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张国锋与赵东和一路领着人马快速赶赴，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的游兵散将，尽皆屠灭。一路上可以说是畅行无阻，行路不过三十里，赵东和突然觉察不对，当即喝令部队停下来，张国锋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后悔了不成？后悔就赶紧滚回去，现在还来得及。”
赵东和怒道：“张国锋！你能不能留点口德！”
张国锋早就积累了一肚子的怨气，现在看到赵东和一脸的紧张与犹豫不决，顿生不快，语气自然是恶劣到了极处。现在又听到张东和斥责自己，更是恼怒，张口就想要讽刺回去，大地却在这时微微颤动起来。
这种震动很是微小，但是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这点异状立即被察觉到了。两人放眼望去，视线尽头出现了一道黑线，然后黑线飞速的靠近，两人这才看清楚，是重骑兵。
赵东和见自己已经陷入被包围的境地，士卒也开始惊乱，急忙大喝一声，道：“镇定！”旋即又看向张国锋，快速说道：“看来今日咱们两个都要留在这里了。”
他们为了追求速度，带的全都是轻骑兵，在这片平原上，本应该发挥出他们的优势，但是却遇上了自己致命的兵种，重骑兵，他们没有轻骑兵的速度，却有着轻骑兵无与伦比的力量。
一旦被重骑兵围剿，那么几乎就没有第二个下场，除非他们能够用无数的人命堆积出来一条道路。但是看对方这数量，却是两万有余，人数上占着绝对的优势。
赵东和暗自后悔为什么不听姬康的话，好好的守在城里，这一冲动，就添了不知道多少的亡魂，让多少人家破人亡，白发人送黑发人。
张国锋大笑一声，“怎么，你这就怕了？不就是重骑兵吗？老子干了这票，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大发了，这重骑兵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培养出来的，今天这买卖，不亏。”
张国锋挥刀向天，调转马头向身后的士兵高喊道：“你们脚下的这块土地是你们的家，而你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亲人朋友正因为远处疾驰而来的敌人而受尽苦难，告诉我，你们想不想要保护他们！”
“想！”诸多士卒纷纷举起来了手里的兵器，高声应和道，这种激烈的亢奋情绪很快就带动了其余人，张国锋看了一眼一脸苦笑的赵东和，冷着脸道：“你若是怕死，不妨问问敌人收不收降将，当然，就算是收你也没机会，我会在你投降之前率先要了你的命！”
“张国锋，你这是在侮辱我！行，今天我们就比一比谁杀敌最多，输的人到了地下就要跪下喊爷爷！”赵东和脾气再好，这会儿也是震怒了，铿然一声抽出腰间的宝刀，“行，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谁不认谁是孙子。”
张国锋冷笑一声，“我会怕了你？”
看敌军即将到眼前，赵东和下了命令，让众人围成一个圈子，外围是接到了一起的盾牌，缝隙处则是备好了刀矛。
重骑兵全身皆是上好的盔甲，连战马也身披坚甲，刀剑难伤，但是总不可能全身上下都是坚甲，总有一两处没有护卫到，而这点就是众人的目标所在。
重骑兵呼啸而来，夹带着空中飘散的冷雨，手中比一般矛还要长上许多重上许多的铁矛挥开雨点，双方瞬间交锋。
交接不过一刹那，重骑兵跟没有看到眼前敌人一样，横冲直撞的就撞了上去，硬生生将人轰退好几步，但是士卒也看准了敌人的弱点，将手里的矛毫不留情的戳在了马脖子那里。战马受伤，扬起前蹄长声嘶鸣，癫狂不止，将人从马背上抖落下来。
身披重甲，自然是行动艰难，还没有来的及从地上站起来就被没有停住冲势的重甲践踏成泥。
一瞬间的交锋，既是血色染红大地。
似乎是嫌弃这片大地太过鲜艳，雨下的更大了，飘洒着落在人们的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又或者只是雨水。
柳漄自从他们走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忐忑不安，又看看大皇子冷着脸坐在那里，甚为镇定，就问道：“不知道大皇子对此次敌军突袭有什么看法？”
秦诵还冷淡的看了他一眼，道：“这话不该是本皇子问你吗？”
柳漄见秦诵还对自己似乎有着敌意与防备，便道：“大皇子误会了。我只是想请教一下大皇子，交流一下想法。”
秦诵还只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屋里顿时陷入了难言的沉默，各位将领都心有焦躁，也没人愿意缓和氛围，就这样沉闷着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屋外面大雨磅礴，哗哗啦啦的响的人心烦，也不知道老天爷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眼泪可以留。但是老天爷做事，他们这群凡夫俗子也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只能生受着，自认倒霉。
众人等的有些着急，坐卧难安的动来动去，还有一些走到了门口，看着屋外的大雨脸色沉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来的狂风，吹斜了雨水，打湿了门口之人的坚甲，逐渐洇湿了内衫。
浓郁的水汽弥漫进屋子里，带来一片湿冷，但是众人都跟没有觉察到一样，心里的焦急化成火焰，简直快要冲破身体将人焚烧成灰烬了。
姬康自从收到了姬天的家书，眼皮子就一直在跳，弄得他的心也惶惶难安，最终等不了了，问了柳漄的位置，就撑了一把伞向议事厅走来。
深夜不睡，肯定是又出什么事情了，只是不知道跟姬天有没有关系。姬康在心里暗自祈祷，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这半条残命换姬天与姬越一生的安宁。
这场雨出乎意料的大，简直就像是天上挂了一条瀑布，他在九岐郡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
风也特别的大，大的他连伞都没法撑住，没有走多远，伞骨就被狂风吹折了，只好将伞扔到了一边，冒雨前进。
到了议事厅，看众人皆在，就是少了赵东和和张国锋两人，心里一咯噔，顿觉不妙，再看众人目光对上他本人时，闪烁个不停，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他，更是心急如焚，来不及行礼就问道：“大皇子，世子，赵将军和张将军呢？”
“我让他们领兵出战了。”柳漄解释了一句，见姬康脸色骤变，似乎有所不满意，就接着说道：“姬天被围了，他们前去支援。”
姬康瞬间倒退三四步，如果不是有人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怕是已经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心里的不安像是寻找到了出口，也不再闹腾了，只剩下了一片虚无。
柳漄看着面如土色的姬康，道：“你若是还觉得不应该出兵，那我也无话可说，只能说姬将军大公无私了。”
柳漄话语间的刺所有人都听出来，但是姬康脑海里却一片空白，听到了柳漄说的话，却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姬康对张翰义的手段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有了极大地把握，他是绝对不会出兵随意攻城的，既然决定攻城，就没有攻不下来的道理，那么姬天的下场······
按照他们前面的做法，只怕城破之后又是一场屠杀，姬天怎么可能幸免于难？姬康恍恍惚惚的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好半天双眼才逐渐有了焦距。
扶住他的人说道：“姬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令公子定然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肯定能够逢凶化吉。”
姬康面无表情的听着，别人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蛇一样，钻进了他的心里，将心脏啃食殆尽。
有些人想要走上来劝说，却又顿住了脚步，因为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够让姬康心里好受一点，在战争面前，人们的语言实在是太过苍白无力。
秦诵还干咳一声，道：“静等消息吧，算算时间，他们应该也快到了吧。”
柳漄回道：“的确，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姬康想要说张翰义绝对不会让那些援兵成功抵达城池的，就算是到了，那也绝对是张翰义故意的，在城池那里有着更大的陷阱。
但是他好像是骤然失去了声音一样，这句话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很多遍，却怎么样都说不出来，他的嗓子貌似已经停止运转了一样，发不出来一星半点的声音，只能听着他们在那里七嘴八舌的说着一些自我安慰的蠢话。
一夜的时间终于熬过去了，但是大雨依旧没有停下，暗沉沉的天幕让人恍惚觉得这时候还是深夜。
众人熬了一夜，但是没有一个露出疲态，只有眼睛里的血丝证明着这人经历怎么样的心里煎熬。
众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焦躁，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总该有人回来回个话啊呀，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士卒前来传信？
姬康也终于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声音与意识，终于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做出自己想要的动作了。他甩开对方的手，站好，扫视了众人一圈，最后看向了大皇子秦诵还，道：“那些人一个都不会回来，就算是回来也一定是张翰义故意放走的，希望带给我们一些他可以加以利用的消息。”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望向他，其中有人就忍不住呛声道：“张翰义张翰义，你一口一个张翰义，难道就让我们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吗？张翰义？我就没有看出来张翰义有什么厉害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姬将军，原先还敬重你是条汉子，只是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其余的人冷眼旁观，没有人指责，更加没有人觉得不对，张翰义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他们只见到了在自己的鬼缩不出的情况下，敌人是如何嚣张着收割他们的百姓，怎样张狂的践踏着他们的土地。或许对他们来说，就算是张翰义真的有那么厉害，他们还是宁愿正面硬抗，哪怕最后诗玉石俱焚，也好过现在窝窝囊囊的被人欺压至死，像一条狗一样苟延残喘，珍惜着敌人赏赐给他们的安宁。
这对他们来说比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痛苦，他们不怕死，就怕自己无能为力，还是自己明明有实力与敌人力争时的退缩懦弱行径。
姬康看看这些以往走的甚是亲密的同袍，心里全是悲哀，张翰义早已经算计到这点了吧，出城，就是各种陷阱围堵，守城，只要时间足够久，那么这些人就会出现分裂，出现不同的声音。
无论他们走哪一条路，等着他们的都只是灭亡，区别只是早一些还是晚一些而已。姬康忍不住想要仰天狂笑，但是抽了抽嘴角，发觉脸部肌肉僵硬的很，怎么也动弹不了。
姬康最后还是低低的笑了起来，但是没有一个觉得他是在笑，因为那声音嘶哑刺耳，就像是破旧的风箱一样，吱吱呀呀的。
秦诵还和柳漄不满的看着他，虽然知道他骤闻姬天深陷绝境的消息有些失态是正常现象，但是在场众人的脑海里的那根弦已经绷紧了，再也承受不起一丁点的刺激。
众人看着似乎有些癫狂的姬康，犹豫着是否应该上前劝说安慰。姬康却是说道：“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无论怎么做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危言耸听，惑乱军心，姬康，别以为你是老臣，本世子就不会治你的罪！”柳漄脸色猛然一变，压抑了许久的阴暗情绪瞬间破土而出，眨眼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枝繁叶茂。
柳漄言辞激烈的警告着姬康，秦诵还就站在一边看着，等到柳漄说完了，才凉凉道：“原来这既是九岐郡老将的风采啊，真是让本皇子长见识了。”
说着，秦诵还还鼓了鼓掌，脸上却是讽刺的笑容。姬康再也承受不住，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来，却是郁结在心，急火攻心。
姬康抬手指着秦诵还，嘴唇动了动，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双眼一黑，人事不省了。旁边的人连忙将人扶住，另外还有两人急急忙忙的跑去找大夫了。
这些人看姬康再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并且人现在这种情况，也不适合待在这里，在取得了秦诵还和柳漄的允许的情况下，他们就将人带回到了姬康的住处，让他的小厮接管了。
一来一回，又淋上了一遭雨，姬康无知无觉，送他回来的人却是站在大雨里仰头望天，任凭雨水掉落进自己的眼睛里，不约而同的在心里祈祷道：上天，你就不能给我们一条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