我温柔一点。”
“我承受不住。”
杨闻拓快要被气炸了。这人一人便能演出一场双簧,还能假戏真做。
新帝继位后第一次朝议,便被百官私下传言:祥渊帝沉迷美色,荒…无道。
***
祥渊帝有下凡真仙辅佐,继位登基之时天降吉云祥瑞,史上从未得见。
黎民百姓无一怀疑,他是天庭选定的真龙降世,大衍朝必将在他的统治之下,开创太平盛世。
然而实际情况,并不如百姓期待的那样美好。
全国各地仍旧天灾频发。
朝中有道行高深的国师,民间各处也有层出不穷的下凡神仙。
天候异象,百姓求神拜佛之风越来越盛。
田间地里桌上床前,不止神仙庙,处处都供奉着各类神仙。
可能是心太诚,感动上天的地方多,有神仙踪迹的郡县也日益增多。
四方龙王,七十二路仙君竞相下凡,甚至一些狐仙鬼仙也混入其中。
还有地方传言,天帝也曾亲临过几天。
各地香烛氤氲,仙丹道法随处可见,也不知多少百姓被骗去血汗钱。
此时已经入秋,烈日艳阳,仍然燥热如夏。
炫白晃眼的炎阳光柱从金銮殿大开的门窗中照入,云烟流淌的地板冒着升腾热气,令人烦热难当。
朝堂政事清明,却也奈何不了天灾。
神仙下凡传闻不断,旱魃降世,人间大祸将至的惑众妖言也多。
国师只说,哪有旱魃,他去降妖伏魔。
可无人知晓旱魃到底在哪。
国师剑阵可以顷刻之间劈山断水毁天灭地,对不知身在何处的妖魔却无可奈何。
对不知何时何地,乍然出现的地震也毫无办法。
至多招来一片阴云遮住烈阳,可森森阴寒鬼气,又让群臣脊背生寒。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国师懒得再管这群凡人。
朝臣们禀奏完各地天灾,正要散朝,一个官员忽然谏言,希望圣上能出京驾临各郡府,见一见挂印封侯的几个世袭兵马统帅。
新帝登基,镇守各处的兵马大元帅只送了贺礼,并未亲自进京拜见。
他们手握重兵长居封地,和京城王权互相牵制,对帝王的态度不如朝臣恭敬。
而新帝第一个该去巡防的,自然是他母族齐家所在之地,朔方。
杨闻拓闻言剑眉微蹙,于是群臣听到国师的回复:准了。
散朝之后时间尚早,炎炎烈日才刚刚偏西一点,依旧当头直晒,令人大汗淋漓。
祥渊帝匆忙沐浴更衣,换了一身轻薄常服,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去了御书房。
刚坐下没过一会,禁军督统齐音来了。
她是武官少以参言文政,又有巡防京城的要务,除非遇到大事一般不上朝。
即便临渊王成了祥渊帝,她的态度也并无多大变化。
一踏入门,凤目微挑,丽音凛冽:“听说金銮殿变成了风月场?我的身份不便去桃柳烟巷,少有机会得见烟花风尘,我明日就去朝堂开开眼界?”
她说话时对着杨闻拓,一身正气寒芒却直指某个惑乱宫廷的妖魅。
迟肆急忙施法引来阵阵阴风,让书房温度凉爽宜人,帮她降火。
齐音斜了他一眼,屏退内侍叫人在外好生守住门口。
机密要事?
迟肆心中一凛,朝圣上献媚讨宠:“我有隔音术,要不要?”
“不是让你少施法吗?”
这个真仙的法术有些奇妙,有时张狂地说自己道行高深天下无敌,有时又说用了道法之后需要补充灵气。
杨闻拓分辨不清,只让他尽量少用。
国师今日已经施过两次法术,他有些担忧。
“这种小法术,能有影响?”轻狂笑音刚出,倏然察觉自己说错了话,速即改口,“等会你给我补补气。”
杨闻拓不想被妖道用来采阳补气,但要商议的乃机密大事,为防万一还是点头同意。
迟肆什么动作都没做,却在一息之后说:“好了。有什么话放心大胆说,绝不会被第四个人听到。”
齐音将信将疑,依旧把话压的小声:“朔方来了密信。”
杨闻拓点点头。
方才朝堂之上,官员谏言之时,他就听出其中隐含内情。
那位官员是朔方侯安插在朝堂中的人。
“前不久发生了一场兵变。”清丽声音语调平静,无波无澜,说着惊天大事。
见对方神色微变,她补上:“你放心,现在已经平定。事情闹的也不大。”
否则不可能一点消息没走漏,连空穴之风也没吹入京城。
“因为何事?”
杨闻拓神色自若,心中却有些难以置信的惊疑。
他熟悉朔方军。朔方侯军纪严明,御下有方,兵变在其他地方发生他不会觉得奇怪,在朔方军中,就有些出乎意料。
“粮食。”凛冽清亮的丽声依旧没有太大起伏,却能听出其中深含的悲悯,担忧以及有心无力。
“去年有几个县镇糟了灾,为了赈灾用了存粮。秋季收成又不太好,没有余粮填补。”
“今年你也知道,春旱夏涝,粮食紧缺,似乎有些边县城镇粮食不够,因此兵变。”
齐音默默叹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昏君死了,阿季坐上龙椅,可以开始逐渐修改律令,解决积重难返的沉疴痼疾。
然而人力弱小,在天灾面前毫无办法。
“今年秋收如何?”
“据说是刚够,不至于发生饥荒。就怕哪个地方又起地震,况且天气这般炎热异常,不知是否还会出现别的灾祸,到处人心惶惶。”
“这回小规模兵变,并非什么大事。”齐音又继续道,“只是另有一事,他们要你亲自回去一趟。”
上扬的凤目微微一挑,声音压得更小:“我不知道发生何事,密信里没说。”
“要你回去,事情定然非同小可。”
为了防止走漏风声,需要当朝皇帝亲自前往,必然是比兵变还大的事。
所以官员谏言,打着巡防诸侯的幌子,光明正大去朔方处理某件不能让外人知道的机密事件。
“你把朝中的事情交代一下,尽快出发。”
杨闻拓点点头:“你也很久没回朔方,这次要不要同行?”
齐音沉吟片刻,摇头:“我找不到好的理由,掩人耳目离京。”
禁军督统不得随意离开京城。若是她也同行,必定令人生疑。
何况祥渊帝把很多政事都交由朝臣去做,他要处理的政务不多,随时可离开,官员们却难以扔下手中差事。
齐音走后,书房里又只剩下二人。
迟肆此时心绪有些激动,又有些莫名忐忑。
朔方是阿季长大的地方。
若不是为了继承王位,杨闻拓其实更喜欢齐季这个名字,齐家才是养育他的地方。
他要被人领去见外祖和舅父姨母。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去朔方侯府,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地方?”
恣心肆意的狂妄收敛了几分,难得有了一点郑重其事。
他和阿季结为连理,见过的亲戚……除了宫中那帮杨家人,就只有齐音这个表姐。
齐音他对付不了。在她面前,几乎连话都说不上。
就连杨辉羽那样只能算半个亲戚,他都不好轻易得罪。
朔方侯府的人,若是都如齐音那样……
他这个豪门赘婿,估计有点遭人白眼。
“我外祖是戎马一生的老将,他为人严厉,大家都对他又敬又怕。”
冷润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些怀念:“不过他年岁高了之后,倒是和蔼了不少。可惜没两年,就病逝了。”
“朔方侯,已经仙逝了?”迟肆一楞。
本来还以为,他那延年益寿的仙丹最受老年人欢迎。拿几颗当做见面礼,定然能讨老爷子欢心。
“嗯。”杨闻拓抿了抿嘴,“几年前的事了。如今的朔方侯……”
话音突然一顿,玉润眉眼弯出狡黠戏弄:“我不告诉你。等你进了齐家的门,自己看了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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