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结局
春夏交接时的南朝闷热潮湿,间或泼一大桶说来就来的雨水,连空气中都觉得布满了水珠,呼吸也显得沉重黏腻。
转入夏季之后,雨水一停,气温陡然上升,一该换季时的湿热,夏季又干又热,还有股不安分的焦躁隐匿在骨子里,实在难受。
大抵是今年夏日特别炎热,温文澜早早就叫人启了冰砖抬到锦鸾殿、御书房里放着了,天热乏味,她也没什么食欲,全靠着不言做的酸梅汤开胃解暑了。
若是哪天实在热得不行,温文澜索性躲在锦鸾殿里看折子,门也不出。
“澜澜……这是第三碗酸梅汤了。”望着不言端来的冰镇酸梅汤,周墨淮的眉头都皱到了一块,“也别喝太多了……”
才说着,温文澜端起瓷碗就喝了一大口。
问着空气中淡开来的酸涩味,周墨淮觉得自己的牙都掉了。
之前他尝过一口温文澜的酸梅汤,还没咽下去他就全吐出来了,太酸了,他认为这根本不是人可以接受的程度。
但温文澜却觉得味道刚刚好,偶尔不言偷偷往里面加了糖,温文澜都觉得不够酸。
“酸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周墨淮眼睁睁看着温文澜又喝下一大口,只得轻叹一声,他稍稍斜眼瞥了一眼空了半碗的酸梅汤,实在触目惊心。
女人怎么这么喜欢酸酸的东西呢?
吃醋也是,喝酸梅汤也是。
“墨淮,酸梅汤真的不酸。”温文澜转过头,一本正经地跟周墨淮说,“今夏的天气实在难受,不喝点酸梅汤朕觉得身体不舒服,没胃口,甚至还有点想吐。”
说着,温文澜突地一阵轻微的干呕,把周墨淮吓了一跳。
“不言,你去传御医,不语去取些水给陛下漱漱口,洗洗酸味。”周墨淮让温文澜靠在自己身上,帮她顺气,“酸可提振食欲,但也没谁想你这样牛饮的,以后每天最多只能喝两碗,不加冰。”
“今天是意外嘛,朕休息一下就好了。”温文澜皱着眉头,很是烦躁,“但你酸梅汤不加冰,就不是酸梅汤了,必须加冰!”
周墨淮望着温文澜蔫不拉几样子,又担心又想笑,他手执团扇轻轻给温文澜摇着风,刚好可以将凉意铺散开来。
很快,御医就来了,林清国不在,来的是太医院陆副使。
请了安之后,陆副使便上来给温文澜把脉,只见陆副使的手指搭在温文澜手腕上,好半天了,也没听他说什么,倒是面色越来越沉重,周墨淮跟着屏住了呼吸,紧张兮兮地盯着陆副使。
“如何?”陆副使手一松,周墨淮急急追问。
“许是天气炎热,陛下勤于政事,有些劳累了,臣给陛下开几服药,陛下先好好修养几天。”说着,陆副使望了一眼周墨淮,“陛下要注意饮食清淡些,平日多饮水,清心寡欲,方可身心舒适。”
温文澜听着陆副使文绉绉的话,心里又是一阵烦躁,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她拿起一本折子,还没看两眼,就厌烦地扔在了一边。
“御医都说了,你多休息休息,天气热,你先把心里的火降下来。”周墨淮紧了紧手中的团扇,手腕用力,手上的动作快了几分。
温文澜一伸手将团扇夺过来,对着自己扇了又删,“朕没有火气。”
周墨淮“噗嗤”笑了,他又从不言手中拿过团扇帮着温文澜扇风,“是,陛下。”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不语端着温文澜的药过来了,周墨淮哄着温文澜喝了药,便带着她午睡去了。
温文澜最近也变得很嗜睡,不论是午休还是晚上安寝,都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且睡得沉,有时候要叫好久才叫得醒。
今天也同往常一样,温文澜醒来的时候,已快傍晚了,她揉着眼睛从寝殿出来的时候,一封北营的文书直接送到她的面前。
“请安折子?”温文澜纳闷了,怎么她的大臣将军如此喜欢给她递请安折子,打开一看,她面色一白,直接去了东华阁。
请安折子里还夹了一封密信,温文澜仔细检查密信未被人偷看调包之后,赶紧拆开阅看。
然而还没看两行,温文澜的脸都黑了,她挥退左右,一个人坐在桌案前将张栌的密信仔仔细细读了一遍,她只觉得心闷得慌。
特别是最后那句“小心肃亲王”,说得她脑袋发晕。
周墨淮找着温文澜找到了东华阁,他半个身子还没过东华阁的门,眼见着温文澜原地摇晃了两下,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住了温文澜。
“澜澜,你没事吧。”周墨淮面上的担忧越来越浓郁,这几天温文澜一直觉得很不舒服,不会病了吧,“我再叫陆副使过来给你看看。”
说着,周墨淮的手贴上了温文澜的额头,还好,没发热。
温文澜垂下手臂,将密信在掌心揉作一团藏进袖子里,“朕没事。”
她避开周墨淮的眼神望向窗外,双眉轻蹙,愁云笼罩,得找机会寻个合适的借口,将张栌召回来问个清楚才是。
周墨淮静声将温文澜的神色看在眼里,也不做声,他猜想温文澜在朝政上遇到了烦心事,便不再多言。
这些事情不是他可以触碰的。
也不知是突来的焦虑让御医的药失了作用还是御医医术不行,服药服了好几天了,温文澜依然没有食欲,还嗜睡,也愈发暴躁了,说不上几句话就大发雷霆,周墨淮每天要哄她好几次才把她哄好。
这也可怜政事堂那群大臣了,他们跟温文澜议事的时候,没有周墨淮在旁边安抚温文澜的情绪,几位朝廷重臣每天都被温文澜骂的狗血淋头,都生生被逼出了辍朝修养的念头。
不过即使这群大臣下朝在家,温文澜也没放过他们,好几次一句话写得不满意,就把大臣叫回来重写。
一时间,朝廷上下哀声载道,个个苦不堪言,还有几位大臣瞒着温文澜,偷偷跑去军营找周墨淮,求他多哄哄陛下,别让陛下拿他们撒气了。
周墨淮这下可为难了。
“最近天气炎热,陛下心情确实不是很好。”周墨淮挠了挠脑袋,“有几次陛下都要跟我打起来了,我也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哄好她。”
周墨淮瞧这些一把年纪的大臣被温文澜一个小姑娘骂到心底发怵,不由得想笑,但觉得当着他们的面笑出声似乎不太好,只得生生憋着,憋得胸口疼。
“在后宫的时候,我负责哄陛下开心,但到了前朝为君分忧,就是你们为人臣子的本分,我一个人就能哄好陛下,为何你们一群人还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周墨淮挑眉,略有些得意,他的人,自然只有他才哄得好,“大人们学识渊博,不是我等粗蛮武将可以比及的。”
几位大臣听得欲哭无泪,周墨淮不打算帮他们了,他们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打是亲骂是爱,陛下骂周墨淮,那是宠爱。
陛下骂他们,一不小心能要他们命的。
能一样吗?
再说了,陛下不高兴了,周墨淮几句软绵绵的情话就能让陛下乐上了天。
而他们,能随随便便用什么话去安抚陛下吗!
几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同看向周墨淮,他们望着面前身材高大容貌俊美、身着玄甲手按佩剑威风凛凛的将军,那眼巴巴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可怜。
“周将军,王爷,殿下!”声音诚恳,就差给周墨淮下跪了,“若晚上有空的话,多哄哄陛下,什么方法都行,这也是为陛下着想啊。”
周墨淮眼角一抽,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呢?
不过他确实是爱莫能助了,温文澜最近情绪很反常,不知道跟那天的事也没有关系。
虽然他帮不上忙,但还是好好安慰了一番几位大臣,毕竟一把年纪了,也不容易啊。
傍晚从军营回去后,周墨淮又叫了陆副使过来给温文澜请脉,陆副使询问了温文澜最近的情况之后,改了方子,开了些降火清热的药,说是火气攻心,又一再叮嘱温文澜不要劳累,放松心情。
周墨淮已经好几个晚上都不敢抱着温文澜睡觉了,温文澜嫌他热,他也怕自己让温文澜体内的火气更大,晚上只是陪在她旁边,等她睡着后自己再回明德殿。
唯一一点欣慰的就是,温文澜睡得很好,精气神很足。
周墨淮又不由得怀疑温文澜是不是精力过剩才情绪反常的。
他突然很想念林清国,她在的时候,他何时操心过温文澜的身体健康?掐指一算,距林清国回来还有半个月左右,周墨淮抿了抿唇,那就再多哄几天吧。
新开的方子总算有了些用处,温文澜不再像之前那么暴躁了,情绪收敛了不少,不过看谁都是冷冰冰的,政事堂的大臣们擦了擦多时的冷汗,陛下总算恢复正常了。
炎热多日的南朝突然下了一场暴雨,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雨停之后,天气凉快了不少,周墨淮带着温文澜去御花园的八角亭中看风景。
周墨淮命人送了个冰镇西瓜过来,他将西瓜破成两半,用银勺舀了瓜瓤喂给温文澜。
温文澜面对周墨淮坐着,腿搭在周墨淮身上,两条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周墨淮喂她一勺瓜瓤,温文澜就张嘴接下,眼睛滴溜溜地望着远处的风景,看也不看周墨淮手中的银勺,就跟小姑娘一样。
“以前我见邻家老爷就是这么喂女儿的,以前还纳闷,那老爷也不嫌闷烦,现在看来确实其乐无穷。”周墨淮笑着打趣温文澜,一脸老父亲的慈祥,“如果我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知道说错了话,周墨淮赶紧收了声,他又喂了一勺瓜瓤给温文澜,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温文澜收回视线望向周墨淮,眸光清冷。
“澜澜?”周墨淮有些慌了,“西瓜不甜吗?”
“朕不知道,朕可以传位给谁。”温文澜十分平淡冷静地道出这句话,“这个问题,一如当初朕想不通母后为何要传位给朕那般,困扰着朕。”
本来,温文澜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但后来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让她打消了原来的主意。
周墨淮默不作声,他用勺子挖了两勺瓜瓤,便停住了,放了一会儿后,他又给温文澜喂了一口瓜瓤。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还年轻,不必过早地担忧这件事。”周墨淮冲着温文澜笑了笑,想让她放松些,“你现在还不到二十岁呢。”
“可是……”
“先别想那么多,陆副使说了让你放松心情,别一天到晚忧心忡忡的,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都要成老太太了。”说着,周墨淮放下西瓜,将温文澜搂住怀中,他宠溺地捏了捏温文澜的鼻子,“澜澜。”
温文澜又恢复成了以前那副淡漠的样子,看谁都冷冰冰的,但周墨淮还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沉重,这种微妙地感觉,他说不上来。
“澜澜,你似乎,比之前圆润了。”周墨淮紧了紧手臂,纳闷了。
温文澜腰多细、腿多长,他都清清楚楚,靠在他怀里的温文澜,腰部确实比之前粗了一两分,可是温文澜每天都没有食欲,更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怎么会胖呢?
一个念头飞快地从周墨淮的脑海里闪过,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他细细思索,怎么样想不出个所以然。
温文澜看着周墨淮,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周墨淮不喂她西瓜吃了,她便把西瓜捞到怀里,自己动手舀着吃。
“澜澜!”
周墨淮猛地抬起头,身子一颤,差点将温文澜怀里的西瓜抖下去。
“何事一惊一乍的?”温文澜有些不耐烦,不过忍住没发火。
“你这个月的……是不是还没有来……”周墨淮又默默算了一遍,推迟快一个月了。
“这个……”温文澜楞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不太可能吧,前不久陆副使才看过,他也没说啊,大概是服药的缘故吧。”
周墨淮想了想,觉得也是,陆副使什么也没说,而且他也应该没法让温文澜怀孕。
谨慎起见,周墨淮还是叫来了陆副使,陆副使顶着一头雾水说温文澜一点事也没有,两人这才安心下来。
温文澜这边心情才好一点,风司来报说,肃亲王和王珏的往来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隐蔽了,还有更反常的一点,素来不爱与大臣结交的王珏,进来与朝廷重臣接触频繁。
“王珏越来越不自重了,大概是忘了他是什么身份了。”温文澜沉下声音,手中的册子“啪嗒”落下,惊起一声巨响,“皇兄的野心朕是知道的,他一直没放弃过,现在又蠢蠢欲动了吗?”
朝廷里总有些人不安本分,温文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完全放在心里,不过也没有放任他们,只是叫风司暗中监视王珏和肃亲王,看看都有谁和他们接触。
一些心存异心、对朝廷不忠的人,就该下来给今年榜上有名的学子一些机会。
“陛下,这次不采取些什么行动吗?奴才看肃亲王已经动起来了。”有了前车之鉴,肃亲王更加小心谨慎。
他所有的安排中,他自己都不出面,王珏跑得比较多,除了王珏之外,温博宇时不时也动两下。
很多时候,有的事由温博宇出面更方便。
“这次拿不到他们的证据,我们先得搞清楚他们要做什么。”温文澜有种感觉,肃亲王这次的打算绝不会那么简单。
南朝夏季的大雨一下就下了半个月,林清国和林清城都顶着厚重的雨帘回来了,大雨依然在继续。
林清国回来后,温文澜这里就没有陆副使什么事了,林清城回来后也没歇着,进宫第二天就过来给温文澜请平安脉了。
以往也差不多都是这个日子。
林清国到锦鸾殿的时候,周墨淮正在陪着温文澜下棋,两人打得难解难分,最后温文澜险胜。
“皇姐近来身子可好?孩子可好?”一停下来,温文澜就抓着林清国问东问西,“他们现在在哪?去杭城了吗?”
林清国一下被温文澜问蒙了,一个个问题回答下来,差点连来这里的目的都忘了。
听林清国说皇姐很好,温文澜就放心了,这才伸出手腕让林清国过来请脉。
“陛下身子骨素来很好,陆副使给陛下开的方子也不错,脉搏有力,胎象平稳,陛下照着之前的方式调养即可。”林清国面上平静如水,实际心里乐开了花,她没想到才给长公主安了胎,陛下也有喜了。
“你方才说什么!”温文澜猛地坐起来瞪着林清国,“胎象平稳?”
他与周墨淮对视一眼,两人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陛下不是有身孕了吗?都快三个月……”说着说着,林清国突然发现温文澜和周墨淮的脸色不对。
难不成陛下和殿下都不知道这件事吗?
可是先前在太医院的时候,还是陆副使告诉她的,这几个月不一直是陆副使在照看陛下的嘛。
“你说朕,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
温文澜一字一句地跟林清国确认,真真切切地看着林清国点头,温文澜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十分精彩。
“不语!”温文澜几乎咬碎银牙,杀气瞬出,拳头紧握似捏着陆副使,“去把人给朕带来。”
“我去!”
周墨淮几乎从榻上一跃而起,陆副使刻意欺瞒的行为再清晰不过了,他要亲手把罪臣押到温文澜面前。
一路飞驰到了太医院,太医院内药香阵阵,熬药的太医和药童望着带着一队焰司气势汹汹冲进来的周墨淮,都吓得不敢动。
皇夫殿下,他们惹不起。
周墨淮问到了陆副使的屋子,见门从里面锁了,他一脚破门而入,然后见到了陆副使的尸首。
闻声而来的太医见这情景,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太医院第二把手的尸体,被怒气冲冲的皇夫殿下发现了。
太医院一下鸦雀无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深知大事不妙,没一个敢出声,呼吸重一点都不敢。
“把这里都围起来!”周墨淮一声令下,焰司立即控制住了太医院,他虎视一圈,众人赶紧低下了头,“陆副使开的药令陛下身体不适,现在他畏罪自杀……今日之事,谁都不准说出去,这事关我朝皇族的脸面,也关乎到你们太医院的脸面。”
太医院外看上去风平浪静,实际上,整个太医院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陛下今天的药在哪里?”周墨淮转头问旁边的药童,那药童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引着周墨淮去了,煎药房。
药童看了一圈,指着其中一个罐子,似乎有些不确定。
“这是陛下今天的药?”周墨淮拎起药罐子,里面满满一罐子浅棕色的液体,确实跟之前服的药很像,这药,还是热的。
“陛下的药都是陆副使亲自煎的,从拣药到送药,陆副使都亲力亲为,从不假借他人之手,奴婢见这罐药很是陌生,便觉得应该是这个了。”
周墨淮眯起眸子,周身的温度降了又降,周身凌冽的气息直直将人从炎夏拉入寒冬。
周墨淮将这一罐药都带回了锦鸾殿,他将太医院的事跟温文澜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温文澜沉默了。
后经林清国辨认,这一罐药是安胎药,再听温文澜的描述,林清国猜测之前的几服药也都是补药或者安胎药。
堂堂天子,被一个小小的太医院副使摆了一道,实在窝火,现在陆副使也死了,温文澜还不能把他怎么样,更加气人。
她不知道陆副使将她有孕这件事告诉了谁,不知道陆副使这么做的目的,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更不知道这背后隐藏着什么阴谋。
一个接一个的疑惑接二连三充斥在温文澜的脑袋里,她揉着太阳穴往后靠了靠,实在头疼。
除去陆副使这边的问题,温文澜同样疑惑,为何她会突然怀孕,在这个问题上,她和周墨淮一直很注意。
周墨淮同样也纳闷,为何温文澜会怀孕。
两人同时朝对方看过去,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浓浓的困惑。
“澜澜,这个孩子不能留。”
当周墨淮知道他和温文澜有了孩子之后,先是惊讶再是喜悦,还有一些期待,但看到陆副使的尸首后,他冷静了下来,这个孩子的出现,对温文澜不利,即便他不舍,也不能留。
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就是个隐患,他不确定这个孩子是不是已经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如果有人用这个孩子威胁温文澜的皇位,甚至威胁她的生命,那么……
周墨淮危险地眯起眸子。
只要是对温文澜不利,任何东西都不能留。
他们的孩子也不例外。
“朕想把他留下来。”温文澜手搭上小腹,这孩子跟了她快三个月了,她居然不知道,她太粗心了,“这是你我的第一个孩子,要留下来,再者,若是个皇子,便可以解朕一直以来的烦恼了。”
周墨淮和不言不语一震,陛下这是提前认定太子了吗?
“若是公主呢?”周墨淮问道。
“也无妨。”温文澜的语气很坚决。
“澜澜,这个孩子还是不能留,陆副使隐瞒了这么久,背后肯定有问题。”周墨淮还在劝温文澜打消目前的想法,“你也不希望我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成为别人的把柄不是吗?”
周墨淮紧握住温文澜的手,就快在她脚边跪下了。
“足够强大,就无所畏惧。”
“那个,陛下,请容微臣说两句……”林清国轻咳两声,顶着压力插话进来,“这个孩子很健康,也很稳固,若要强行流胎,对陛下伤害很大,还有些凶险。”
林清国的话给了周墨淮当头一棒,他望向温文澜,脸上写满了歉疚。
“清国,从即日起一直到诞下皇子那天,朕和胎儿的健康就交给你了,这件事先保密,谁都不准提起。”温文澜又看向不语,“让风司去调查,看看能不能从陆副使身上找到什么线索,还有一些不能留的人。”
温文澜吸了一口气,“除了你们四个,在朕宣布有身孕之前,朕不愿听到其他人议论猜测这件事。”
将该做的事都交代下去后,温文澜挥退众人,她要跟周墨淮细细谈一谈。
“你何故如此歉疚,这不是你的错。”温文澜挑眉。
“是我大意了,你本不用担这风险的,宫规上不是有这一点嘛。”周墨淮双眉紧锁,面色苦涩,“而且,我一直以为,被芳华鸳的药水浸泡过,不会再让女子有孕的,更不用说我被药水泡了小半年。”
这一点,他只是在芳华鸳上无意中听人提起,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宫规上那一点,是你记错了,宫规是说朕不会为男宠怀上孩子,但你是朕的皇夫!”温文澜认真解释,语气郑重到有些严肃逼人,“同样的事朕也在做,朕也以为涎露香可以避免这种事的。”
芳华鸳的药水很厉害,她也有所耳闻。
现在一回想,温文澜发现她之前那些表现,可能都是怀孕后会有的症状,周墨淮也提醒过她,只不过两人都被欺瞒,当然,他们自己也不上心。
这次他们都有粗心大意的地方,不是一人之过,他们将一个个不确定当作定心丸放在身边,最终酿成大错。
终归还是他们太年轻了。
“澜澜,你现在真的没感觉吗?”周墨淮将温热的掌心轻轻覆在温文澜的小腹上,这里有一个小生命,是他和温文澜的孩子,“其实,挺好的。”
周墨淮忽地笑了笑,看起来有点傻,整个人像被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比白云纯洁,比溪流柔和。
“你傻笑什么呢,孩子连个雏形都还没有吧。”温文澜点了点周墨淮的脑袋,嘴角也是挡不住的笑意,“要是往你怀里扔个皇子,你不得乐晕过去。”
“你的孩子,我都喜欢。”
当晚,风司将大致的调查结果呈报给温文澜。
陆副使在三个月内都没有异常表现,也没有和不正常、不该接触的人接触,表面上看一切都像是陆副使的个人行为,但陆副使实际死于他杀。
杀死陆副使的那人留下了一点破绽,被风司查出来了。
温文澜敲着桌案听完了风司的禀报,她打算将有身孕这件事瞒下来了,同时在太医院内封锁这件事,就目前来看,太医院里没人知道温文澜有了身孕。
当时陆副使为了隐藏这件事,在抓安胎药的时候也刻意摆下迷魂阵,令太医院里的太医看不出来陆副使煎的什么药。
自确认温文澜怀有身孕后,周墨淮每日接送温文澜去政事堂、御书房,她上朝的时候,他也在外面等着她,风雨无阻。
没有多久,温文澜三个多月的肚子就显怀了,不过温文澜身材比较窈窕,而且她只胖肚子不胖四肢和脸,穿件宽松点的衣服就看不出来了。
温文澜虽然每天都会在政事堂或者御书房里面见大臣,但她基本上都是坐着的,有桌子和衣服遮挡,轻易看不出来。
她去早朝的次数也不多,一个月就两次,等被大臣发觉异样的时候,月数已经很大了。
再被朝臣议论猜测了半个月后,温文澜终于宣布她有了身孕,这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大到遮不住了,在藏着也没必要了。
但她并没有说她怀孕几个月,一来,大臣们不必知道,即使只是看着她的肚子,也能猜测个大概;二来,她可以通过这一点查出幕后指使之人。
她坚信,那人一定在朝廷里。
“墨淮,朕有种不好的预感,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都不过是铺垫,最大的阴谋还在后面等着朕。”
“有,肯定是有的,很多人都看着。”周墨淮给温文澜的肚子抹好油后,又去帮她按摩小腿,温文澜肿的厉害,他心疼死了,“得提前想好对策,我觉得调兵是最稳妥的办法。”
“现在有七个月了吧……”温文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腹中的宝贝很不老实,特别喜欢在晚上活动,“还有三个月不到,就可以见到他了。”
那时候,刚好是上元节前后。
但是温文澜却觉得,这个新年,不会很好过。
“风司传来情报,北朝在荆江边动作频频,不过他们似乎一直在试探什么,并没有实际的动作。”素来安静的北朝,在这个时候有了动静,温文澜不得不怀疑孙迟鉴是故意的,“东越那里,也不是很安宁。”
北朝和东越同时动起来,实在太默契,太可疑。
“澜澜,你看这样如何,让龙狮开着战船去威慑北朝,同时检验一下龙狮的训练成果,我建议谢金甲领兵,然后命东营的独孤用将军北上去镇压东越,他离东越近,北营依然守卫北境,虎狮防卫京城。”
周墨淮用手指直接在温文澜的肚子上将几个国家的分布和南朝的布防图画了出来,温文澜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肚子里不到睡觉没动静的小家伙也附和了两下。
“朕觉得可行,你儿子也觉得可以。”温文澜笑着说道,“如此一来,四角稳固中心安全,再有凰卫严密坚守,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了。”
皇宫里除了凰卫还有禁军,如果有人意图逼宫造反,那她也六亲不认,绝不手软。
突地,温文澜捂着独自轻轻叫了一声。
“怎么了!”周墨淮赶紧凑过来,“他踢你?”
周墨淮将手搭在温文澜的肚子上,温热的掌心给肚子里的宝贝覆上一片温暖,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真的感觉到有个小脚丫子在踢他、回应他。
“他知道我是谁。”周墨淮很肯定儿子认识他,嘴角的笑怎么也收不住。
“朕觉得他很喜欢听你说兵法。”温文澜指了指肚子,“以后你每天晚上都给他说一段兵法吧,说不定他听了之后,晚上就老实了。”
自这天起,周墨淮每个晚上都给温文澜的肚子说兵法,听了兵法的小宝贝,晚上真的不闹温文澜了。
龙狮和东营也都开拔至各自驻守的地方,北境和东越安宁平静。
随着年关靠近,天气越来越冷了,周墨淮几乎都不让温文澜出锦鸾殿,还经常给她捂手捂脚,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寒冷些,鄱湖和庭湖湖面上都结了一层薄冰,一些小河都冻了起来,荆江也隐隐有要结冰的迹象。
春年前十天,东营来报说在东越遭遇了北朝的军队,需要朝廷支援。
“今年的春年,还真不好过。”温文澜围着暖炉阅看东营送来的战报,双眉紧锁,“春年打仗,孙迟鉴舍得,朕还舍不得呢。”
温文澜派出虎狮支援东营,大军调离,京城中只有一支禁军了。
不过吴起留了下来,在虎狮出征前他生病了,实在没法随军出征。
“北营张栌将军现在在哪?”周墨淮摊开地图,龙狮出兵后,他也不需要去军营了,整日在温文澜身边守着她,“在鄱湖以西三百里不到,把他叫回来吧。”
目前,北营离京城最近了,且北营人数众多,抽出一队人马回来不成问题。
越是临近温文澜分娩的日子,周墨淮就越紧张,恨不得让龙狮虎狮将皇宫围得水泄不通,严密保护温文澜。
“从京城到北营,风司可以在一天之内往返,一支轻骑在收到旨意后一天之内赶回来也是可以的。”权衡利弊之后,温文澜叫来了不语,“你带封密信给张栌将军,让他先做好准备,从今天开始风司跟北营一日三报,保持联系不要中断。”
不是温文澜紧张害怕,而是风险确实很大,特别是在知道有人盯着你却不知道那人是谁的情况下,必须得小心谨慎,未雨绸缪。
分娩对于女人来说几乎是去鬼门关走一遭,不论过程有多快多顺利,只要肚子有了反应,到孩子出来之前,产妇都是最脆弱的。
如同两指间的蝼蚁,生死由人不由己。
她不允许人威胁她,威胁她爱的人。
除夕夜的时候,罕见地下了些小雪,雪不大,落地成水,过了一夜后结成一层冰,初一的时候,周墨淮陪着温文澜在锦鸾殿里待了一整天,他怕温文澜摔倒,根本不让她出门,连门边都不让去,虽然宫人早已将冰雪清理干净了。
初二早上,地面上已不见任何冰雪的痕迹,温暖的阳光打在身上,很舒服,直到午膳前,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周墨淮这才带着温文澜出来透透气,毕竟一整天都待在屋子里也不好。
而且林清国说了,离陛下分娩还有一小段时间,不用那么紧张。
“朕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如此费劲地走在朕的宫道上。”温文澜摸着肚子,步履缓慢但从容,“朕觉得母后当时好艰难啊,那时候父皇刚去世,母后也才刚怀上朕,她不仅要力排众议保住她的皇位,还得想办法保住朕,以及在分娩的时候保住她自己和朕。”
那时候天下还不像现在这样,有表面上的宁静。
那时候真的很乱,天天都在打仗,南朝也没安定下来。
“朕,啊……”
地上的一块地砖突然弹起绊了温文澜一下,虽然周墨淮及时扶住了温文澜,但随着地砖弹起喷洒而出的粉末洒了温文澜一身,温文澜捂住肚子直喊疼。
周墨淮赶紧抱起温文澜往锦鸾殿赶,不言立刻跑去太医院找林清国林清城,不语命凰卫严守锦鸾殿和长安宫,同时派出风司去给张栌将军报信。
不语又让风司将锦鸾殿周围的路查了一遍,像方才那样的机关陷进,还有五处,而且都在只能温文澜走的必经之路上。
也就是说,不论怎样,只要温文澜出门,必定中招。
不语估计,是有人在除夕那夜动的手脚,他握紧拳头,杀气凌冽,不要让他知道背后主使是谁。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陛下最要紧。
不语赶回锦鸾殿的时候,锦鸾殿上上下下一团乱糟糟的。
林清国和林清城已经到了,温文澜就要生了,但情况不乐观,或许是受不知名粉末的影响,或许是收到了惊吓,总之,这个孩子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这个臭小子,在肚子里的时候不老实,现在要出来了也不听话,就知道折腾你娘亲,等你出来了,看我收拾你。”
周墨淮怕阻碍林清国她们接生,他只得在寝殿外急的来回踱步,嘴上骂着臭小子,心里祈求小宝贝快出来。
有林清国和林清城等人在里面,不言不语两人虽然担心,但也有信任,他们两人静静地立守在门前,看着周墨淮急的团团转,殊不知自己的衣袖也被拽出了一道道深褶。
“怎么还不出来啊。”周墨淮恨不得冲进去直接把那个臭小子拽出来。
他们隔着一道门也能听见寝殿内的嘈杂,还有温文澜撕心裂肺的喊声,周墨淮望着冬樱冬棱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心口一阵一阵的疼。
他恨不得替温文澜去受这个痛苦。
“陛下!陛下!墨淮!”隐隐约约的,周墨淮听到有人喊他,出了锦鸾殿,他发现来人是吴起。
“阿起你怎么了?”周墨淮见吴起跑得脸色发白,心里“咯噔”一下,担心的事不会真的发生了吧。
吴起急急喘了两口气,咽着口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有一队军队,围住了宫城,造反,你们怎么不拦。”吴起搭着周墨淮弯腰深吸一口气歇了两下,这才听到了殿内的声音,他赶紧看向周墨淮的脸,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了,“这样,你取陛下的令牌来,我带禁军替你守住宫城,你守好陛下。”
吴起也是在进宫的路上遇到了逼宫的军队,一路狂奔赶着进宫找周墨淮,自己府上如何也顾不上了,怎么说也有府兵保护,不会比宫里惨。
“报!启禀殿下,肃亲王连同东营独孤用将军将整座宫城围住了,现二人在北宫门外,随时准备进攻!”
肃亲王和独孤用谋反了?独孤用现在不是应该在东越吗!他和东营怎么会在北宫门外!和肃亲王在一起!
周墨淮几乎捏碎手中的令牌,他将令牌塞到吴起手中,“这是禁军的牌子,阿起,北宫门就靠你了,其他的你不用操心。”
吴起接过令牌退下,刚一转身,忽听周墨淮低喝一声。
“取我玄甲盘龙来!”
吴起心里一惊,墨淮不会是打算亲自去打肃亲王吧,但他接到的军令是守卫北宫门,其他的,来不及想。
周墨淮转身冲回锦鸾殿,他一阵翻箱倒柜,将一个小巧的瓷瓶塞到不语手里。
“保护好陛下,如若情况危急,将里面的东西给陛下服下,切记,只要陛下安好,一切无妨!”在周墨淮按住了几欲说话的不语,“还有,你们守在这里,不准出锦鸾殿一步,带着凰卫守好陛下,记住了!这是本王的命令!”
不语从未见过如此杀气浓重的周墨淮,他知道外面出事了,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望着周墨淮,似乎在周墨淮身后有一双杀气萦绕的翅膀,强大的气流横冲直撞,都要把周墨淮身边的人击飞。
周墨淮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塞给不语。
“这是我的令牌,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拿着我的令牌,北上去龙狮找谢金甲,他看了我的令牌定会护你们周全。别硬碰硬,凰卫不是正规军的对手,我只要我的澜澜,好好的!”
说完,周墨淮转身离去。
不语望着周墨淮的背影出了锦鸾殿,一时忘了问他要干嘛去。
周墨淮身着玄甲手执盘龙,随着禁军一同登上城门。
“宫城其他三面都有军队,都有大将镇守,不是小兵小卒,北门这里集结的军队最多,应该是这次的主力所在。”
“确定是东营了?”周墨淮还是不相信,四大营的人会造反。
“是,下面一人正是独孤用将军,东营的旌旗也在。”
周墨淮登上城门一看,果然是温世恒和独孤用。
“西门那边有多少人在看守?”周墨淮见城门底下的军队暂时没有进攻的迹象,想趁此空隙为温文澜打开一条备用的生路。
“千人左右,但他们有将军领头。”
周墨淮看了看城下,又想了想,拎着盘龙下了城门,带上一队禁军直奔西门而去。
一千人而已,他有把握。
周墨淮带着一队禁军才出了西门没多久,直直地遇上了东营镇守在西门的将军看那人横刀立马拦在路中央,似乎在等他。
“周将军,恭候你多时了。”那人直接叫出来周墨淮的姓氏身份。
周墨淮打马上前两步,眯起眸子仔细辨别一番,认出那人是欧冰仪。
四大营招兵的时候,两人同住一顶军帐,周墨淮还送过兵法笔记给他。
“你要拦我?”周墨淮抬到指着欧冰仪。
今日不论是谁挡在他面前,他一概不留情面。
“周将军误会了,我专程等在这里是想护送周将军出城。”欧冰仪面上很是平静,“我此番做法,只是想感谢你当时对我的照顾,别无他意。”
“我凭什么信你。”周墨淮十分冷静,手中盘龙紧握,若对方偷袭,他定当立即马上还击。
“我本可以在这里伏击你,趁你出城不备之时,用飞箭将你射杀。”欧冰仪没有开玩笑,现在宫城周围都是东营的人,伏杀一个人,轻而易举,“如若此时出城的不是你,早就被俘了。”
周墨淮握紧拳头,眼眸一沉死死盯住欧冰仪,这人跟三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记得欧冰仪似乎是北营的人。
周墨淮犹豫了,是信欧冰仪的话,还是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北门可直通鄱湖,但那里有温世恒和独孤用,所以不可能从那里出宫了,现在唯有西门离鄱湖最近。
出了西门有一条北上的路,走这条路可以去鄱湖。
“你如何知道我会先从西门出来而不是去北门还击?”禁军人不多,更打不过东营,若真能省下一兵一卒,那是最好不过的,“还有东门和南门。”
“不论是西门还是东门,我们都会护送周将军平安出城,镇守东门的人是我兄弟。”
“哦?”周墨淮挑眉,“将我护送出城之后呢?”
“我们便可以放心攻城,这样就不用担心误伤周将军了。”欧冰仪接到的军令是攻下宫城,没说要杀了周墨淮。
他这个做法,不算违抗军令。
“这条路不是我走,我不会逃的。”周墨淮侧身望了一眼高大的宫墙,曾经的金碧辉煌在凛冬的摧残下失了往日的鲜艳,“不过,如果待会有人从西门出来北上,我希望欧将军把那人当作是我,放她出去。”
那人是陛下吗?欧冰仪小小猜测一下,周墨淮出来不是自己逃的,是为陛下开路。
他听说周墨淮和陛下感情深厚恩爱有加,看来名不虚传。
只是陛下没跟着周墨淮一同出来,要么依然坐镇宫中,要么遇到了无法出逃的情况。
欧冰仪垂下眼眸不再往下想,这些与他无关。
“奉劝欧将军尽早投降,不然等温世恒和独孤用被俘后,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风司已经去给张栌将军报信了,如果不出意外,他现在在赶来的路上,只要坚持到傍晚,就可以等到援军。
周墨淮打马回头,他要亲自守住北门。
“周将军,西门和东门,在北门破之前,我们都不会攻城。”欧冰仪冲着周墨淮的背影喊了一句,“但如若北门破,我们会立即攻城。”
如果不是当年周墨淮赠予他的那本笔记心得,他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可以说是周墨淮帮了他,他感激周墨淮,但他自己不是没有努力吃苦,所以,他只是感激周墨淮而已。
真正提拔、赏识他的,还是独孤用将军,他来东营之后没多久便随着独孤用将军出去打仗了,他立下的功劳,独孤用将军都能看到,所以他很快便成了东营下的一个将军。
他不会为了周墨淮违背独孤用的军令。
只会在军令允许的最大限度内,还周墨淮这个人情。
“你没机会的!”周墨淮霸气回应。
他的人,他守得住!
北门下,温世恒和独孤用在寒风中等了许久,也不见周墨淮的影子。
温世恒揉了揉冻僵的手,有些不耐烦了。
“周墨淮是当了缩头乌龟还是已经跑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他的影子。”温世恒抬头望了两眼,“再过一刻钟,攻城。”
“王爷,我东营已经将整座宫城围得水泄不通,一只鸟都飞不出去。”独孤用对自己的军队很有信心,他敢保证,现在的东营是四大营里最强的。
即便今日围城的只是东营的一部分,但实力绝对不差,对付几个禁军是没问题的。
“周墨淮大概是怕了。”
“是忙着陪温文澜,没空出来吧。”温世恒揉了揉酸胀的脖子,“据宫中线人说,温文澜要生了。”
如果不是知道温文澜要生了,他怎么会在今天攻城呢?温世恒扬起嘴角,他筹划这么久,等的就是今天,从陆副使告诉他温文澜有孕之后她就开始筹划了。
他花了大代价说动北朝和东越,调开京城周边的军队,还拉拢了东营,今日之举,他势在必得。
听说温文澜今天要生了,独孤用眸中划过一丝心痛和遗憾。
陛下是个好陛下,可是她执意与罪臣成亲,还为他生下孩子,她的龙气已经被那个罪人污染消耗了,她不配再做南朝的皇帝。
他为南朝开天下守四方,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南朝葬送在一个不听话的小姑娘手里。
为了南朝的基业,皇帝必须得换一个了。
东门和西门都没有动静,城门上仍然不见周墨淮的身影,温世恒等得不耐烦了,他本想将周墨淮杀死于宫外,现在看来只得攻进去之后再把周墨淮找出来杀了。
“准备……”
温世恒正准备下令进攻,忽地发现城门上多了个身着玄甲手握大刀的人,他眯了眯眸子,周墨淮终于出来了。
温世恒停下进攻的打算,他要先在宫外将周墨淮杀死。
免得罪人的血,污染了他的皇宫。
“阿起,你去看着西门吧,这里有我。”周墨淮拍了拍吴起的肩膀,北门太危险了,“西门那边很宁静。”
“不行,北门缺人。”吴起不同意丢下周墨淮,北门形势凶险谁都看得出来,他不能逃避。
“你去,西门看着宁静,但我怕有人偷袭。”周墨淮想要吴起去西门接应,以备不测,温世恒是冲着他和温文澜来的他不想殃及无辜,“这是命令!”
“我和你不在一军,你管不着我!”吴起说什么也不丢下周墨淮,“我跟你守着北门,也能有个照应。”
行军打仗,最忌讳孤军奋战,吴起都知道,周墨淮又怎么会不知道。
吴起见周墨淮一个劲地支开他,便知道周墨淮又要乱来了,上了战场的周墨淮就像不要明白一样,什么都做得出。
他这次得看住周墨淮了。
“我不会下去直接跟他打的,我们只要守在这里,援军傍晚之前就会到了。”周墨淮双拳紧握,如果援军能来的话。
“那也不行!”
“吴起!”
“不行!”
吴起踮起脚昂起下巴瞪大了眼睛,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那好吧……”周墨淮争不过吴起,现在更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转眸望向城下,“他们用什么名义谋反。”
如果温世恒和独孤用只是趁着这个时间点谋反的话,名不正言不顺,朝廷的大臣们更不会支持温世恒的行动。
周墨淮手搭在城墙上,抬头望天,日头已有了向西的趋势,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他守住这里就好,宫里的事,有不言不语在,他很放心。
温世恒和独孤用一心挑唆周墨淮出城,他们带着士兵在宫门下叫骂,骂的很难听。
但是不论城下怎么骂,周墨淮都攥紧拳头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墨淮……”吴起拍了拍周墨淮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往心里去,“激将法而已。”
“我知道。”周墨淮面色铁青,城下骂的越恨,他越冷静,“我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拙劣的激将法。”
温世恒见城门上的周墨淮岿然不动,气得不行,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了,他不能再消耗下去了。
“准备攻城!”
话音一落,鼓点声起,东营的军队缓缓向宫门推进。
周墨淮握紧盘龙,骨节泛白。
“你守好宫门,我下去迎战。”周墨淮一拍吴起的肩膀,转身就走。
“等等!”吴起拽住周墨淮,“你不是说你不下去的吗!”
吴起不敢放周墨淮出去,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若他们只是在城下对峙,我自然不会出城,可是他们都攻上来了,我不能坐以待毙!”
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的话,等不到援军抵达宫门就被攻破了。
周墨淮甩开吴起下了城门,带上禁军出城迎敌。
温世恒见周墨淮出来,立即下令猛攻,一下子周墨淮就被团团围住,东营虽然人数众多,但周墨淮也不是吃素的,上来一个砍一个,很快周墨淮身边倒了一片尸体。
“这样下去,情况不妙啊。”独孤用按住腰间佩剑,欲亲自出马与周墨淮一决胜负,“周墨淮比老夫想象中的要厉害。”
他心疼他东营的士兵。
“独孤将军稍安勿躁。”温世恒斜睨着独孤用,“本王自由打算,不必将军亲自出马。”
温世恒远远观望着,心里盘算着几个回合下来能消耗掉周墨淮多少力气,可是几轮下来,温世恒发现周墨淮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这个方法看起来不行。
“独孤将军,你的人打不过周墨淮啊。”温世恒淡淡扫了一眼独孤用,毫不客气,“这都多久了,一个周墨淮都拿不下。”
半天拿不下周墨淮,独孤用本就着急,被温世恒这么一说后,心里更加窝火。
他心里有气,但又不能冲着温世恒发怒,索性一夹马腹提枪上前。
“独孤将军。”
马蹄还没动,独孤用就被温世恒拦下来了。
“你看着就好了。”温世恒冷笑一声,这一招比千军万马还管用,一定行,“押上来。”
温世恒一声令下,一溜手无寸铁的京郊村民被亲王府的府兵押到了队伍最前面。
“王爷,你这是何意!”独孤用颤抖着指着突然出现的村民,这些无辜百姓不该出现在这里。
“打蛇打七寸,拿人拿软肋,独孤将军就看着吧。”对于这一招,温世恒志在必得,“周墨淮,看这里!”
独孤用愣住了,他根本不知道温世恒会将无辜的村民捉来当作威胁敌军的筹码,这种土匪行径,居然发生在一个亲王身上。
想他纵横沙场数十年,一直最不屑这种卑鄙做法,今日自己却成了帮凶。
独孤用沉着一张脸,不敢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
奋勇厮杀的周墨淮听见温世恒的声音,晃眼一瞥,惊恐地发现东营阵前跪着一排普通百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每个人的身后立着一手拿大刀的刽子手,明晃晃的砍头刀泛着森森寒光。
“温世恒你卑鄙!”周墨淮一分心,手臂上立刻添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他一转大刀将围上来的两人击倒在地,很快又有人填不上了空隙。
“独孤用!没想到你也会做这种事!看错你了!”
周墨淮大刀一横连连挡下疯狂向他刺来的银枪,他手臂一转大刀一横,几个人被弹开,但很快又缠了上来。
“周墨淮,你赶紧投降,不然这些人都会因你而死!”温世恒冷冷开口,这些村民在他登基的路上成为一块垫脚石,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要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一村的人死在你面前吗!”
温世恒查过周墨淮的过去,柳白村那件事他很清楚,所以今日他给周墨淮准备了一份大礼。
周墨淮将一通怒气全部撒在进攻者上,温世恒阴狠狡诈,他知道,但他不知道温世恒如此心狠手辣。
“独孤将军,你不会要退缩了吧。”温世恒也懒得跟独孤用计较了,独孤用害怕也好,后悔也好,都晚了,“大事马上就成了。”
不论最后结果如何,独孤用都摆脱不掉这个名声了,不过,赢了之后的声音终归比输了的好听。
“周墨淮,本王数三个数,若你再不投降,他们的人头,尽数落地!”温世恒提高音量,他十分满意地盯着地上那一排颤抖的身躯,“一!”
“该死!”周墨淮用力挡开向他刺来的长枪。
“二!”
一排泛着寒光的大刀高举在半空。
“三!”
刀落。
“住手!”
在刽子手的大刀落下的一瞬间,周墨淮放下了自己的大刀,同时,十数把长枪抵上了他的咽喉。
周墨淮周围的禁军想去救周墨淮,被他喝住了。
“不好!”城门上的吴起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重重一捶粗厚的宫墙,“墨淮真的钻套里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周墨淮被扯下坐骑、卸了大刀,被带到温世恒面前,他急红了眼,但一点办法都没有。
“放了他们!”周墨淮冷哼一声,语气坚决全然没有俘虏的样子。
“放了?”温世恒“呵”地轻笑,“等本王攻下宫城,等你死了之后,本王自会放了他们。”
“你无耻!”
温世恒直接一鞭子抽在周墨淮身上,不屑于跟他说话,他现在是俘虏,已经没有资格跟他站在一起,“请皇夫殿下观战。”
府兵将周墨淮押上旁边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高台,高台上有一根高大的立柱,府兵用锁链将周墨淮死死地捆在立柱上,又取了三指粗的麻绳缚住周墨淮的脖子和立柱,周墨淮的后脑紧紧贴着立柱,他只得抬着头望向半空,呼吸间只余半丝气息。
“温世恒!”周墨淮艰难地喊话,“你这么做是何居心!你要谋权篡位吗!”
周墨淮想尽量拖延时间,现在天色不早了,再等一等,援军就到了。
“本王是预防我南朝的江山改姓周,守护祖宗基业,为民除害,何来谋权篡位?”温世恒挑衅地睨着周墨淮,他一甩头,将视线瞄准高大的北宫门,“皇夫殿下就好好看看本王是如何守护南朝江山吧。”
忽然,一阵密集的箭雨从天而降,温世恒顿时慌了阵脚,令人赶紧后撤,退了两步之后,他才发现有人要去救周墨淮,他咬紧牙关,周墨淮今天必须死!
“弓箭手!”温世恒指着前方,忽地手臂一转指向周墨淮,“放箭!快放箭!”
密集的箭雨纷纷扬扬地射向周墨淮,一帘厚重的黑幕下来,虽是挡住了解救周墨淮的禁军,但温世恒不确定周墨淮是否还活着。
“放火!”温世恒命令道。
一支支火箭划过半空射向高台点燃了高台下堆积的木头,很快,熊熊烈火伴着浓烟腾空而起。
周墨淮被烟气和热浪熏得睁不开眼,他挣扎着咳嗽两下,一丝丝微薄的空气挤入肺中,但没什么用了,周墨淮觉得脑袋越来越晕,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随着血流淌而出。
“啊——”
突然一支利箭穿胸,周墨淮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对穿了,整个人被钉在立柱上,他借着喘息收回点神思,艰难地转头,想再看一眼温文澜的皇宫,却只朦胧窥探到一层层灰色的阴影和几根凌乱的线条。
“澜澜……”
周墨淮无声地张了张嘴。
“好好……活下去……幸福……”
宫墙上,吴起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亲眼看着一支支箭穿过火帘射中周墨淮,他却无力阻止。
“墨淮!”吴起在城楼上泣不成声,脑袋直撞墙,“我不该让你下去,我就该拦着你!”
这次周墨淮伤的那么重,肯定活不了了。
“我把我的好运都给你,你撑住好不好,墨淮!”
“墨淮,我对不起你,陛下,我对不起你!”
吴起慢慢地跪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我会帮你收好北门的!”
温世恒收起弓箭,他眯起眸子望向燃烧的高台,不确定刚刚那一箭有没有射中周墨淮。
“他们没有箭了,进攻!”
温世恒再次下令进攻,东营的军队一点点往前推进,可才走到方才的位置,又是一阵密集的箭雨,他们不得不退了回来。
“可恶,本王倒要看看,你们还有多少箭。”
忽然,一阵喊杀声从身后而起,温世恒紧张地四下张望,身后的厮杀声越来越大,很快,北宫门开了,禁军一下子涌出来杀向东营,还有一队人冲去高台救周墨淮。
“他们有援军!”温世恒知道,他完了。
张栌带着北营的将士及时赶到击败了东营叛军,生擒温世清、独孤用,控制住肃亲王府,将王府内所有人尽数收押。
傍晚时分,一声响亮的啼哭后,温文澜终于生了,果真是个小皇子。
“墨淮呢?”温文澜躺在汗水中,抬着沉重的眼皮扫视一圈,没看见周墨淮。
“回陛下,殿下许是还在外面呢,奴婢这就叫殿下进来。”
冬棱欢喜着跑出寝殿找周墨淮,不言不语整整齐齐地等在门外,吴起和张栌也在,但没有周墨淮的身影。
“殿下呢?快叫殿下过来抱小皇子。”
四个人互相看了几眼,沉默。
冬棱沉着一张脸回到寝殿,她遥遥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温文澜,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又拍了拍脸,逼着自己笑起来后,才重新回到温文澜身边。
“陛下累了,先休息一会儿。”
“墨淮呢!”温文澜看了一圈,发现林清国也不见了,她歇了口气,用她虚弱得不能再虚的声音逼问,“告诉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呀。”
“那你哭什么!”温文澜慌了,之前她好像做了个梦,梦见周墨淮在跟她说话,说想一直陪着她,“说话!”
“殿下,受伤了……”冬棱垂下脑袋,不敢看温文澜。
“发生了什么!”温文澜强撑起半个身子,一把抓住冬棱的领口将她扯到自己面前,“说!”
“肃亲王和独孤将军,意图逼宫谋反……”
温文澜再见到温世恒的时候,已是一个月之后了。
被关在焰司监牢里的温世恒,终于看见了一个活人,他抬起枯瘦的脸,望着牢笼外裹着白狐斗篷的温文澜,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妹妹原来都挺好看的。
温文澜冷眼看着像换了个人一样的温世恒,完全没有跟他说话的欲望。
这个人,为了自己的野心,为了一己私欲,把温家害得这么惨,把周墨淮害得那么惨,凭什么还能活到现在。
“朕不会杀你的。”
两人沉默了片刻,温文澜先开了口,有些事,对方不知道就无法承受折磨。
“即使你害了朕的皇夫、杀了父皇。”
“但母后留了你一命。”
温世恒猛地抬起头,很快又颓败地垂了下去。
“但朕不会放过你,如今朕已经将你的名字从族谱上抹去,历史上也不会有你这个人存在,母后只有三个孩子,端亲王是朕的长兄。”
对于温世恒这种人,抹去他存在的痕迹比杀了他更令他难受。
“温文澜!你杀了我吧!”许久没说话的嗓音十分沙哑难听,温世恒跟魔怔了一样,一个劲地叫喊,“杀了我!”
“明日是小皇子的满月礼,也是朕册封他为太子的日子。”温文澜完全忽视掉温世恒,“在知道你是杀父凶手之前,朕本意是打算传位温博宇的。”
以前她一直很关心温博宇的功课、武功,将自己的帝师指给温博宇,也是这么打算的。
只是她信任、看重的人,一个个都背叛了她。
“还有,下个月十五,你王府上下百余口人,尽数押往北宫门外斩首,一个不留。”
即使是温博宇,她也毫不留情地将他送上黄泉。
你伤我皇夫一人,朕拿你府上几百条命来偿,都不够。
你意欲拿走我最爱的人,朕拿走你尊贵的身份、高贵的地位,将你看重的东西,通通拿走。
温文澜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冰冷如十寒地狱里跑出来的索命恶鬼,她素来淡漠无情,但她也知人间冷暖。
只是这个世界让她寒透了心,她索性一头扎入黑暗的深渊,再也不回头。
感情是人类的软肋。
无情才能保护爱的人。
“不要再说了!你闭嘴!”
“世间已经没有温世恒这个人,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待一辈子,人间已经没有你的位置。”
“朕不会杀你,你也不会死,朕会为你寻求长命百岁的仙方,祝你万万岁。”
温文澜离了焰司监牢,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
面对温世恒,他说不上什么感觉,有很,有怨,有气,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不过为一个不存在的人置气,也没什么意思。
回到长安宫,温文澜跟平常那样去明德殿看望周墨淮。
“墨淮,朕给我们的皇儿取名廷言,华廷之上,言震八方,是不是很好的名字呀。”
“明日是他的册封礼,朕册封他为太子了。”
“明天他就满月了。”
“都一个月了,你什么时候醒来呀。”
温文澜拉了拉周墨淮的手,在他身边趴下。
“你不要再哄骗朕了好不好,其实你早就醒了对不对,或者说等你伤都好了之后,就会醒过来?”
“墨淮,你回朕一下好不好。”
温文澜握了握周墨淮的手,得不到一丝回应。
她压下心中的酸楚,憋回眼泪,趴到他耳边小小声说了句,“你的澜澜还在等你。”
一个月前周墨淮被救下来的时候就只剩半口气了,林清国来了之后没怎么看就直摇头,周墨淮伤的太重了,她也无能为力。
后来温文澜将於清子送的那粒药丸给周墨淮服下,周墨淮的命虽然保住了,但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身上的伤也好的很慢。
林清国说,可能不死花的影响还在,亦或者是保住了命,她不确定。
“墨淮,你不会丢下朕的对不对?”
三年后。
“错儿,去给你父王请安了吗?”温文澜放下手中的折子,语气十分严肃,“今日是你的生辰,跟你父王说了吗?”
“母皇,儿臣正准备去。”
温廷言,小名错儿,嘟着粉嫩嫩的脸,有板有眼地给温文澜行礼告退。
自他有记忆起,就记得他每天都会去给父王请安,虽然父王一直在睡觉,从没有回应过他。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喜欢父王,虽然他们没说过一句话,但就是打心底喜欢他。
小错儿出了御书房,爬上轿撵准备去明德殿,他不明白父王怎么一觉睡了那么久,父王睡着了,他说的话能听见吗?
小错儿在明德殿门口遇到了吴起,他乐颠颠地跑上去,一把抱住吴起的大腿。
“王叔,你也来看父王呀。”
吴起给小错儿请安后,抱起他进了明德殿。
“晚上参加太子的生辰宴,就过来看看你父王。”
周墨淮一昏迷就是三年,谁都没料到,三年了周墨淮的模样一点也没变,似乎真的在睡觉,睡了一个三年不醒的长觉。
小错儿踢了鞋子爬上周墨淮的床榻,一屁股坐在周墨淮身边,拉着他的手跟他说话。
“父王,今日错儿生辰,你会不会来参加错儿的生辰宴呀。”
“错儿会写好多个字了,等父王睡醒了错儿写给父王看哦。”
“母皇说父王答应教给错儿武功的,是不是真的呀。”
吴起望着一大一小两张过分相似的脸,感慨之余又是一阵欣慰。
当年周墨淮拼死保护的人都保住了,他们现在都很好,可是他看不见。
“父王的手指勾了错儿一下诶!”错儿又捏了捏,但是周墨淮又没动静了,“昨天也是。”
闻言,吴起也盯着周墨淮的手看了一会,但没看到什么,只以为是小错儿的错觉。
殿外已经在催促太子更衣了,宴会就快开始了,吴起便带着小错儿出去了。
紫光殿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舞乐声阵阵醉人。
春年宫宴连着太子寿宴,大臣们吃喝玩乐了三天,好不快活,只差一步就倒在醉生梦死中出不来了。
温文澜坐在最上面的宝座上,手里捏着酒杯出神,时不时看一眼身旁的位置,见是空的,转头就是一杯酒。
朝廷里多了很多新面孔,那次谋反之后,很多人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陛下今夜似乎一直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杯盏。”户部尚书赵顺然过来给温文澜敬酒,“今夜的月亮,比昨夜的更丰满一些。”
“圆了会缺,缺了会圆的。”温文澜淡淡应道,自己又倒了杯酒喝下。
她晃了晃脑袋,朦朦胧胧间看到一个如谪仙人般的身影朝她过来,她眨了眨眼,轻声唤了句,“墨淮?”
赵顺然惊讶地回过身,果见紫光殿的台阶上出现一个月白色的身影。
“墨淮!”
温文澜直接越过桌案朝周墨淮飞扑而来,一瞬间整个紫光殿都安静了。
“墨淮,真的是你。”温文澜一遍又一遍仔细地摸着他的脸,她一把将他抱住,靠在他怀里低声抽泣,“你终于回来了。”
周墨淮见温文澜穿的单薄,怕她受凉,遂将她裹进他的斗篷,他宠溺地捏了捏温文澜的脸,“让我好好看看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周墨淮的声音有些沙哑,比三年前更低沉了些。
温文澜望着周墨淮,他依旧灿烂如星辰的眸子似穿越了九天星河,直直将她高山上千年不化的寒冰击了个粉碎。
她站在深渊里,遥望头顶巨石崩塌,裂出一线光明,耀眼夺目的光芒下,周墨淮朝她伸出了手,“黑暗孤冷,卿可愿与我共赴春暖花开的桃源仙境?”
“愿与君往。”她毫不犹豫。
缘,道不尽缠绵,一夕回眸乱一池潋滟。
情,念不透思念,三世流转换三生顾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