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重逢
不过分毫之差,箭锋擦着细线而过钉入了身后的木板之中。杨七郎期待的神色转为失望,直剌剌的盯着台上依旧含笑从容的赵德芳,心中疑惑,这输了怎么还能笑的出来。
赵德芳拂袖走下擂台,然而刚刚迈出一步,被箭锋擦过的细线随之断裂,铜钱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赵德芳回眸望去。
邓宅管家忙道:“公子箭法虽然了得,可这擂台的规矩便是如此,公子虽射落了铜钱,却未曾将其握在手中,这赏金只怕……”
“我并非为了贪图你的赏金。”德芳面色温和从容,缓步下了擂台。
一直在台下看热闹的叶律一脸的不服气,冲着身侧卫姝抱怨道:“这管家说话太可气,那位公子衣着不俗,岂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
卫姝侧眸睨了他一眼,并未开口,转身便走,却被叶律一把拽住:“小石头,我们都没钱了,要不你试试把那赏金赢回来?”
卫姝回眸看着叶律,冷声道:“见钱眼开?”
“对啊,我没钱,自然是见钱眼开了。”叶律一本正经的点头应着卫姝的话,却见卫姝朝他伸了手:“什么意思?”
“装傻?不交钱想打擂?”卫姝眼神一瞟,示意叶律朝着擂台一角看去,随后迈步要走,叶律却依旧死死地拽着她,惹得她不由疑惑回头。
叶律另一只手中紧紧地捏着十文钱,略有不舍的说道:“不就十文钱,我还是有的,不过事先说好,若是赢了十两黄金,我得有一半,若是输了,你也得还我五文钱。”
卫姝看着叶律那疼钱的模样,不由的勾唇一笑,从他手中夺过了十文钱,翻身上了擂台,大步流星的朝着管家走去,递上十文钱拿了弓箭。
她身手干净利落,搭弓上箭,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便放了箭,箭朝着铜钱飞去,紧跟着它的是卫姝的步伐,在箭锋穿透细线射落铜钱后,卫姝伸手接住铜钱,借着大弓撑着地面,潇洒的转身站直了身子,莫说是手掌未着地,就连衣裙都未曾沾到地面。
台下的看客皆是一副惊诧,随后便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就连赵德芳都看的怔住了,短短几日便再次相遇,也再次见识了她惊人的身手,不由的让他有些佩服。
七郎也是一脸感叹:“王爷,卫姝姐姐的身手能与我四哥打平了。”
唯有方慈眉头紧蹙,一脸戒备的看着台上站着的女子。
卫姝手中捏着铜钱高举过顶,朝着管家走去:“我射落铜钱,且手不沾地的接住了它,没有坏规矩,还请管家兑现赏金吧。”
管家看着眼前英气逼人的女子,一时有些慌乱了,家主在晚上设擂,原本是想投机赚些钱,哪曾想还真遇上了高手,如今这人打下擂台,又不能不兑现赏金,还真是有些难。
杨七郎见管家磨磨蹭蹭也不拿钱,便在台下打起抱不平来,喊了两嗓子:“哎,你们是不愿意让这位姐姐拿到赏金吧,这位姐姐身手了得,若是让她知道你们言而无信,只怕会拆了这邓宅。”
这有一人开了口,随后便是一群人开口,管家也是两难,面前的女子神色虽然未变,她的身手的确是好,故而管家不由的担忧这女子会真的拆了邓宅,为了邓家在郑州城的信誉,管家心下一横,差人去将那十两黄金取来,交到了卫姝的手上。
卫姝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将铜钱扔给了管家,抱拳道:“替晚辈向邓家家主道谢,这赏金我就拿走了。”
管家看着卫姝离去的身影,不由的叹了口气。
卫姝走下擂台,原想向刚才开口声援的少年道谢,却不料他们早已走远,卫姝刚转身,便遇上朝自己伸手的叶律:
“说好的,五五分。”
“你打得过我再说。”卫姝一脸冷漠,将钱袋揣进了自己的怀里,迈开大步朝着客栈的方向走了去。
叶律神情微变,有些气不过,迈开了步子追上卫姝:“你这人不讲信用啊,你打擂的钱可是我出的,说好的五五分,如今想独吞那十两黄金是不可能的。”
卫姝的语气显得理所应当:“大不了,还你那十文钱。”
让叶律语塞,表情变化堪比番薯,想了半天才道:“那……那还是我拦着你让你打擂的,这怎么说也有我的功劳吧,你不能过河拆桥。”
叶律喋喋不休的说着,可卫姝依旧无动于衷,怀中的钱袋子依旧在怀中,任他说破天去,这钱到了卫姝的手上是拿不出去的。
翌日,黎明悄悄到来,天边一抹艳丽的朝霞,映衬着天空格外澄净,就连空气都带着些许的甜味。
书房内,潘豹抓起了桌上的砚台便朝着房中跪伏着的人掷了去,正中额头,鲜血直流,触目惊心,那人却依旧抱拳直挺挺的跪着。
潘豹满脸怒色,紧紧地捏着拳头:“废物!一群没用的废物!我要你们何用!”
那人颤抖着说道:“还请潘公子息怒。”
潘豹胸中怒火难忍,一想到吩咐的事不仅没有得到解决,反而露出马脚,便冷静不下来:“息怒?你叫我如何息怒,你们十余人竟然对付不了方慈一人!莫说是杀了赵德芳,哪怕是伤他分毫也好,你们这群废物!”
“这四王爷身边不止一个护卫,那日还有一位女子,那女子身手甚是了得,故而,小的们才没有取胜的把握。”
潘豹见那人一脑门子血,这满腔的怒火倒也平复了些,又仔细想了想潘仁美先前的吩咐,这才缓缓道:“这段时日你先好好养伤,暂时就不行动了,此事于我父亲,半个字都不许提,可挺清楚了?”
那人随即抱拳:“小的记下了。”
潘豹颔首,微微抬手示意那人退下。他靠在椅子上,神色冷清狠绝,紧紧地捏着拳头,想着此次没能一击就中,不能为姨父报仇,心里头便是五味杂陈。
自幼疼爱潘豹的不止是他的母亲,还有他的姨母,姨母早年丧子,伤了身子以致不能再孕,姨父疼爱姨母,不愿意纳妾续后,故而便将潘豹视作亲子对待。
如今姨父命丧黄泉,姨母深受打击卧病在床,潘豹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替姨父报仇,虽然潘仁美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十年太久,他等不起。
却不曾想精心策划的刺杀却以失败告终,他实在是不甘心。
潘豹顺手抄起手边的笔筒扔到了地上,低声起誓道:“赵德芳,我不管你是不是皇亲国戚,我都要你血债血偿。”
窗外瓦蓝的天空依旧干净悠远,偶尔几只飞鸟,风平浪静下,东京汴梁却早已暗流涌动,如同一颗种子埋进了土里,慢慢的滋生,发芽,到最后茁壮成长。
雨夜,肃杀之气四起,刀光剑影下,喊杀声不绝,厮杀声夹杂着嘈杂的风雨声,扰乱人的心神。
一群身负银甲的侍卫举剑追着卫姝,她冒雨拼命逃跑,却不想跌倒,模糊的人影将她拉了起来,她抬头望去,却始终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模糊的人影护着她前行,挡住了银甲人劈来的刀剑,他用力将卫姝推出重围,嘱咐着:“你一定要逃出去,带着你的母亲去金陵。”
刀光剑影,格外心惊,她被人护着逃跑,看着重门关闭,她声嘶力竭的唤着:“父亲……父亲……”
她朝着那重门奔去,声音急切而悲恸,奈何她被人死死地拖住,丝毫动弹不得,她用力的呼喊着父,身后的人却怎么都不肯放手。
卫姝挣扎着,打算挣脱束缚着自己的所有东西,却不想过于用力,以至于惊醒后只能瞪大眼睛,好半天都回不了神。
原来只是一场梦。
冷汗浸湿了额前的发丝,她的心跳异常快,手掌捂上胸口,感受着焦急的跳动,缓缓吁气。
梦中的一切太过真实,可是细细想来,却又想不出梦里到底经历了什么,那声父亲也只是脱口而出,她并不知道为何在梦中会唤那模糊的人影为父亲,还有他说的母亲,母亲是谁,为什么要回去金陵……
房门被猛地推开,一脸慌张的叶律端着水冲了进来,见着卫姝便泼了去。她被这凉水从头浇了个遍,头发与衣裳被褥都被水浸湿的透透的。
叶律呆忱在原地,手中的木盆也不知放在何处略显尴尬道:“我……我听见你惊呼,以为你魇住了……”
卫姝抹了抹脸上的水,心中大为不快,神情冷漠的望向叶律,捏的拳头咔咔作响,叶律看懂了卫姝脸上的怒意,便也不多想,扔了木盆跑出了卫姝的房间。
卫姝岂会这么容易放过他,掀开被子跳下床,也顾不得穿外套了,赤着脚便跑了出去,抓着叶律一顿拳打脚踢,直到叶律哭丧着脸一通求饶,她这才停了手,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地上的叶律:“你可知你错在哪里了?”
叶律抱着头,略显委屈,却依旧认真道:“我……我错在不该拿凉水泼姑娘。”
卫姝逼问:“还有呢?”
叶律又仔细想了想,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一脸怒色的卫姝,眼眶湿润,随即低下头小声道:“不……不该随便闯入姑娘的房间。”
卫姝哼了一声:“算你识相,若是下次还敢犯,我一定让没命归乡。”
叶律吸了吸鼻子应着,卫姝这才消了气,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叶律见着卫姝走远,刚要起身,便瞧见卫姝驻足回头,他连忙再度埋首蹲下,等卫姝的脚步远了,他这才起身。
叶律看着她的背影,脸上委屈更甚,喃喃道:“空有一副好皮囊,脾气臭的如同石头一般,叫你小石头果然是正确的。”
浩瀚苍穹点点星光,寂静下虫鸣便更显清晰了,这一夜,风平浪静。
黎明的双手拨开清晨的薄雾,晨风中带着些许花朵的香甜,皇宫的御花园荷塘里荷叶田田,新绿一片。
身着明黄衮服的皇帝自回廊上缓步而来,身后跟着内侍与一众宫娥,他气宇轩昂,挺胸阔步,一副睥睨天下之姿。
忽然见荷塘边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皇帝这才微微驻足,高深莫测的视线落在了那名身姿婀娜的女子身上。
身侧跟着的内侍监李复顺着皇帝是视线瞧了去,他认得那女子,是违命侯李煜的妻子,郑国夫人周氏,他知皇帝对着女子存着何种心思,只是如今要前去朝堂议事,耽搁不得,忙恭敬提醒道:“启禀圣上,该去文德殿议事了。”
皇帝视线未收,依旧落在周氏的身上,他喜欢周氏,从见到她第一眼起便被她的容颜吸引,如今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身姿妖娆,便更让他心生爱慕之意。
他时常都在为周氏可惜,她这样的容颜就该享受至高的荣耀,是违命侯负了她,得卿不惜,便引发了他心中的妒意。
周氏似乎也察觉到了回廊上投来的视线,回转身时惊讶的瞧见站在廊上的皇帝,也不敢近前,只远远地朝着皇帝微微福身行礼。
皇帝似乎不曾听见内侍监李复的提醒,低声问道:“她怎么进宫了?”
李复道:“回圣上的话,是德妃娘娘召见。”
皇帝轻应一声收回视线,朝着文德殿阔步而去,瞧着文德殿近在咫尺,他又问道:“德芳他们到哪儿了?”
李复略微想了想,恭敬道:“回圣上的话,大约是到郑州城了。”
皇帝微微驻足,神色却依旧如常,吩咐道:“德昭近几日称病不来议事,身为长辈异常忧心,散朝后让太医去瞧瞧德昭,德芳不在京中,他这位兄长,务必要照顾好,知道了么?”
“奴才领旨。”李复行礼应道,跟着皇帝的步伐进了文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