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还真是挺刺激!(修)
刚刚出了贡院的大门,在试卷里将朱老四和当朝诸公还有宗亲、士人都给狂喷了一遍的杨少峰就后悔了。
正所谓一时头铁一时爽,一直头铁火葬场——在会试的时候怒怼朱老四和当朝诸公,杨少峰的心里自然极为爽快。
但是回过头再来想想,自己对于朱老四的了解和印象,其实都是靠着那些网络小说和《明太宗实录》,这玩意能靠谱?
自己前世就是写小说的,难道还不清楚里面有多少内容是瞎鸡儿写的?如果真的较起真来,那些所谓的小说其实和开局一张图,剩下全靠编的震惊部小编差不多……
更重要的是,通过《明太宗实录》和《明史》可知,尽管朱老四从来就没诛过人的十族,更没活剐过三千宫女,但是这位成祖皇帝依旧是个小心眼的!
当初北元唱了凉凉,后来慢慢的就分裂成了鞑靼和瓦剌两部,再然后两家互相看不顺眼,朱老四上位之后决定玩一玩分化拉拢的套路,让鞑靼一边互殴一边替大明看门,岂不是美滋滋?
然而鬼知道阿鲁台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许是觉得天晴了雨停了,阿鲁台觉着他又行了,这货把朱老四派去的使者郭骥给宰了……
被鞑靼人打了脸的朱老四不仅将分而化之的原定策略全部抛诸脑后,当即就派淇国公邱福带着十万马仔,浓烟滚滚的杀向了阿鲁台,而且在邱福被阿鲁台坑了之后亲自下场,带着马仔去草原砸场子,前前后后一共砸了六回,除开第一次是淇国公邱福,后面五次都是朱老四亲自带队!
还有夏元吉,当初还是户部尚书的夏元吉这个天天喊着国库没钱的老抠,在朱老四决定去砸草原的场子后,口口声声的喊着要干就往大了干,一次怼死鞑靼人!
当时户部跟疯了一样,在草原上按照每十日路程筑一座城的方式存粮,武刚车足足准备了三万辆!
朱老四第一次亲征的那一战,鞑靼人扛把子本雅失里带着七个亲信马仔跑路,然后被瓦剌人抓住之后唱了凉凉,阿鲁台投降,一度请求内附。
要是换成其他的皇帝,估计也就同意了,而且还会好好安抚阿鲁台——但是朱老四后面又带兵砸了四回,除了一次砸的是瓦剌,剩下的几次全部是阿鲁台,顺手还把朵颜三卫的场子也给砸了,理由是朵颜三卫跟阿鲁台走的太近……
就这样儿的皇帝,还有这样儿的朝堂大佬,自己在会试的时候怼了他们一波?而且是白纸黑字?
想想还真特么刺激啊!
见杨少峰站在贡院门口发愣,早就已经侯着的狗子赶忙迎了上来,躬身道:“少爷辛苦了,少爷要不要先去吃些东西?这会试也太累了,少爷明显见瘦了些。”
杨少峰却摇了摇头道:“不吃了,回去好好休息一天,准备回家。”
一听自家少爷说要回家,狗子顿时一脸懵逼:“少爷,老爷可是准备好了银子,让少爷在南京城里买个院子,说少爷若是以后要在京城做官,没个住处可不行。
再说了,少爷这刚刚考完会试,估计还有几天才会放榜,这么急着回去,那放榜的时候怎么办?老爷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死小的不可!”
杨少峰转念一想,笑道:“院子先不买了,咱们先在醉仙楼住在几天,等放榜了之后再行决定。”
还买什么院子?
自己狂喷了朱老四和当朝诸公,从宗室到勋贵再到士林全给喷了个遍,那两个负责会试的总裁敢让这份试卷高中?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份试卷直接被黜落,然后自己老老实实的滚回老家去继承千亩良田,从此当个混吃等死的地主。
更重要的是,自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身份背景能不能兜得住?别到时候连个背影都留不下……
琢磨了半天之后,杨少峰干脆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这是哪儿?这是大明的京城南京,贡院的后面就是千年佳人泪未干的秦淮河啊……
正所谓风流不见秦淮海,寂寞人间五百年,前世就因为家有河东狮,所以没敢去过会所,更不曾见识过所谓的嫩模,如今自己穿越到了大明朝,总得到十里秦淮见识见识吧?
对,杨少峰敢用阿鲁台的脑袋发誓,自己主要就是想长长见识。
毕竟是几百年前的高端会所,听说光有钱不行,还得有才华,而且里面的姑娘个个都是人才,不仅精通琴棋书画,说话还好听。
最主要的是,不用急着回顺天府,就不用马上面对这辈子的父母,趁着这段时间多捋捋原主的记忆,也能多适应适应大明的生活,省得被人看出不对劲的地方再露出马脚。
……
杨少峰一直以为大明的文人都挺操蛋,比如后期有头皮痒,水太凉,还有个王八蛋高喊着:“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煽动建奴玩剃发令,而且自己还积极无比。
哪怕是早期的时候,除了朱重八年间那些带枷办公的货色之外,还有很著名的解缙和胡广——这两位大佬在朱老四的大军入城之前,曾经在一起聚会,期间慷慨激昂,痛陈国家大义,而散会之后,胡广就担心自己家的猪乱跑,解缙更是飞快的去跪迎了朱老四。
所以杨少峰一直以为大明的文人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撑死了也就是把自己给黜落回家。
而实际的情况是,大明的硬骨头从来不少,从跳河殉难的上一个六首状元黄观,还有喊着你诛我九族试试的方孝孺,再到甲申之时举家殉国的官员、书生,这些头铁骨头硬的读书人并不比崖山之时少。
很不幸的是,被朱老四派来主持永乐十三年会试的梁潜和王洪就是头铁骨头硬的那种。
梁潜感觉自己的心好累,好痛。
相比起自己参加会试时的担心吊胆,这一届的举子显然都不太老实,尤其是其中一个狗胆包天的家伙,更是什么都敢写,什么都敢说!
大明的这些弊端,其他人看不到,朝堂上的这些大佬难道也看不到?
看到了为什么不说不改?
因为这些事情触动到了所有人的利益!地主的,勋贵的,宗室的,甚至还有皇室和那些掌握了笔杆子的读书人的,是会要命的!
这种事情就像是一个锅,里面的水再怎么沸腾,只要上面的盖子稳住不动,在这个锅没炸开之前,所有人就能当盖子下面的水也是平静的。
现在突然有个聪明人出现了,不仅明目张胆的把盖子给掀了,还指着下面的水说:“快来瞧啊,看这水都沸成什么样子了!要炸锅了!”
在此之前的那些人是什么感觉?围观的那些人怎么想?添柴的那些人怎么想?
险些将胡子都给薅下来的梁潜最终还是叹了一声,将卷子递给了王洪,打算让王洪看过之后就行黜落。
看过试卷的王洪同样脸色难看至极。
神色几度变幻之后,王洪道:“用之以为如何?”
梁潜叹了一声道:“不瞒希范兄,单以文章而论,此文立意雄浑,可谓是字字如刀,刀刀见血,直指我大明所有弊端之根本所在,当真难得至极。
然而正所谓物壮则老,过刚易折,此人能写出此等雄文,只怕性子也刚烈如火,若是就此进入官场,只怕未必是什么好事。”
王洪捋着胡须道:“用之的意思,是黜落此人?”
梁潜点了点头道:“不错,黜落此人,磨一磨他的性子。这种文章,还是等他以后入了官场,进了内阁之后再写罢!”
沉思了半晌之后,王洪却摇头道:“若论单论行文,今科会试之中也有几个比他强的。然而敢像此人一般直指要害,敢如此说出真话的,却是一个都也无。
若是你我此次黜落了他,看似惜才磨励,却也是打磨了此人的锐气。到时候,已经失了锐气的大才,还配称得上是大才么?
何为会试?会试者,会聚一处,比试科艺,乃是为国选才。此人明明有状元宰辅之才,你我二人既然主持会试,又如何能让此大才黜落于你我之手?”
梁潜苦笑一声道:“那以希范兄之见,又该如何?”
王洪道:“不如何,此人文章已非你我所能评判,便就此送入宫中,交由圣人亲裁。”
见王洪就要起身,梁潜却是吓了一跳,伸手拦道:“且慢!希范兄可知,若是你我就此黜落,此子三年后依然可以再来会试。
可若是将这篇文章送入宫中,到了圣人跟前,只怕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万一圣人发怒,到时又该如何?”
王洪却捋着胡须道:“用之可还记得,你我当初读书是为了什么?”
没等梁潜给出个答案,王洪便笑了一声道:“或许有的人读书是为了升官发财,可是我不用,我家良田没有千亩也有数百,衣食无缺,花销不愁。
我读书之始,最先学到的便是横渠先生所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可是自打进了这官场,日复一日,你还是你么?我还是我么?
所以,即便圣人发怒,我拼着这身官袍不要,也要保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