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怂恿

第2章 怂恿

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春草堂外碧草如丝,燕子婉转啼鸣,花枝簇拥着盛开,那香味结的扎实,引得无数蜜蜂蝴蝶堆在那儿翩跹起舞,明媚阳光从窗外洒在案上,莫名的让人慵懒起来,刘嗳手里捧着一本《大宸十四洲志》,过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过才翻了两页过去,就又皱着眉沉思起来。

庞姨娘往香篆中又添了木樨香,清甜淡雅的香味便扑鼻而来,大宸热衷制香、焚香,引之为高雅之事。便是大宸身份最尊贵的太皇太后、皇后娘娘都喜爱焚香,人人趋之若鹜,于是也引得大宸香价水涨船高,有市无价,像这样的香,她们这种布衣人家本是用不起的,可刘嗳的嫡妻慕如吟却有几分调香的能耐,常常自制了熏香拿去店铺换些银钱,维持着家中的开销。庞姨娘上门讨要,她自然没有不给的道理。

像这次用的木樨香,便是选用沉香半两,檀香二钱五分,丁香十五粒;脑子少许,单独研磨;金颜香,单独研磨,麝香少许,用茶汤研磨,木犀花五盏,选用已开花而未凋零者,再加入脑香、麝香,一同研磨成泥。再将稍许薄面糊加入所研磨的三味原料中,与此前四味原料调成香剂,用模子制成小饼,窖藏阴干,使用时取出焚烧便可。

慕如吟制的香其实只是寻常的方子,只不过加了些自己小巧的心思进去,便显得比市面上的讨巧精致,她制香的时候从不背着家中仆妇,这种方子也十分大方的告诉诸人,可庞姨娘人极是惫懒,有现成的使唤,又哪里会去自己动手?

刘嗳乃罪臣之后,莫说银子了,那条命都是好不容易保住的。

又是自幼就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哪里懂得半点生财之道。

所以,家中的银钱往来,全靠的是如吟陪嫁的两个庄子和她那制香的手段,日子过得紧巴,清贫的只能吃饱穿暖而已,她心中如何能不怨怼!

她来投奔刘嗳,可不是为了过这种苦日子的!

庞姨娘自小便练就了一双察言观色的本领,自是轻易看出刘嗳无心读书,轻轻的凑了过去,将他的头捧在怀里,双手在刘嗳的太阳穴处轻轻揉着。

庞姨娘日常去如吟那儿侍弄现成的香料,身上难免沾惹,更何况她来见刘嗳之前更是沐浴焚香完毕,身上的幽香直往刘嗳的鼻子里钻,软玉温香在怀,刘嗳只觉得一身疲累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握住了庞姨娘白嫩的手,印在唇上呷了一口。

庞姨娘瞧着他眼底的青痕,面露心疼:“夫君心中有事,不妨说出来给阿月听听,阿月自知人微言轻,不能为夫君排忧解难……可听一听让您解一解心中郁闷倒是无妨。”

刘嗳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辗转两下,才肯把话题点透:“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已五年有余,而我庸庸碌碌至今,还未曾有半点功名傍身,并非我刘嗳贪图享乐与那官袍加身的荣耀,只是……我若一日不入朝为官,便一日不能让我刘氏一族沉冤昭雪!”

这一桩冤案,这庸碌无为的人生像是石担一样压在他的肩上,让他未曾有一日忘怀,未曾有一日真正舒心。

庞姨娘垂下眼睑,不让自己脸上露出半分不虞神色,如往常一般含了敬仰敬畏与爱慕倾心的语调,说道:“这也怪不了夫君,只怪那评卷的人年年针对夫君……夫君这般才华无双,但凡那科举公正一点儿,您也不至于这般!”

柔肠百结,字字戳到了刘嗳的心窝,他沉沉叹了口气,“谁说不是!”

望着香篆中升起的袅袅香烟,庞姨娘心中忽生一计,她侧着头,正值豆蔻年华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娇俏天真的模样,让刘嗳登时想起两句诗——“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一面风情深有韵。”

庞姨娘咬着唇,说道:“妾身倒有一个法子……”

又摇摇头,做出一副想出极好法子却碍于什么不肯说的势来:“算了,这个法子阴损……”

刘嗳猛然想起庞姨娘是有几分急智的,若不然,也抬不了她做姨娘,握住她的手,用一双满含期望的眼眸望着她,“事到如今,哪里还用再顾忌什么!阿月你有话直说便是!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庞姨娘咬着嘴唇,一幅羞怯的模样:“这话,原不是妾身该说的……只是看着您这般心事重重于心不忍,妾身便说个玩笑话来哄您高兴一圈,这话,您听过便也该忘了!”

刘嗳注视着庞姨娘,眉目间是溢于言表的期盼,他籍籍无名太久,一次一次的下场熬得他头发都白了,心都枯了,偏生他无权无势,又是罪臣之后……再这样蹉跎下去,这一生便毁了!他怎能不急?

庞姨娘这才娓娓道来:“听闻,冯相极为爱重女儿家颜色,不论是妙龄待嫁女子,还是再樵之妇,只要容色美好,冯相都是爱的……”她觑着刘嗳兴奋的面色,把自己的计谋和盘托出:“而您想呀,这上都中,还有谁,容色比姐姐更妙的?”

“姐姐那般身段,那般容颜,不是阿月吹嘘,就是皇宫内院,也娇养不出这样的颜色!只是姐姐为人清冷又足不出户,才不为旁人所知其绝色容颜。”庞姨娘言语娇俏至极,笑声如珠竹落玉盘,清脆动听:“阿月敢打包票,若是那冯相瞧见了姐姐的画像,定然是魂不守舍,茶饭不思的!”

刘嗳想起如吟那般身段,那般容色,心中已是动摇了。

倘若能用一个女人去换取锦绣前程……刘嗳心中盘算着,江山美人孰轻孰重……想来到底,是划算的吧,只是男人的尊严,让他硬不下这头皮应承,把这隐秘的念头按了下去,殊不知,眉眼间早已显露,庞姨娘看在眼里,却权当不知。

庞姨娘便凑近刘嗳的耳边,悄声说道:“您也许要怪妾身多嘴!可妾身只是……仰慕姐姐风华而已!”

软玉温香再怀,刘嗳的心思却早已飘回了德政二十五年,那一桩兵部贪墨案闹得满上都沸沸扬扬的,最终查抄、下狱、处以极刑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当时的兵部侍郎刘贲正是他的父亲,本是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重罪,却在满朝文武的联名保举之下让皇帝松口,下诏曰,罪不及垂髫小童,但凡罪臣家中十二岁以下的女童充入宫中掖庭为役,十三岁以下的男童发配至岭南漳州之地……

这不过是从秋后处斩挪到了隔年行刑罢了,岭南那种地方……从来是有去无回的。

母亲为保他的性命,花费重金买通狱卒,送信至兴元府慕家,慕家的当家主母姚氏与他母亲有金兰之好,不日便来上都城中与他母亲相见,母亲将他托付于姚氏,并且,以数年姐妹情谊逼迫姚氏嫁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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