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宫廷化妆舞会(下)
公孙薇“噗嗤”一笑:“什么男人?这是女扮男装的祝英台。”
“哦——”祁慕寒尾音拖得长长的,话音里夹着一小股不满。
公孙薇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满,但最近他似乎常常这样,便懒得搭理这茬儿,只上下打量了他一会,笑道:“你这又是扮的什么?年轻时候的黄药师么?”
真不是夸张,祁慕寒一身青袍、背后又背着一支碧绿色的长萧,颇像射雕中“碧海生潮按玉箫”的黄药师。
祁慕寒宠溺地一拍她脑袋:“猜错了。”
公孙薇抿嘴笑了起来,歪起脑袋继续观察,寻思这扮相究竟是谁?
“是嵇康。”看她实在猜得辛苦,祁慕寒无奈自揭了底,又笑着摸了摸她的秀发,轻轻一吻她的发顶心。
公孙薇将他的手拉了下来,指了指对面的瓜果甜食长桌,示意他看。
为了完美复刻公孙薇所描述的宫廷舞会,礼部不仅准备了一桌子的膳食甜品,供宾客们宴会中充饥用,更是在桌上放置满了一杯又一杯的美酒,有装扮成仙童的宫人在桌旁专项候着,随时添置酒盏。
此时那桌旁站着一个与祁慕寒身形相仿的人,正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旁边几个九天仙女样的女子经过,想与他搭讪,他只恍若不见,眼睛只望着对面的祁慕寒。
“我发现他看你好久了。”公孙薇静悄悄地附耳,“我现在是女扮男装,莫不成他误会了你的性向?”
祁慕寒亦目光炯炯地望了那人片刻,抚着下巴道:“这人扮的是阮籍。唔,倒是与朕与我挺心有灵犀的,走,去看看到底是谁?”说着,牵起公孙薇的手往对面走去。
走到面前,公孙薇才发现这人真的帅出天际,纵使青铜面具覆住了半张脸,仍可见那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线,显示一种孤傲与不羁。
祁慕寒拿起两杯酒,一杯递给公孙薇,自己手中一杯,假意晃着,眼神却要瞥未瞥的,从余光中打量着这人。
“这不是粟篱粟大人么?”这人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拍他的人是一个白须冉冉、仙风道骨的道士。
这声音熟悉得很,公孙薇与祁慕寒一下就听出来了,二人相视一笑,举杯走过去,祁慕寒先是与扮作阮籍的粟篱聊了起来,公孙薇瞄了粟篱几眼,将那方才与粟篱打招呼的“老道士”拉到一旁,笑道:“章大夫,你不扮成行医济世的李时珍,怎么会装成一个假道士?再说,你是怎么认出粟篱的?看你扮相奇特,你要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粟篱的爹呢!”
自从粟篱入主吏部以后,她有两年未曾见他了,没想到这小子个儿窜得那样快,长相出落得还这般出众。
章知尧一愣,抗议道:“咋说话呢?第一,我这是张三丰。第二,粟大人昨日找我抓了些药,他身上的药味,我还闻得出。”
“原来如此。”公孙薇恍悟几分,眼神又不自禁往他身周瞟来瞟去,“为何却不见玉姐姐?”
这两年来,有玉妩颜的地方,都会有章知尧的影子,二人虽未正式在一起,但朝中关于二人的传闻也是不断。
章知尧闻言,长长叹了一声,眼神飘向了桃花树下,公孙薇亦随他目光望去。
那桃花树下,盘腿坐了一个白衣女子,是扮作了谈允贤的玉妩颜。
只见她发髻高高束起,前方置着一张筝,她却并未抚筝,而是往身旁的一道香炉中,源源不断地添了些熏香,那烟也袅袅不断地散了去,她目光也随着这一缕缕的香烟飘渺而去,散在虚空之中,人美则美矣,却让人感觉她的魂灵不在此处。
公孙薇明白过来,想起那年那月的苏豫,心中也是一阵唏嘘,知道章知尧爱却不能得,正要安慰他几句,此时殿中奏乐顿起,节奏轻快,将人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旋律流淌到大殿内,一对对妙龄公子与千金们,皆都结伴互邀下了舞池。公孙薇心中也动了动,正要邀祁慕寒同去舞上一曲,眼前却忽然多出了两只手。
一只手是来自左边祁慕寒的,而右边的
公孙薇抬眼望去,这人身型高大,武士打扮,发型尤其拉风,像面条似的一根根垂下,偏偏还飘逸得很,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烫”成的,一时吸引了不少在场女子的目光。
虽然戴着面具,公孙薇还是从他身后那把大剑认出了这是谁,这剑不离身的,还能有谁呢?
“炙夜,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你扮的是谁?”公孙薇没看见身旁祁慕寒一脸的不悦,好奇地猜了起来,“聂风?步惊云?”
苏炙夜骄傲地环抱起双臂:“李寻欢!”
“噗”,公孙薇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祁慕寒淡淡地道:“既是李寻欢,便去寻你的林诗音。”
苏炙夜冷哼一声,打量祁慕寒:“嵇康吧?那你不该去找阮籍?”
一旁的粟篱闻言,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但还没等一刻,这笑容又消了下去,只见祁慕寒根本没看他,而是受伤地望着苏炙夜携着公孙薇往舞池中走去。
苏炙夜笑得像两百斤的孩子,对公孙薇道:“没想到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公孙薇揉了揉额头,无奈道:“答应陪你跳这支舞,便算是还你这个人情了吧?”
苏炙夜“嘿嘿”笑了两下,不置可否,走到舞池中,手臂有模有样地转了转、弯腰对她行了个宫廷礼仪,道了声“请”,便一下揽上了她的纤腰,与身旁几十对男女同起舞。
奏乐渐到高潮,苏炙夜靠得又近,公孙薇无奈地与他保持了距离,求助般地四处看。
这时候忽然乐声一变,队伍又变,变成了圆舞曲,这亦是公孙薇从未来世界学来的奇妙舞曲,同那些话本一般,也流传在了祁国朝野。
圆舞曲一出,身旁就舞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公孙薇心下一喜,这圆舞曲讲究的就是交换舞伴,当下便一扬裙裾,摇到了那男子身边,抬头一看,可不正是祁慕寒?
祁慕寒当下借着舞步,将公孙薇揽入怀中,斜眼一乜“李寻欢”,没把“李寻欢”气个半死。
苏炙夜的新舞伴幽幽地道:“不必在意,等过一轮,就换过来了。”
苏炙夜低头一看,见原来是商墨云,她一身嫦娥的装扮,美貌无双,苏炙夜心下不由得有几分内疚,闭嘴不言了。
祁慕寒重新夺过了公孙薇,心下甚是高兴,手一扬,暗中对台上的乐师做了个手势,声乐又变,这次又变回了两人舞。
成双成对,缱绻无双,场中一时又固定住了舞伴,一旁的苏炙夜咬牙切齿:“祁慕寒你这是作弊!”
祁慕寒理都没理他,拥着匐在胸口笑个不停的公孙薇,抬起她的下巴,缓缓道:“朕的女人,他们也想动?回头罚他们半年薪俸!”
公孙薇拍了拍祁慕寒的胸脯,如果没听错的话,他说的是“他们”两个字,“他们”指的是谁?
祁慕寒倒没有说话了,只一双手将她按在怀中,抱着她柔柔地舞着。
二人相拥舞了一阵,公孙薇忽然想到这次舞会的任务,抬头问:“对了,齐凌呢?可有找着他了?”
“没有。”祁慕寒将她脑袋按回怀中。
“没道理呀”公孙薇抬起脑袋,四处张望,“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了?这可是为了他开的舞会。”
在祁慕寒第二度要将她的头按回怀中的时刻,她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背影太熟悉了,她在江东时,与这个背影相处了好长一段时间。
“是齐凌。”公孙薇惊喜道,“找到他了.欸?”
在看清楚齐凌装扮的瞬间,她愣了一下,舞步一下错了,差点踩了祁慕寒的脚。
她发现齐凌有两个奇怪之处,第一,他的舞伴居然是一名女子,他喜欢的难道不该是男子么?第二,他的装扮
“齐凌扮的,该不会是梁山伯吧?”公孙薇眨了眨眼,这么巧?她记得她没有提前告诉任何人她今夜扮的会是谁。
一阵狐疑从心中泛起,她隐约觉得,她好像懂了齐凌的一些心事。
“你认错了。”祁慕寒不失时机地打断了她的思绪,“齐凌扮的是那是曹植。”
他指了指齐凌的舞伴,“你仔细看看,他怀里那舞伴,是不是洛神?”
公孙薇一看,齐凌的舞伴,端的是倩影美眸、娉娉婷婷、莲步生花,犹如画中走下来的洛水女神一般,两人共同起舞,瞧起来真是般配得很,心头那狐疑顿时烟消云散,笑道:“还真的是呢!”
祁慕寒正待回答间,旁边的苏炙夜突然一个旋身,舞到了公孙薇身旁,狡黠地笑道:“忘记和你说,那人情是要算利息的。从孤石山之战那日开始算起,每一日一分息,这折算成一分人情,一百分算一个,你欠我总共十八个人情,本人大度,取个整数,算你十个好了。”
他笑眯眯地瞥了祁慕寒一眼:“他罚我半年薪俸,我也罚你一年利息,公平得很。”不待公孙薇回答,又舞远了。
公孙薇只觉得肩上祁慕寒的手指越来越紧,吃痛起来,喊了一声“哎哟”,祁慕寒方才回过神来,松了手指,脸色阴晴不定地握着她的手腕,往舞池外走去。
于是这场舞会还未结束,帝后二人就莫名地提前离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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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祁慕寒在珩月殿中继续批阅奏疏,公孙薇在一旁陪伴着研墨,礼部官员前来禀奏,并呈上一张册子,上面是昨夜舞会上看对眼的佳偶名单。
公孙薇将手中砚台放下,迫不及待地凑过去,从头看到尾,从尾看上去,来回两遍,也不曾见着齐凌的名字。
她心下甚是遗憾,心想这舞会真算是无功而返了,成就了十对佳人璧偶,偏唯独齐凌就是没有着落。
祁慕寒轻轻一掸她额头:“别想太多,没准他正追求着昨夜那位‘洛神’姑娘呢?且放宽心!”
公孙薇笑着对他眨了眨眼,托了腮,望着窗外的阳光,总结出三件事:
第一,欠着苏炙夜的人情,还是没有着落——愁啊。
第二,原来齐凌口味如此独到,可男亦可女,是她狭隘了——叹气。
最后,也是最主要的,祁慕寒原来比自己想象中小气多了——想到这里,她倒是甜甜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