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谁辛苦，有谁甜（1）

被陈琳挂完电话后，林枫拿着资料径直下楼回到车里。她静静地坐在车里很久，一直没动身。也许是密闭的空间里，没有别的声音干扰，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林枫自认为从来不是个爱认输的个性，就这么被人轰出来还被陈琳瞧不上的感觉，让她内心很不舒坦。刚刚的确是自己意气用事了。

她默默坐在车里许久，将其中的症结细细从头回想一遍。有句话陈琳说的没错，凭什么倒霉崔说不行就不行，上次别人怎么就可以。

如果这个姓崔的，是个专业能力可让人信服的，她林枫也就认了。但只不过是屁股坐在了审批中心的椅子上而已，凭什么一句话就把路子给堵了。

她很不甘心，也很瞧不上倒霉崔。但这两年客户经理的职业生涯，让她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今儿是绕不过去了，所以只能迎头而上。

想清楚后，她又拿着一堆放款资料上了楼。只不过这次她没有直接找倒霉崔，而是直接找了复审张强。

刚才林枫有些气不过，所以没有当场反应过来。为何上次的初审可以通过，倒霉崔不行。想来想去无非两个原因，一是倒霉崔犯了常常犯的毛病，即压根没看懂授信部的授信批复。

她承认，费尚食品的授信批复的确写得有些复杂，如若不是从头到尾跟了整个授信申请的流程，将它家的多层抵押担保方式了解透的话，连林枫也会觉得很绕。上次放款时，别的初审也问了很多关于抵押品的问题。但遇到倒霉崔，他便干脆直接看也不想看这么复杂的东西。反正系统里流程一退，就算客户经理再次提上来，材料就得重新排队再分配，到时候初审就不是倒霉崔。

至于第二个原因，可能是审批中心初审之间内部有龃龉。话说倒霉崔年纪也小了，都超过四十了，还只是个初级审查员。按说像他这个年纪的老员工，混的好的，怎么着也是个副处。即便没提上去，按资历也得有个高级审查员的身份。但很可惜的是，倒霉崔还和刚进审批中心的小青年一样，依旧在初级审查员的岗位上徘徊。林枫记得上一次费尚食品放款时的初审就是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研究生。估计倒霉崔就是看不爽那些年轻后辈，连累了她的费尚食品。

对于这样一个无才无德无品的中年昏庸男，林枫实在不想报任何希望了。今天费尚食品能不能放款，也许就决定着陈琳会不会将这家客户归于自己的名下。

想到这些，林枫便加紧走向审批中心。她不找倒霉崔，而是直接找他的后手张强。上一回的复审也是张强，如果张强认为没问题，那么有问题就只有倒霉崔。为了能让放款成功，林枫已无所谓今天会不会得罪倒霉崔了。

张强和倒霉催的年纪差不多，是个带着眼镜神情冷漠的男人。也许是资历问题，林枫平时不太敢上前多与他打交道，一般就和几个初审谈谈交情。

她先在门口远远向张强的工位瞅了一眼，桌上的资料好像不多。再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感觉脸色都挺正常的，没什么不愉之色。暗暗为自己喊了声加油，就硬着头皮走到张强工位边上。

刚走到桌子边，张强就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依旧是冷冷清清的，脸皮都不带动一下。随即像是没看见似的，低头继续忙自己手上的审查。

小姑娘家本就脸皮薄，张强眼中无人之举让她颇为尴尬，有些弱弱地想打退堂鼓。可手中的资料又厚又重，好似千斤重担一般，让她想要逃跑都嫌弃负担过重。

小疯子，你可是个小疯子啊。怕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你！

“张老师？”林枫学着陈琳往日里对付中年男子的那套，甜甜腻腻的声音，轻柔到不行。虽然自己不太情愿，但眼下这招算是活学活用。

果然陈琳是对的，上了年纪的男人，对于小姑娘的温柔声线，没几个会没反应的。她刚喊完，张强就抬起头来。虽然神情依然很清淡，但有了想听她继续说的意思。这让林枫心里又对陈琳悄悄地竖起了大拇指。

“张老师，今天我们部门有个大客户费尚食品要放款。放款材料是随着上次的流程做的，但崔老师刚刚觉得我们的审批表写的不会，与授信批复不符。”

她一边说一边前后两次审批表拿出来，并在一对厚厚的材料中找出授信批复，一起准备递给张强。

“张老师，我不太理解崔老师的说法，既然前几次都可以投放，为什么这次就不成了。您是审查的老法师，您说的肯定没错，所以麻烦帮我们简要看看。”

林枫知道，自己一旦跳过初审直接找张强理论，那势必得罪倒霉崔。如果张强也选择和自己打太极，认为绕过初审直接找复审是不符合规矩，那她只能认栽。陈琳到时候给不给客户，她只能无话可说。

就在她忐忑地等着对方的反应时，张强眼里的确闪过一丝不耐烦。却还是通过内线电话让倒霉崔来他这里一趟。

倒霉崔来了之后，见林枫也在，瞬时觉得很烦躁。不过在张强面前，不好太发作。

“这笔业务看过没，怎么说？”张强没把林枫刚才的意思说给倒霉崔，只是看似寻常地问他。

倒霉崔还是老样子，坚持称自己看完后认为与授信批复不符，让林枫他们部门拿回去修改。

张强听完后又将林枫给的材料拿过去看。一开始还好，等看到上一次的审查审批表时，他不由地就有些慢下来，眉头不自觉地轻轻皱起。

林枫与他不熟，不清楚眼下这种表情是几个意思。但出于担心张强也和倒霉崔一样没看懂授信批复，趁着张强还在看，林枫就着急地在一旁解释。

“张老师，费尚食品的额度是授信部陈老师一手审查的。当时这个案子的抵押方式有些复杂。他们家厂房的房产证是分两次办的，时间跨度又长。而且其中一张您也看到了，妖孽的很，我们行都办完他证了（即他项权利证明，由房产中心登记办法，由抵押权人持有。此处的抵押权人即国展银行），他们公司又搞扩建，所以为了保证多出来的房产价值也抵押给我们，对应的又办了一张他证。”

林枫故意在张强面前提起授信部陈老师，其实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那位陈老师，在上海分行授信部待了很多年，不仅年纪大，而且脾气更大。不过他几十年的审查经验摆在那儿，谁也不敢多说什么。而且关键人家和分管授信和分控的副行长关系极好，这又为他老人家的权威性多加了几个砝码。所以能从陈老师手里过堂，又不被调减额度或者提高授信条件，那就是有本事。陈琳不多不少，就有那么点本事。

林枫觉得，只要说明这是陈老师批的授信，那么审批中心这帮子人，应该鲜少有人会说授信部写的批复模棱两可。

不过刚才在倒霉崔那里，她忘记还能提这档子事儿。主要是被倒霉崔的态度搞得有些火大，失去了理智。

“这次我们贷款对应的就是两张他证。”说完林枫又凑过身子，将自己列的表格指给他看。表格里清清楚楚地将三张他证项下已经投放的贷款余额一笔一笔对应好，剩下还有多少价值都计算清楚。

她其实真心不明白，这么清楚的表达方式，为什么倒霉崔会看不懂。

等林枫解释完，张强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都心中了然。林枫见他无比怪异地扭头瞧了自己一眼，又看了一眼同样站在身侧的倒霉崔。

她并看不懂张强冷淡神色背后的意思，但看倒霉崔这会儿的脸色，好似明白了张强看他的意思。只见倒霉催有些讪讪地对着空气抿抿唇，欲言又止，愣是没出声。

林枫当即便看懂了倒霉崔眼里的尴尬。所以说，张强这是认可自己的说法，也觉得倒霉崔这事儿办得随便了吧。

倒霉崔一直站在一边，不开口不表态。一时间三个人杵在一起，委实尴尬。好在最后还是张强打破尴尬，意有所指地说道：“这个案子的确有点奇怪，哪有这样的抵押方式。你们什么时候有空，让客户把三张他证合并合并吧。否则我们审查起来，实在费解。”

“你也看到了，这里每天上百笔的放款，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听你们客户经理说故事。下次注意在审批表里写清楚点。”

说完就将手里的材料递给倒霉崔，说道：“你再仔细看看。”

别的没多说，也没在林枫面前下倒霉催的面子。反而话语间还嫌弃案子麻烦，故意说林枫在审批表里没写清楚。

林枫虽然听完后不爽，但她不傻。如今张强能让倒霉崔重新审查放款材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他故意扭曲自己的意思，还贬低自己写得不专业等等，她只能放一边。不过要是按以前，林枫是最受不了别人不认可自己的专业能力的。

倒霉崔讪讪回到位子上，林枫也跟着他走。将材料轻轻放在他位子上，还一脸赔笑：“崔老师，我们也被这个客户麻烦死了。不过，人家是客户，我们又不好随意得罪的不是。今天辛苦您了！”

倒霉崔轻嗤了一记，看也不看，自顾自地说：“你们客户经理不是大的很。不是很能找人，很会说么，怎么就搞不定客户了。”

林枫一愣，知道这家伙是为了方才自己越过他找张强的事，看不惯自己。得，这梁子果然是结下了。不过放款要紧，林枫也不与他多废话，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他处理。

大约站了半小时后，倒霉崔终于在那张审批表上签了字。林枫立马乖觉地收拢材料，皮笑肉不笑地对倒霉崔连说谢谢，赶紧将材料送给复审张强。临了，还不忘狗腿地对张强说句麻烦。

因为被倒霉崔耽搁了不少时间，等费尚食品走完放款流程已经快到下午下班了。而此时，林枫才算长长地舒了口气。当下直接电话费尚食品的财务经理，提醒他们查询金额是否到账。然后才微信陈琳贷款已投放的结果。

以往通知客户的工作都是陈琳自己亲手办，今日林枫却不想这么做。可能是觉得不甘心，和那么一丢丢“凭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