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黑袍
雒阳城外,雨水啪嗒啪嗒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像是万道箭矢从天而降。
在这纷忙迷离的雨幕之下,大队的马蹄声夹杂着悲哀的哭嚎传来,但是很快又淹没在这杂乱不清的雨声之中。
这是一队全服武装的人马,全身铠甲,佩剑持刀,血红色的水流从他们肩头滑落。这表明他们方才经历一场大战,连身上的血渍都来不及冲洗。
这一点,从他们身后的囚犯身上可以看出来。这些囚犯同样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铠甲,身上布满刀伤剑伤,有的还插着箭矢。
这些人全都垂头丧气,还有的大声哭喊着自己乃是汉室宗亲,皇室贵族,他们不能这样对待自己。
“哼哼!这都是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人摆着宗亲贵族的臭架子!竟然敢造反,就要有被杀的觉悟!”
领头的将领乃是左宗年手下一员将领,他将这些囚犯带到城外乱葬岗,然后便就地处决,带走首级回去复命。
这只是这一场杀戮的第一波,很快便有后续囚犯送到这里来。不仅如此,在雒阳皇宫之内还有一场更加高级的处决。
这里的囚犯无论如何论关系,和先帝也是隔了不知多少代的血脉,而城内的那些可就不一样了。那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是真正的汉室宗亲。
这员将领处决犯人之后,便直接准备回城。
雨过天晴,一道彩虹像是仙女手下的织锦一样挂在天空。
在湿漉漉的官道之上,一辆马车骨碌碌向前行驶着。
“冒雨赶路,不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这名将军命士卒前去盘问,这才知晓,原来这是荀攸叔叔荀彧出使荆州回来了。
“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嘟囔了一句,士卒很快让开道路,荀彧的车架先过去。
而在马车之内,荀彧也听到了外面的消息,对着同样在马车内的另外一人说道:“看来今日的雒阳出了石破天惊的大事了!”
另一人浑身罩在黑袍之内,闻言发出一阵喑哑的声音:“我早就说了,雒阳出了大事,你还不信。现在果然应验了吧?”
“唉!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是我这一个戴罪之人该关心的,我回府之后便闭门不出,静心读书。”荀彧话中带着一股归隐之意。
黑袍人看不出表情,也不再说话。
马车进了雒阳城,因为城内的乱兵已经平定,作乱的大臣兵马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已经不再封锁城门了。
街面之上冷冷清清,昨夜厮杀声响了半日,多少百姓彻夜未眠,此时正战战兢兢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听闻此时皇宫封闭,任何人不得出入,荀彧的马车绕了一个半圈,直接畅通无阻地回到府中。
随他一起回来的黑袍人被安排到单独的一座小院内,也没有吩咐仆役伺候,看起来殊为神秘。
直到黄昏日落,荀攸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外面回来。
“家主!叔爷回来了!”
“嗯?”荀攸抬起头,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巳时回来,还带来了一个人!”
“一个人?什么人?”荀攸脸色有些奇怪,管家却是也回答不上来。
“吩咐厨房准备酒菜!”
“是!”
夜晚,荀府正厅之内,灯烛烨烨,所有的仆人护卫都被安排到外面伺候,此时的宴席之上只有荀攸叔侄两人相对而坐。
荀攸先为荀彧斟酒一樽,为后者接风洗尘。然后,他将这些日子雒阳发生的事情一一讲出来。最后,叹息一声。
“唐羽这孩子的确是个好孩子,他若是为少主,我等也没有意见。只是,摄政他”
酒水很快被两人喝完,荀攸心中忧愁,已经喝得半醉。而荀彧则是眼神清澈,丝毫没有醉酒的样子。
他看着一脸红霞的侄子,张了张嘴,想要说出什么。但是,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扑通!荀攸趴倒在案几上睡了,荀彧起身扶起前者,却不料没有扶起来,反而觉得自身也有些晕乎乎的。
“来人!老爷醉酒了!将老爷扶回房休息!”荀彧喊着,外面的仆役纷纷走进来将醉得不省人事的荀攸扶回房间。
“去为我再取一坛酒来!”
很快,酒水便被送来。
荀彧打开酒坛,为自己取了一樽酒,然后一饮而尽。
放下酒樽,他眼前原本荀攸坐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袍人,浑身藏在黑暗之中,在灯火下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你来了!”荀彧仿佛丝毫没有意外。
黑袍人富有特色的声音再度开口:“你没有说出口是对的,我们如今的样子,是救不了别人的。相反,可能还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呵呵!这一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荀彧点了点头,然后取过一只酒樽斟酒放到对面:“今日不谈其他,只喝酒!”
“不了!”黑袍人将酒樽推开:“还是谈一谈国事吧,我这个样子已经不能喝酒了!”
荀彧也不管黑袍人,自己喝了起来。
“既然要谈国事,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摄政唐粥会出事的?还有,摄政在我出使荆州之前,便吩咐我去寻找你,难道他未卜先知,已经知道了他会遭此劫难不成?”
黑袍人摇摇头:“我只是心中不忿,胡乱猜测而已,谁知道真的会应验了?”
荀彧:“”
“至于唐粥究竟有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看他是没有的。他让你找到我,也只是为了斩草除根而已!”
“呵呵!当年你兵马无数,摄政尚且没有对你斩尽杀绝,而今你只有孤家寡人一个,他又怎么会对你下手呢?”荀彧说着,将手中酒水喝完,然后咕咚一声也趴在了案几上。
黑袍人:“”
半晌,见荀彧没有醒来的样子,黑袍人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你就这样离开了吗?”本该醉酒昏倒的荀彧趴在案几上满口酒气地说道,双眼朦胧地看着黑袍人的背影。
后者顿住了,没有回头直接问道:“你想要我怎么样?我又能怎么样?”
“呵呵!你想怎么样?这该去问问你自己的内心,而不是来问我!你自己心中究竟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吧!我能够提醒你的就是,而今天下没有完全安定下来,仅凭所谓的少主恐怕镇不住这天下蠢蠢欲动之人。”
黑袍人没有说话,荀彧也没有再继续劝说,他相信自己要说的话语,前者都能够感受到。
良久,烛火渐渐变暗,月光开始明亮起来,外面的仆役也在问询是否需要添灯油。
“我知道了!”黑袍人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便一个闪身离开了这里。
管家带着仆役走进来,见到睡倒在案几上的荀彧,急忙上前将他扶起来。
几人将荀彧托着送出门,后者回头,看着周围的黑暗,觉得里面此时一定隐藏着一双观察自己的眼睛。
他嘴唇微微张开,然后又迅速闭合,很快,仆役便带着他离开了这里。
而在黑暗之中,的确如他所想的那样,黑袍人立在一处房檐之下,看看方才荀彧离开的方向怔怔出神。后者开口说的那句话虽然没有声音,但是他仅凭口型便能够认出来。
因为,这两个字他曾经对自己说过无数次。
唉!一道长长的叹息从黑暗之中传来,一道清风吹来,月光下闪过一道黑影,不知随着夜色飘荡到了何方。
雒阳皇宫之内,此时,忙碌一整日的唐羽正在向母亲张宁禀报今日的所见所感。然后再由张宁指正出来他的不足之处,提点一二。
这一切都是在唐粥的病榻前进行的,陪伴的还有燕月蝉,不过她对于这些事情没有任何兴趣,听得昏昏欲睡。
困倦仿佛是会传染,唐羽看着姨娘哈欠连天的样子,赶到疲倦像是潮水一样袭来,眼皮沉重恨不得立即躺在这里睡下去。
看着儿子的样子,张宁顿时脸色一板:“唐羽!”
“孩儿在!”小小的少年立即站直了身子,满脸的困倦也消失不见。
“嗯!”张宁点了点头,两人又继续说了一阵白日的事情,然后她便让人带着唐羽下去了:“好了!下去休息吧!明日还需要听政!”
“嗯?结束了吗?那姐姐也回去休息吧!这里由我陪着!”燕月蝉说完,却见到张宁笑呵呵地说道:“小蝉儿!你和他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今日便由我来看着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燕月蝉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对上张宁的眼神还是退了下去。
烛火静静地燃烧,张宁盯着仿佛熟睡一样的唐粥,眼神中仿佛有着千言万语。
夜很长,她仿佛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从她第一次对唐粥有感觉开始讲起,将两人相交相离的事情从头讲到尾。
“我知道你就是一个花心的,男人啊!呵呵!左宗年也是一样,为这事情波月不知道找我哭诉了多少回”
讲着讲着,天色渐渐亮了。一抬头,张宁露出一道轻松的表情,然后趴在唐粥的榻前,带着笑容入睡了。
而在唐粥所在的这座宫殿之上,一道黑影趴在那里等了一夜,保持着僵硬的姿态一动不动。
看到张宁终于睡着了,黑袍人的内心此刻是惊喜的。难得他听了一夜的言情故事,终于等到了收拾着负心男的时候了。
黑袍飘飘,他轻轻从宫殿上方垂下来,像是一只蝙蝠一样倒挂着,脚后跟吊着一根黑色带子,将他绑在梁柱上。
他来到唐粥睡榻的正上方,正好对准唐粥的胸部。
伸出手,露出一只骷髅似的手,手指轻轻落下来,点在唐粥的胸前。一道黑气缠绕在指尖,然后进入到唐粥的身体之内。
见到这种景象,黑袍人顿时吃了一惊。因为,他感受到的力量和自己同宗同源,如出一辙。也就是说,唐粥其实是遭到了他背后那怪物的毒手。
在一片纯白的空间内,唐粥百无聊赖地躺着,身前是一座迷你小城市。
随着他们双方的力量渐渐削弱,他的力量已经只能维持这么大的空间了。
在迷你小城市中,有一座监狱,而监狱之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漆黑,正是穷奇的黑暗本源。
既然唐粥不愿合作,穷奇也不再多说了,任由唐粥胡乱摆弄自己。
只是,忽然有一股异动传到了这里。
呼啦!监狱之中的一滩墨水猛然大发神威,将这座唐粥费心费力建立起来的迷你小城市给瞬间摧毁了。
“你在干嘛?”唐粥惊呼一声,却看到穷奇化作一只黑色皮球一样四处弹弹跳跳,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东西。
“怎么会不见了?那种感觉怎么会不见了!”
“什么感觉?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唐粥追问,结果自然是得不到回答。
穷奇化作的黑皮球在唐粥面前来回弹跳几次,看着唐粥一脸茫然的样子,又跳到远方,静静地蛰伏起来。
“真是莫名其妙!”唐粥嘟囔了一句,然后又继续去玩自己的模型建造。只是,经过这么一折腾,两人的力量都减小了不少,唐粥能够操控的空间又小了不少。
小有小的好处,至少唐粥看到缩小一圈的穷奇本源心中是乐得开了花。
外界,黑袍人试探了一次之后,正要继续试探。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动静,似乎是有宫女的声音传来。
他立即抽身躲回宫殿之上,隐藏身影。
“啊!夫人怎么在这里睡下了?夫人!夫人!
算了!夫人一定是太累了,你们去把夫人扶回房间。这里交给我们,一会儿燕夫人也该过来了!”
“看来今日是没有机会再探虚实了,晚上再来一探吧!”黑袍人这样想着,立即抽身从这里离开了。
一路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方才落下来,他便看到一道身影正在院中等着他。
来人转过身子,正是荀府主人荀攸,他打量着这个黑袍人,问道:“不知阁下是何人,藏头蒙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又是何意?”
“呵呵!我可不是自己要过来的,这雒阳城就是一个大泥潭,我躲清静还来不及呢!是你们请我来的,我也就来了!”
“哦?”荀攸眉头皱起,问道:“你是说,是摄政请你来的?”
“不错!你若是不信,可以到皇宫中去求证!”
“呵呵!”荀攸没有多说,只是看着黑袍人转了两圈,然后才说道:“最近雒阳城内不太平,到处都是乱兵叛贼,阁下还是在府中不要胡乱走动为好。否则,若是被当作叛贼抓了,那我也无能为力!”
说完,荀攸便离开了这里。来到门外,他便见到了匆匆赶来的荀彧,眉头一皱,问道:“彧叔消息可真灵通啊!只是,这人来路不明,还是严加看管为好。”
一队护卫随着他的话语落下将这里包围了,荀彧看到这种场面也是无话可说。
送走荀攸之后,走进院子,见到黑袍人枯坐在那里。
“如何?”
“什么如何?”
“你昨晚?”
“早起散步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