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死神的召唤(4)
顾夏初目送着周一苇落荒而逃,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突然,一个男人的身影幽灵般矗立在身后,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诡异。
她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是华唯鸿,但对方身上年老腐烈的气息很快让她清醒。她吃惊地捂住胸口,仿佛那里有只受惊的小兽会跳出来。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不记得我啦?”
那人嘿嘿笑起来,露出一口令人恶心的黄板牙。他形貌猥琐,两只眼睛闪闪发亮,这让他看上去更像一只心怀鬼胎的贼兮兮的臭老鼠。
顾夏初看着那张脸冷静下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手掏出一支烟悠然点上。白色的烟雾圈儿在青灰色的走廊上慢悠悠地荡来荡去,怡然跳着一支芭蕾。
“医院不许抽烟。”
老宋盯着烟雾中那张明灭不定的脸,接近讨好地提醒。他看着那纤白粉嫩的十指,心内蠢蠢欲动,甚至希望那件事儿是真的,他这双粗糙干裂的手确实在这具活色生香的肉体上畅游过,欢快过,蹂躏过。这么想着,他的裤裆处也不由得昂然鼓起,令他不得不心虚地微微弯下了腰,暗中咽了口唾沫。
顾夏初不动声色微仰起脸,媚眼如丝地看着那个局促不安的物件儿,扑哧一笑,火红的莲花开了,魅惑至极,烧得老宋整个身子都发烫。
这笑声令他愤怒。他几乎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来了。不是我做的,那不是我做的……他来之前一直在喃喃自语。李宛冰死了,太好了。这个阴险的老女人,把整个医院的病人都套进了她的笼子,搞成了一言堂。
“我没害过你,也没安过什么坏心眼儿,我发誓,向天发誓……”
天知道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过是大清早起来,提着裤子在顾夏初那具白咕隆冬的身子前发了几分钟的呆,犹豫着是不是要干点什么,就被一冲而入的男护工们摁在了地上。他大脑一片空白,手上空荡荡,还带着厕所的腥味儿和湿答答的水,“我啥也没干。”
他内心不断嘀咕着,推磨般翻来覆去想的就是这些话,我没干,我没干。这话他憋很久了,但那个老女人不让他说明白,现在她痛痛快快地去见鬼了,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了。
“你不是精神病。”
顾夏初的黑瞳一闪,老宋继续低语道:“你和我们不一样,太不一样。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戳穿你。你留在这儿挺有意思。”
夏初的唇角浮现一抹笑意,仿佛她和他达成了某种默契。
“那天我在洗手池全看到了。她们在虐待你,你为什么不走呢?”
顾夏初似笑非笑:“是呀,我为什么不走呢?”
“因为你,你这张皮!你这张皮下面盖着杀人的欲望。你手上明明握着一把匕首,李宛冰她们走远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你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在灯下晃来晃去,晃得我眼都花了。”
“匕首?”
“是,你身上藏着一把匕首,一把匕首。那匕首握在你的手上,就像画笔握在我的手上,就那么一握,谁都可以看得出我想画画,你想杀人,我帮你把它扔掉了,就扔在那个洗手池下面的排水道里。”说完,他嘿嘿笑着,仿佛他和她已经组成一个秘密团伙。
“很好。”顾夏初冷冷笑道。
“放心,这世上没第二个人知道你是正常的。你是精神病,你杀人的方法有很多。我相信你用得着那玩意儿。”
“实际上并非如你所想的,我从没想过用那玩意儿。”说着,她脸上又浮现出那惯有的渺茫的神情,“杀鬼,那玩意儿一点用都没有。”
老宋被冷漠呛到了鼻子,他有点儿失落,心有不甘地饿犬一般地望着顾夏初,世上没有比这个更善良更真诚的眼神啦。但是顾夏初嫌恶极了,她向后退了两步,远离那股酸臭。
“你有空的话,可以来找我。当我的模特儿吧,你的人体美极了,曲线凹凸有致,”老宋一边咽着唾沫一边用手在空中打了个弧线,“大家都叫我‘毕加索’,院长他也喜欢我的画,我的……女神。”
他没说完就眼前一黑,“女神”的那道门狠狠关上了。
这天晚上,王重光在楼下随便扒拉了碗面,便迫不及待地扎入刑警大楼旁的验尸所。
虽然他知道,验尸所里正在埋头忙碌的那位先生是极不欢迎他的。
“这是我的工作。”那家伙冷硬如铁。
重光很不爱那副泛着冰光的金丝眼镜,和眼镜下面那张倔强自负的小白脸。但没办法,谁让人家握着案子的命脉。他抽出根烟甫一点上,还未吸进口青烟便想起来什么,将那烟无声地按杀墙上。
那小子不喜欢他抽烟。考虑到彼此工作的紧密性,重光不止一次向其示好,对方却嗤之以鼻。
“抱歉,这里不允许抽烟。”
“把烟灭了,别妨碍我工作。”
在白法医来到警局之前,有谁敢批评王重光?局里的那些脑满肠肥的头头脑脑也要给他三分颜面。重光烟瘾极大,没了烟就跟没了左右手一样,听到这当头棒喝顿时火冒三丈。
但当他看到那小子在一堆白口罩的簇拥下,顶着炎炎烈日,努力挥开迎面而来的一团嗡嗡叫的苍蝇,蹲下身去凑近那腐烂的尸体,追寻着一些特异气味时,他便有一种要折腰鞠躬的冲动,没了脾气。
似乎嗅到他身上的烟味儿,不等重光推门,白法医已在解剖室内咕哝起来:“我说过了!结果一出来马上通知你。”
“呵,我来了不就省得你通知了吗?”重光嘿嘿笑着推门。
一道白影自门内冲出,那白影掠过重光,直接冲向了墙角。
重光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那女生一边捂住了前胸大口地喘气,一边惊魂未定地看着解剖室,仿佛那门随时会洞开,有僵尸跳出来。
“呵,习惯就好了!”重光乐起来。
女生面色苍白,看着重光嘴唇嚅动着:“她躺在那儿,她在看我……”
这就不好玩了,重光想这孩子八成是被吓疯了。他拍拍女生正要安慰,白启帆却站了出来。他身上还套着厚厚的一身防护服,举着的两只手还沾着淋漓血迹。他满脸冷峻,斜睨着那女生一脸的不耐:“回家去吧。明天你不用来了,这工作不适合你。”
女孩儿是新来的实习生,听到这话面色更加苍白。她浑身哆嗦着却没争辩,沉默了数秒钟的功夫,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启帆叹了口气,对重光道:“你看现在的大学生,心理素质这么差,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毕业的,还谈什么职业精神!”
重光忽然就想到了天天在身边搔首弄姿做着贵妇梦的蔡渺渺,不由得嘿嘿笑道:“呵,我都见怪不怪了。”
两人进了解剖室,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白启帆一脸的憔悴,似乎对王重光的到来并不欢迎:“没人愿来这种地方。”
“嘿,我来和死人说说话,说不定她能告诉我点什么,省得我一人挠头。”重光大喇喇地坐下。忽然,他头皮一麻感到异样,向那解剖床看去。
李宛冰僵硬若木柴的身子躺在那里,一双死去的眼睛正冷冷地看着他。
这样的灯光,这样诡谲的表情,渗透出一股难言的阴冷。重光有一瞬间的失神,那花岗岩般冰冷的脸好像瞬间扭曲了,迅速变黑变瘦,有如一个脱水干枯的骷髅,更恐怖的是那双眼睛。那双眼忽已有了灵魂,像干涸苍白的沙漠陡然飞起了一群黑色的老鸦,卷起了一股阴冷的旋风……她幽恻地看着他,而她的脖子变形得更加厉害,有如被拧断了脖颈一般生硬地扭曲着,那只手也微微地抬了起来……
重光出了一身冷汗,他忽然有些明白那女生为何夺路而逃,这尸身透着诡异。
他定定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总有个声音榔头般敲着脑壳:“不对,不对,是幻觉……”
不锈钢的尸检床送来阵阵冷风,令他全身发凉。
白启帆钳着一块酒精棉,正在尸体的手上来回反复擦拭着,观察着,忽然意识到后面出奇的安静,便停住双手,转身看向重光那木板般僵硬的身体,嘿嘿一笑。
重光被他这没来由的笑弄得更不舒服,仿佛那家伙和床上的死人是一伙儿的。
“笑得这么奇怪?神经病。”
“刚才吓到你了吧?”
“什么?”
“这女人向你打招呼了。”
“你也看到了?她死盯着我!真他妈的见鬼了。”
“哈,这世上哪有鬼啊?”
白启帆笑得如同掌握玄机的魔术师,又碰碰李宛冰那冷冰冰的手臂:“我碰到了她的肌腱。”
果然,李宛冰的手指又微微颤了颤。
“嘿,我都老警察了,这个还能吓到我?别看你是法医,我经历的怪事儿比你多了去了!”
白启帆知道他吹牛却懒得戳穿,他将那只手举起,低下头去审视着。
他看得是那样认真仔细,微曲的身姿像在和尸身窃窃私语,“理论上人死了是不会动的,但新鲜刚死的时候动一动是可能的。我们难免有时会刺激到他们的神经,就会抽动一下……刚才那实习生就是被这吓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