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话:往事如风化柳絮飘飞,前尘似梦变蝶翼齐舞
有一段往事,不知何年何月,只是一个小儿一日早起,见北风呼啸,凌冽异常,就跑到村后坡架子上挖土烤红芋吃。正塞着柴火,烧火烘焙的当儿,细听到坡下面有人说书一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小儿就静静地听了。多少年后他已花甲,归乡养老,俄见家乡沧海桑田,物换星移,不禁感怀在心,漫步至村后,又想往事来,细细碎碎地就和自己的老伴絮叨起来。
那一年,阚疃镇的第一条人工运河茨淮新河就开土动工了,十四年后,运河竣工通渠,这河两岸的人又在运河上架了一座大桥,名为茨淮大桥。当时领头破土动工的谷家一夜暴富,运河动土结束,河岸也多了一处新的别墅,拢住了两个红亭,谷家举家迁住其中,一时闲言碎语不断。
故事却要从河沿边上小小一个院落里说起,那院子的主人姓冯名沅,也是运河建设者中的一员,当年更是其中少有的英俊汉子,娶了队里一个第二美貌的女孩叫熏芳的,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为辉,谁知娶妻生子没有两年,冯沅的父母相继辞世,他日日沉浸在悲痛中,丝毫不在乎家里以什么生计,拿什么吃饭,只熏芳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尽心尽力去工作维持家计,还要照顾年幼的小辉,因此冬去夏来,她的手从白皙粉嫩变成了老茧横生,就这样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青春,潜移默化之下冯沅才渐渐回转了心思,他虽在医馆学过几年中医但苦于没钱开张,就连河沿的院落也是亲戚朋友的帮助下才盖了起来,所以只好先以捕鱼为业。
正值酷暑时节,一日,冯沅带着小辉正在大闸口捕鱼,抬头一望天空,浩浩一轮白日,眼前不免顿时一片白青,正在这略略昏厥之际,耳听见有人大喊救人,他忙揉开眼睛去瞧。
只见两扇闸门徐徐散开,轰隆隆水声之中还夹杂着一声微弱急切的‘救命’,再仔细看,那闸门里漂来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忽上忽下,已快不济。
冯沅弯腿作势,就要去救,侧头冷不丁瞥了一眼小辉,只见他伸头探脑,两个小腿抖个不住。还没等他一声‘别急’出口,小辉一个鱼跃箭也似的扎入了翻腾的水中。
冯沅顿时唬得全身冰凉,自己双腿也软了下来,心里打着碎鼓:“小辉哪里会游泳啊,这一下去不得淹个好歹?那个女孩没人去救呢!”
这时急那时身子也已经扎到了水里,三步并两步的拨扒,急忙去找小辉的身影。刚从水里探头,却已看见小辉扶着那女孩向对岸游去了。冯沅悬着的心也如浮木般提了上来,喜悦与惊异窜入脑海,急忙纵身快游。
他大喊道:“傻小子,谁叫你下水的?谁教你下的水?”
赶上小辉时,迎头给了头皮一个正削,骂道:“缺心眼的玩意!你想吓死人啊?”
小辉哎哟了一声,回头欠了个笑,看见冯沅那褶皱的眼角一抹通红,心里也略略感动起来,就认真答道:“不是,我不是为了救她吗?”
那女孩已经喝了个大饱晕过去了,冯沅过来一看,不禁皱起眉来,说道:“这不是坡子家的丫头吗?”
小辉说道:“就那对岸盖别墅的那家?”
冯沅点了点头,小辉又说:“那可真是新闻,他家可出了名的有钱呢!怎么闺女落水了都没人在跟前?”
冯沅敷衍了一句说道:“谁知道呢?”
两人游到对岸,冯沅说道:“叫你妈过来,再去他家,告诉他们这事。”
小辉答应了一声,立马跑飞起来,顺着斑驳的杨树林,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冯沅扶着那女孩,让她肚子卧在自己膝上,慢慢地先给她排点水出来。
熏芳慌忙过来,站在坝子上一看,不禁吓得喊了一声,冯沅应声看过去,听她说道:“这丫头前天我刚见过,怎么这会就掉水里了?”
声音来到跟前,冯沅问她:“你见过她?”
熏芳说:“对啊,我那天路过南集,远远看见她跟一个小点的姑娘,可能是她小妹子,在南头看戏,坐在戏台后边,玩的还挺开心的,怎么这会这样子了?你在哪救起来她的?”
冯沅回头指了一下大闸答道:“喏,她不知咋回事从闸里面漂出来了,辉子看见了立马跳下去救她,我也跟着下来了,这刚给她倒了一肚子的水,还没醒过来。”
熏芳听说忙抱起来,给她人工呼吸,按心口,嘴里还说道:“辉子?他会游泳了?你教他的?”
冯沅摇头,说:“谁知道这小子走哪学会的,怕是看我下水多了自己也偷着跟那几个小子下水玩,回去再治他!”
熏芳答应着说:“他人呢?”
冯沅说:“他去叫坡子家叫人去了,说来也奇怪啊,这丫头好好的,怎么掉闸里面了?边上还没个人跟着。”说着伸手要抽一口烟,提手到嘴边才发现没有烟嘴。
熏芳心乱如麻,约莫听见街上人说起他们家,细细碎碎的也没听明白。
那女孩肚子积水出了大半,又被熏芳按了半天,已经半醒了,朦胧还是混沌一片,半张开着眼睛,全身酥软好似要向泥土里陷进去。他们夫妻二人坐在一旁,不停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这时,小辉满头大汗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他们家的门锁了,我喊了半天没人搭理我,可能里面没有人!”
冯沅站起来骂道:“胡扯!他家小叔小婶也住一块,也没人搭理你?”
小辉说:“真的,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绕着他家的宅子喊了半天,旁边人家都听见了还问我干嘛,单只里面没人回应。我说他们家的女孩落水了,在大闸那边,叫人赶紧去救,他们叫我赶紧把丫头抬到汪世仁家里去救…”
二人听闻齐说:“那赶紧的吧,先送到那边去。”
到了下午,日暮西山,一片血红。汪家诊所里挤满了人,冯家两个坐在床尾,谷坡和他媳妇霄玉坐在床头,毛家的,王家的,刘家的,张家的,赵家的来了个齐全,其余些小子小妹哄堂堂挤在门口,都在打闹开心。独小辉这时不和他们玩在一处,只坐在门槛上细听。
冯沅把晌午的事件说完,那女孩的妈妈霄玉站了起来,只见她满眼泪花,没说两句就要下跪致意,熏芳赶紧扶起来,说:“使不得,不过救人一命罢了,别说是你家的,就是桥洞下要饭的掉水里了我们也得救啊,左右都是多少年的邻居,这不算什么!只是,姐姐你这么实心眼子的人,怎么会放心让丫头一个人去大闸的呢?这多危险啊!”
霄玉站起来提手就打谷坡,骂道:“都是这*养的,中午跟人喝什么酒把俺家几个都叫去了,这丫头不去,说要在家看家,谁知道,怎么就去了大闸呢?”
谷坡挨了一记,低头更是自愧,说道:“都怪我,上回就听说她想吃草莓,说要等这个月大闸那边松林里头熟了去捡,我狠骂了她不许自己去大闸,今天看她不去吃饭就知道她在寻思些什么,谁知道她真就自己去了大闸呢!唉,还好人还活着,不然我也不用活了!”
说罢,目竟自泣,坐在那里只是伤心,夫妻两个又抱作了一团。毛家媳妇叫翠柳的说道:“别伤心了嫂子,好赖咱们冯大哥还是把丫头救回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王家媳妇叫芹卉的也说道:“是啊是啊,别哭了,现在只等她醒过来了。”
众人都只应和着,有想说什么的,又说不出来,大家有些面面相觑,坐了一会就都慢慢地散了。
冯沅拉着熏芳起身,也要回去做饭,谷坡忙拦住要请客道谢,霄玉也点了点头,百般劝留,冯沅还是推辞了,说道:“今天就算了吧!大家也都累了,你还是多陪陪丫头,等她醒过来。改明个丫头好了我再去你家里讨酒喝!”
谷坡笑道:“家里正有好酒,等你去了专请你喝,我得好好谢你啊我的恩人!恩人呐!”
却说熏芳拿住小辉,到了家,忙就蹿起步子找扫帚,嘴里骂着:“小兔崽子,你还学会下水了是不?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小辉撂起蹶子就没命的跑,跑到坝子上,突然想起来那女孩手里当时攥着一块布条,从闸里漂下来松了手,自己顺手拾了,就从口袋里拿出来细瞧。
这时熏芳已经赶到身后了,看到他伛偻地呆站在那儿,劈头就打,问他:“咋不跑了?不挨打你是不长记性!下回还敢自己下水..”
忽瞥到那块布条,停住了手,拽过手来问:“看什么东西呢?”
摊开入目只见一片图画,画上淡徐徐一缕青烟,自东向南,烟下一座小红亭,当中坐着一个女子,梳着精致的头发,穿着似古的衣裳,斜坐在亭边,目视青烟。右侧还有两句古文,歪七扭八,熏芳也看不懂,就丢回去骂说:“这什么东西,走哪弄来的?是不是偷的?现在谁家还有这样的东西?”
小辉耷拉着头笑道:“这是我捡的,看着怪好玩的…”熏芳消了些气,仍揪着小辉的耳朵往家走,嘴里不停嘱咐。
晚饭过后,小辉心神不宁,摊开那布条仔细观看,越瞅越觉得画上的女孩似曾相识,不禁把她联想是那女孩,细细回味过去,她的两只眼睛太净了,看了一眼就把他的魂勾走了似的。
左思右想仍想再看她一眼,就悄悄地出了门,从后门溜出去,浸着月色就往汪家诊所奔去。
来到瓷砖窗边,隐隐听见里面有人谈话。那声音愁苦至极,倒像是诊所里常发出的声音,说道:“筱烟这丫头平时在家老老实实的,怎么这么蹊跷,自己跑到那大闸去,还掉下去了,我在地里干活,听见了吓得锄头都丢了赶忙过来看看,幸好没事。”
霄玉似已疲倦不堪,只是叹气不止。
小辉手心里捏着布条若有所思,又一串声音入耳:“只是前些个大嫂子你让我送的那趟活顺顺利利的,倒是件好事。”
霄玉骤骂道:“好就好了,在这讲这个干嘛?事情办成了这边当然有谢你的,咱家里事再烦,也不会忘了你的,过两天还有事要拜托你,到时一块给了。”
那个老婆子笑吟吟的就说:“本来是不该说,咱农家人过的紧,你们镇上人事多心忙,索性过来把事了了,俺们心里才安坦,大嫂子你别见怪就行,这些个鸡蛋茄子啥的不算个玩意儿,你拿着回头给丫头补补,俺就先走了,夜深了,你也早点歇着。”
霄玉挥手答应了一声。
小辉忙蹑步躲在黑处,眼看那老婆子颠颠地走了,又回到窗下潜听,但除了霄玉的叹息就只剩下蛙鸣虫颤,便耷拉着脑袋回去了。
第二天,镇上的派出所就忙的不可开交,先是闸管人员被叫去问话,然后谷坡和他一家又在派出所里大闹,说着‘要剁了这混吃等死的王八东西,一个小姑娘家也能让她朝闸里面走?’此类,各家各户都跑来看热闹,直到了日上杆头,大伙才散了干净。下午派出所的人就跑去闸里详细调查,问人问事,左顾右看,一两个领导也跟着,扬言要把闸管所重建。拦住两侧的过道,又要把入口封了,除了工作人员和过船的不许进入。又训斥了当日的巡查人员,扣除一月工资等事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