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双方各有所需,都是一路货色

166、双方各有所需,都是一路货色

收到辉东寄来的稿费,不多不少三百元,使我想起上世纪七十年代中mao□□回信给向他诉苦的福建民办教师李庆霖:“寄上三百元,聊补无米之炊——”

我本想拿这三百元买一件衣服,又觉得太奢侈而作罢。我曾经有几年半靠卖文为生,可怜巴巴,报社店大欺客,我不得不薄利多销,总想把文章拉得又长又不臭,多赚几个辛苦钱。你猜,最初我一篇千字文报社开多少稿费?二十五元。饶是这样,我还高兴得吹牛:“我给自己长了一级工资!”

如今我没有那般兴奋了,就是“勿忘在莒”,忘不了二十年前那个夜晚,我带六岁的豆豆到袁家岭一游乐场看热闹,豆豆要我掏钱买玩游戏的硬币,我哄着把她抱出去,她哭着怨我:“你不出钱,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今天我讲述这段令人心酸的往事,辉东看了会感同身受吗?他是见过在苦难中长大的豆豆的,他过去也够艰难的,一家人生活的担子全压在他身上,我们在同一所中学吃粉笔灰,他考入晚报当编辑,我则去做翻译、电视编导,还是没赚到钱,后来索性辞职写作,好在我们始终从事文字工作,“一与之齐,终身不改”。

辉东比我有长进,已贵为晚报副刊部主编,但我想起来就好笑,这个从湘西偏远乡村连滚带爬到长沙的白面书生,高度近视,如何这么有远见混到了主编,我大吃一惊。

不过,我也早料到他必出人头地,第一,他有文才,他与我臭贫的路数不同,他原是诗人的本质,多愁善感,文章富于诗意,我尤其喜欢他的小诗,我认为他创造了一种优美的小诗体,有安妥灵魂之功效。

其次,我有个模糊的印象,不知准确与否,他看上去斯斯文文,骨子里却残留着一股湘西人的狠劲,有了这股狠劲,他不怕别人欺负,你若惹恼了他,他只怕会动刀子,知道刀子是什么吗?是一种很可怕的凶器。

辉东这股狠劲还会促使他奋斗,不达到目的绝不罢休,朝里有人好做官?没用,他是野蛮的湘西人,你敢跟他争当主编?“长安少年无远图”,我就没有这个气魄和本事。

第三,辉东讨了一个好婆娘,家有贤妻夫祸少,而我败就败在“遇人不淑”,提起这事我就不由得冒火,如果给我一个好婆娘,我无后顾之忧,豆豆不会跟着我遭罪。

我与辉东大概有一个世纪未谋面了,他是否发财了?如果发财了,不消说,也发福了,我盼着下月他腆着小肚子来寒舍一叙,我还要当面感谢他约稿于我,我重操旧业给报刊写稿,仿佛又回到了“激情燃烧的岁月”。

我经常不带爱相,对年轻人说一些大煞风景的话,不时阐明一个可恶的道理,譬如谈到爱情,青年男女无不热血沸腾,心向往之,可我偏说,爱情说到底也是一种等价交换,我不仅得出结论,而且加以论证,搞得他们大失所望,心灰意冷。

有一天我跟小书童谈“一见钟情”,我说,一见钟情者最下流,他喜欢你什么,他对你一无所知为什么喜欢你?还不是贪恋美色!

贪恋美色也无可非议,就是不要美其名曰:“我看重的不是你的家世、财产、学历,我看重的是你的人。”人有什么好看重的?原来他看重的是你的色。

试问,看重美色,与看重家世、财产、学历有什么两样?都是谈他妈条件!

凡是过来人,大概都有这种体验,你去相亲,你那双贼眼扫来扫去,你敢说你怀着高尚的爱情?梅子曾经告诉我,她十七岁时去看过一个追求她的男孩的家,她一进门,屋里“又黑又矮”,你瞧她多敏感,屋里又黑又矮,点不起灯才黑才矮,对不对?

梅子顿时发黑眼晕,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忙退出来,从此再也没踏进人家的门。

梅子看重你的家世、财产、学历,你看重梅子的美色,双方各有所需,都是一路货色。

也不是说没有高尚的爱情,我认为要到夫妻产生了亲情,即爱上加亲,才算有了高尚的爱情,这时你们不会斤斤计较?——不对不对,人老珠黄,色衰爱弛,看来相爱还是有条件的,还是如我所言,就是一种等价交换。

豆豆翅膀硬了远走高飞,现在我着力打造我的二丫头小书童,她刚参加工作,我千叮咛万嘱咐,她嫌我婆婆妈妈,要么不理我,要么王顾左右而言他,我还是要说,我说了,听不听是你的事,勿谓言之不预也。

豆豆比小书童大三岁,姐妹俩经历不同,天赋也不同。豆豆为人低调,但口才相当不错,见天与我“纵论天下大事”,她谈论一个问题往往深入浅出,有条有理,我感到吃惊,她这一套从哪儿学来的?

小书童口才有点欠缺,不能充分表达自己,她的优点是大气,至于鬼名堂多,算不算她的优点,有待观察,如果不走正道就是祸害。

小书童雄心勃勃,决心干出一番大事业,她读武则天,发了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言论,“行大道不避小过”是我讲给她听的,她好像得了尚方宝剑,从此可以肆无忌惮,我又警告她,多行不义必自毙。

小书童的家乡在安徽淮北,几百年前,官逼民反,出了一个皇帝朱元璋,难道她也妄图成就一番霸业?哈哈,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孩,望之不似人君!

必须指出,小书童雄心勃勃,与我过去给她大谈帝王将相,文治武功有关,搞得她按捺不住,如此说来,她又相当幼稚,从来都是时势造英雄,你生不逢时嘛!

一个是小书童,一个是老顽童,我们两个一唱一和,我倒成了辅佐幼主的跟班、幕僚。今年春节前,准备“衣锦还乡”的小书童发来一个信息,着我起草一个演说词,她要在全家吃年夜饭时发表。我写好了,她不满意,我又按她的意思修改,她还是不满意,说稿子“不接地气”,什么叫接地气?原来她要用家乡话发表演说,我心领神会,再次重写,这次小书童满意了,接着她规规矩矩站在我面前,就像当年豆豆背课文一样,一遍又一遍背演说词,我变着法挑刺儿,她只要有一个字“打奔儿”,哪怕一个眼神、手势不对,我都叫停重来,就这样把她烦死了。

小书童一共背了多少遍呢?不下三十遍,背得滚瓜烂熟,不愧为我的“入门弟子”。

小书童想在我面前做小皇帝?去你的,还是做回你的小书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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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金黄杏子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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