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王炸

第 131 章 王炸

131章

与丛林相隔千里的陕北农村,江晓东正坐在废旧的土砖墙上啃当地老乡做的高粱馍馍,这种馍馍是北地特有的产物,因为产量高,不容易消化,没那么容易饿肚子,所以在日子不好过的乡下人家里被当成了主食。

高粱面馍发黑,放一段时间就硬的像块石头,又里面的粗颗粒干得拉嗓子难以下咽,江晓东早年这种类似的粗粮没少吃还算习惯,一口水一口馍就着顺了下去。

边上其他人就没那么好受了,这时候当兵的大多都是军人家庭出身,条件差点的也是粗粮掺些细粮吃,吃过这种粗粮馍馍的少之又少,几个大小伙子蹲在地上艰难的吞咽,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缸里有水,就着吃吧。”给他们馍的老教授指了指边缘破了一个缺口水缸,倚在牛棚外的草垛上冷眼看着,像是嗓子卡了什么东西,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刺耳。

水缸面上飘着一只红色的塑料瓢,把手看着有些脏,就连瓢的边缘处都有层莫名的黑色物质,这样喝水多少让人觉得恶心,几个啃馍啃的辛苦的男人忙摇摇头,客气的拒绝了。

老教授也没再说话,病痛劳累,积劳成疾,这样差的环境里他们每天光是想着活下去就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根本就不会去揣测别人是什么心思。

何况那熟悉的嫌弃的神情,他已经看了十几年,习以为常。

等一行人吃完馍,秦松之也从大队那边过来了,表情轻松,他已经与公社那边协商好拿到了证明,眼下只要说服好牛棚里的老教授,他们就可以离开这个穷苦的村子转向下一个目的地。

江晓东啃完了馍缩在土墙下默默看着,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秦松之恐怕要白费功夫了,据他这上午功夫的观察,这老头八成是不会同意就这么离开。

因为他发现在这个窝棚里所有的用具都是成双成对的,仅剩的碗筷,两把旧凳子,床上的枕头,和搭在架子上的两条旧毛巾……一切都说明了,这里,曾经至少住了两个人,看棚子里物品的摆放,他们的关系很有可能是一对夫妻。

但秦松之赶到这个村从去地里接回来的老人却只有一个,更怪异的是这个老人的态度,在秦松之告知他们将暂时脱离这种猪狗不如的生活时,老人脸上无悲无喜,像是个没有精气神,无法对外界的刺激做出最基本的反应。

江晓东摸着下巴,隐约猜出了什么。

他躲在远处看戏,秦松之回来以后对老人说了什么,太远了听不清,但老人摇头的动作很明显,交涉了一会后老人甚至闭口不再说话了,倚着草垛,浑浊的老眼盯着对面的大山。

从秦松之把人从地里接回来,他就一直没有动弹,没有吃饭,只在刚回来的时候喝了点水,然后就一直维持这这个动作姿势。

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苦难和风霜似乎啧掩盖了细微的面部轮廓,一点也看不出是照片里那个睿智多思才四十多岁的男人。

足可以看出来这十几年的光阴到底把人折磨成什么样子。

而折磨大抵还不止如此,摧残了健壮的身体,磨平了身为学者的傲气,精神面貌被一次又一次的□□游街鞭打殆尽,又在步入老年时,经受丧妻之痛。

不会错的,那些多出来的东西,应该是老伴曾经用过的,看草棚里还缠在柱子上的白布,应该是新丧还没过几天。

这头,秦松之也没了先前的轻松。

老人执意除非将去世的妻子火化带走,否则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秦松之劝说了一下午耗到快吃晚饭老人也依旧无动于衷,他整个人也有些疲惫,来之前对这个老人的背景他也有所调查,文/革动荡的那十年,破除封建迷信、打到牛鬼蛇神,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观念吹遍了整个大地,学校的老师半夜被拉出去浇冷水游街,学生暴动打砸老师都是家常便饭。

这些还算是轻的,为了抑制思想,群众把高级知识分子都划为了‘臭老九’这一类,这个老教授便在此列,从知识殿堂被扒下来的这群人经历抄家,游街,□□,改造,最后被分到各乡县,他们只配住在脏臭的牛棚同牲畜为伍,干最重最脏的活,拿的工分脸吃饱都不够,最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被当成反面教材去教育那些偷鸡摸狗的人,指着鼻子劈头盖脸,尊严从身上撕下被踩在地上践踏。

这些秦松之很清楚,十几年前他还是个半大的少年,那个年纪正是人一生中价值观形成的关键时间,然而学校停办,课业荒废。他是军人家庭出身,又因为父亲在关键时刻倒戈,原本熟悉的玩伴在将他一通破口大骂后被拉去劳改,异样的眼光,无声的谩骂让无所事事地他也跟在一群□□身后游荡喊着号子跟着打砸。

核心的价值观收到冲击,在这个十几岁时候的年纪足可以影响人一生,秦松之性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十五岁上下,和同伴出游,他想要同伴手里那只刚捉到的鸟,却没有开口借,趁着同伴站在满是碎石污水的臭水沟前,他悄无声息的走到背后,一把将人推了下去。

——推下去也不会死,等他害怕松开了手,那只鸟就是我的了。

他这么想。

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两年,后来随着秦铮将养在外面的赵月母子接回来,矛盾爆发,秦松之的性子更加阴冷,行事阴怪,一切以最大利益化为目标,等秦父发现将他扔去当兵也已经有些晚了,价值观已经形成,部队里的铁血作风和锤炼摔打只是将表面上那一层虚浮褪去,让他学会更完美的隐藏自己,而一旦遇事,他依旧会下意识的寻求对自身最大利益化的选择。

这一次,依旧如此。

将老教授已经下葬的妻子送往县城火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期间所耗费的人力物力都不小,最让秦松之在意的,是时间。

耽误上近一天的时间,意味着他与陆裕的距离愈发的远,所能得到有用的信息量回更少。

秦松之眯着眼,眼风隐晦的瞥向一处,下定了决心。

北地天黑的早,在最后依旧劝说无果后,就着夜色,秦松之带人离开这里,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夜风里,江晓东啧了一声。

他们离开时候,老教授依旧无动于衷地倚在草垛上,除了喝水,剩下的时候还是望着那座黑沉沉的大山。

其实有了秦松之的那一纸证明,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秦松之的意思他听明白了,风向变了,国家现在需要他们这一类的人才,给他们的待遇都很不错,房子、钱、想要的都能在范围内满足他们。

这个消息哪怕提前一个礼拜让他知道期盼了许久的夫妻俩都会高兴的跳起来,但现在不一样,没用了。

少年夫妻,相濡以沫,最终没熬过病痛苦难,客死异乡。

他们没有孩子,对老人来说,再美好的生活都是空虚的,他也想离开这里,可放不下妻子以后都要孤独的躺在这块冰冷的土地。

带不走她,索性就陪着她吧。

老人阖上眼。

“嘿,老头。”

黑暗里,一个声音从夜色里传来,一身劲装的青年立在他跟前微微俯下身,浪荡不羁的脸上神色很是认真,“不是想带老伴回家吗?走啊。”

……

北地不平静,B市内里也是暗潮汹涌,最开始,自上回从江晓东手里拿到那封勒索信,又在门口碰见过满嘴喷粪的张赫,谢蛮就琢磨着怎么把这些人渣一网打尽。

她脑海里大致是有一个计划的雏形,不过到底不是玩弄阴谋的那块料子,想法太过幼稚,很多细节方面都需要完善,这方面,陆裕当仁不让的出马了。

隔着几千公里,陆裕在小本子上做远程教学,他并没有告诉谢蛮应该怎么做,反而耐心十足,一步步引导谢蛮的逻辑思维。以那封信为诱饵开始,设定最终想要得到的结果,用已知的条件,推测出隐含的信息,作出一个力量相当的等式,同时将自己完美的隐藏在等式里,最后,利用同等的力量对冲殆尽,化繁为简,达到目的。

但人的思维毕竟无法完全掌控推测,为了预防突发状况,每天晚上,陆裕都会在本就复杂的等式里不断加入未知因素,一点点引导谢蛮发散思维,不论如何,哪怕是最后把谢蛮折磨哭都没有罢手,一定要她得到最后想要的结果。

这是陆裕头一回在谢蛮面前完全暴露残忍的一面,他强逼着谢蛮作选择,突发的未知因素,为了最大限度的不影响到最终的结局,当然只有消灭这一个办法,无论是人是物。也就是说,在这盘棋上,杀戮不可避免,一旦出现最现最坏的情况,谢蛮双手势必要沾上血腥。

这是陆裕最不愿意见到的,但他想的也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万无一失,为了谢蛮他准备了很多后手,可万一呢,像这次一样,封闭小屋里对峙的两人,顾明颖刀锋再偏上几寸的后果是什么?陆裕没法不深想,他做了所有最坏的假设,如果谢蛮最后不可避免会见到最血腥的一面,为了安全考虑,当然是让谢蛮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主动出击。

这个计划随着每天夜晚的到来逐步完善,等终于成型,而B市这汪水早已经浑浊不清了,政局动荡,两派从你强我弱变成势均力敌,局势风云变幻。

过了十月,各地突然传来一些风言风语,连底层老百姓都得知了大概率明年即将回恢复高考的消息,市政市委这些机关单位自然知道的更多,各自闻风而动,而恰在此时,上层正逐渐开始对一些边缘人物进行清洗,仅仅是一次试探,动作不大,但在这关键时刻,又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无疑于杀鸡儆猴。

能爬到拥有一定权柄位置上的,在那动荡期间不是各方自割腿肉保留下来的希望,就是起了推动作用的黑手,能逃过当年的那场清洗的人少之又少,不想短短不到二十年的时间,这一切又要重新洗牌。

大清洗下落马的人必然不在少数,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退位自然有人上位,清算过后那些空出来的位置理所当然就被人惦记上了。

哪怕是明知道此时空出来的坑很大可能是一块带毒的肉,也没有多少人肯放弃出手,自觉能够平安渡过动荡的的不怕出手,而那些心里有鬼的,知道有朝一日会失去现有一切的更加会咬死不放,左右都要出事,现在能捞一点将来的日子当然就能好一点。

于是,仅仅为了一个空下来的局长位子,B市好几家明里暗里都出手掺和了一把,阴谋在慢慢发酵。其中,因为陆裕的缘故何老主动出手推波助澜,以他的在军区的地位,随手便可以掀起风浪,祁家和张家反而要比谢蛮计划接到快上几倍的速度被推到风口浪尖,明面上成为可最大的赢家。

而谢蛮,正好借着何老送上门来的东风搭上了快船。

她和李皖深谈过一次。

张建业和张赫父子为什么几次三番想要带走李皖,其一是因为他们害怕,撕裂开妇唱夫随琴瑟和谐的表面,张建业知道,李皖必然恨毒了他们。杀人诛心,最好的报复,莫过于将他所有的污点罪证送到对家手里。他不敢赌,虽然这几年他几乎将所有利益相关都背着李皖,但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同床共枕,多多少少李皖还是知道些东西。

如果局长的位子没有空出来,张建业其实也并不在意李皖的死活,虽然忌惮,但他在市委办的位子上坐了多年,自然也有点本事,仅凭李皖手里掌握的,根本不足为虑,凭这些想拉他下马,付出太多,收获却不成正比。

所以他起初并不是冲着李皖去的,真正让他心动的还是谢蛮,杨家那个傻子对谢蛮一见钟情,这里面就有了可操作的空间,张建业在现在的位置上待得太久了,他不甘心继续这么下去,人前他看着风光,可体制内的却都知道他没什么实权。

因而谢蛮一回来,他瞬间又动了攀附杨家的心思,他几次让人过去打探,一来是想知道这母女两的处境好对症下药,二来,谢蛮频道地出去军总医院引起了他的注意,那种地方,可不是光有钱就能进去的。

只是没等他想好下一步,B市局长退下来的消息全城都知道了,自己有几斤几两章建业心里清楚,本来他并不想去倘这趟浑水,不想,那天家里来了位重量级客人,两人在书房里待了一下午,言谈之间提起了这件事,那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扶持一个可靠的人坐上这个位置。

话到这里,张建业再听不懂就是傻子了。

他心里的算盘打的噼啪作响,成了,好处自然不必说,就算是最后失败扑了一场空,损失也不会太大。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他很快就应承下来这件事,双方暂时达成了合作。

如那人所说,为了表示诚意,一股力量在推着张建业向前,没费什么力气竞争对手接连放弃,张建业一颗心慢慢放下,却没想到最后关头,祁家也毫不逊色的杀了出来。

都是老对头了,这些年张建业了解祁家的可能比亲儿子还要多,但凡这些年祁家要有这本事,双方还至于在一个办公室跟斗鸡一样。

巧了,祁家也是这么想的。

事情不简单,到这份上,双方背后的力量齐齐消失了一样,但这个时候,双方谁也不可能退下去了。

已经得罪了这么多人,又付出了那么多,再什么也得不到灰溜溜的退下来,无疑,将会成为整个B市的笑柄。

对张祁两家而言,面子就是他们活着的第二张脸。

互不相让,双方的底牌一张张的揭开,你来我往,都打出了火气,随着损失扩大,战局开始焦灼起来。也就在这时,最后剩下的一丝理智回笼,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偃旗息鼓互相观望。

也就是这时候,张建业再次想起了李皖,这一想,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军总医院这边,眼看戏唱过半,谢蛮出手了。

在某天的清晨,祁家佣人从信箱里拿出今天的早报给祁朝生,而那份早报,给祁朝生所剩不多的底牌里,加上了一副王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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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筑美人[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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