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你说什么?!”所有人立刻扑到床边,“快躲开!”文博箴一把推开完全傻掉了的木枫川。
他迅速抽掉樊溪的枕头,让樊溪在床上躺平,然后双手交叠,同时按压起樊溪的胸部和腹部,用力又急又猛,二三十下之后,文博箴已经气喘吁吁。
“师兄,我来。”文卓闲说着,接过手继续按。
木床被一下一下,压得发出吱呀的声音,中间夹杂着樊溪的骨头也在咯咯直响。
文博箴和文卓闲轮番上阵,两人都是大汗淋漓。
“溪儿!醒醒,溪儿,快醒醒!”在木枫川和木侯爷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中,樊溪儿忽然倒吸进一口气,随即呛咳出声。
“那个什么砂,快,趁现在喂给孩子吃。”木侯爷忙不迭地说,“我做主,陆大帅要怪,只管冲我来,反正溪儿早就是我们木家的人了!”
陆大帅年初忽然跑回来述职,其实就是个借口。当木侯爷从滇南得到确实的消息,知道老光棍陆盛淼终于有了樊溪这个亲生骨肉之后,立刻老泪纵横,一点没含糊地买下京城里飞得最快的信鸽王,将这个天大的消息第一时间传给了北疆的陆大帅。陆大帅是在边巡的马背上接到木侯爷这么一封十万火急的亲笔信的,当时的情景,按照陆嘉后来的描述就是,大帅的马都被他骑着顺了拐。
按照陆大帅雷厉风行的风格,他也没耽搁,将北疆的事情安排给陆嘉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
他一路上不忘和木侯爷飞鸽传信,在他即将赶到京城的头两天,他收到消息,说溪儿住在文济堂,马上又要做骨穿,所以他到的那一天可以直接到文济堂与他的儿子见面,到时候侯爷也会在那里迎他。
按照陆大帅的马程,他其实一大早就可以赶到的,但是他那钢铁心思终于拐了一个弯儿,第一次以父亲的身份见溪儿,孩子还病着,总不好空着手。溪儿喜欢什么呢?陆大帅挖空心思,总算隐隐约约地想起来,溪儿好像会吃容胜斋的点心,而他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以前他在侯府里,不止一次地看见送去给溪儿的点心都有专人传送。当时他还嗤之以鼻地问过木侯爷,“你这是养孩子,还是供个小祖宗。”
如今这个小祖宗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忽然觉得,既然孩子喜欢吃,他理所当然该跑一趟,孩子高兴,当爹的心甘情愿。
陆大帅生平第一次跨进荣盛斋的大门,一个满脸堆笑的伙计迎面而来。
“这位老爷,您可是来取点心的?可有小店签发的凭证?”
买点心还要凭证,又不是要通关过卡。不过陆大帅到底是大帅,他很矜持地“嗯”了一声。
伙计躬身挡在他身前,笑得挑不出一点毛病。
“你们这里哪种点心卖得最好?”陆大帅看似很随意地问。
伙计是个顶通透的人。
“这位老爷,我们这里的点心都是头些天被人预定好的,每日多出来的几盒也要备着尚书大人,丞相大人,几位王爷,侯爷府上临时要用,您看,我一个下人,怎么敢擅自匀出去呢。”
陆大帅什么世面没见过,他一手叉到腰上,腰间鎏金的佩剑鞘和金包玉的腰牌就那么自然而然地露了出来。
伙计向侧面退出两步,“老爷您看,要不我到后面给您看看,没准今天真就有多出来的。”
陆大帅冲那个伙计微微点了一下头,伙计将陆大帅让到正堂一侧摆着的太师椅上,又毕恭毕敬地给上了茶,才转身绕到后面去了。
陆大帅喝着茶,顺便打量起这个铺子,敞亮的前厅,一排开架的矮柜,柜子里面的隔层用得都是整块的大琉璃镜,每个隔层上放着三五个锦缎盒子,盒子里摆着精巧鲜亮的点心,陆大帅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发现那些点心并非食物,竟然都是颜色形状酷似点心的奇石。看得木大帅也有些乍舌,乍着乍着,嘴里就乍出些草木一样的东西,陆大帅低头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手中捧着的茶盏里还飘着一层金银花。陆大帅不动声色地将嘴里的东西全部嚼碎咽下去了。
不多时,伙计从后面转了出来,他毕恭毕敬地走到陆大帅跟前,没开口,先陪着笑,“老爷,您来巧了,咱们这里还真就多出一盒大八件,里面装得都是卖得最好的点心。”
陆大帅起身,挥了一下手,“给我包上。”
伙计搓着手,没有动,“老爷,您要的东西我们可以直接差人送到府上,只是从我们这里买点心,先要开个户头,交一百两定金。”
这是光天化日之下要明抢吗?
陆大帅的眉毛不自觉地竖了起来,他不是个吝啬的人,事实上他对钱没什么概念,朝廷发给他的俸禄饷银,有一大半,他都贴补给了北疆戍边的将士。手上留下的体己被木侯爷拿了去,说是替他投了什么生意。什么生意陆大帅可没心思问,不过可以借着这个由头理直气壮地从木侯爷那里拿钱,比钱庄还要方便。陆大帅这次从北疆一路赶得急,住得都是官驿,身上没有带多少钱。眼下这一百两无论如何是拿不出的。
陆大帅不掏真金白银,伙计就纹丝不动,陆大帅觉得即便是无数次在两军对垒,他也从没有这么挫败过。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外面又走进个人来,那人一脚还在门外,声音倒是先一步抢了进来。
“大伙计,发财啊。”陆大帅只觉得声音熟悉,抬眼一看,进来的正是木侯爷家的石榴。
石榴此时也看见了陆大帅,他的脸上略过一丝惊讶,但是立刻收敛干净,换成毕恭毕敬的笑意。
“大帅,您怎么在这里?侯爷和公子们都在文济堂呢。”
“我知道。”陆大帅不动声色地说,“我买些东西就过去,你不跟去伺候你主子,又来这里干什么?”
“侯爷命我到这里订些点心,主要是给樊公子,樊公子这些天身体不是不舒服嘛,侯爷怕他没胃口。大帅可也是要给樊公子买东西?”
听见这两位的对话,刚才那个伙计很识趣地走过来,“这位爷刚才想要盒大八件,您看。”
陆大帅一下充足了底气,“包好立刻给我,帐就记在木侯爷的户头上。”
陆大帅拎着织锦的点心盒子迈进文济堂的大门的时候,一路上的忐忑紧张蹦到了极致。他这是怎么了呢?
陆大帅一路都在扪心自问,樊溪这孩子他算不上了解,在他的印象里,樊溪是木侯爷从个不清白的地方买的,身份不明,血统不正,病娇着长大,还顺带勾走了他一心要培养成才的木枫川。与这孩子最密切的一次接触,是五年前他派陆嘉将他掳到侯府,吵了一架,导致动了手,那时候的陆大帅很透了樊溪的倔脾气。时过境迁,而今樊溪成了他的亲儿子,陆大帅心思一转,樊溪立刻成了一个从小流离失所,被人陷害,后来又寄人篱下的小可怜,这孩子的倔脾气真是和他自己如出一辙的可爱。还有樊溪的病,造化弄人啊,木枫川那个臭小子怎么还有资格再接近他的宝贝儿子。
陆大帅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着伙计往后院走,待会儿见了孩子,他开口怎么叫他呢?
樊大夫?不可能!
樊溪?太生分了,樊溪又不是他跟前的兵将。
溪儿?那帮人一直这样叫,他可是亲爹,总该更为亲近不同吧?
陆大帅还没想好,人已经一脚踏进了屋,他抬头看向里面。
一帮人围在床前在干嘛?等一下,木枫川那个混小子正抱着他的儿子,好像还要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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