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木枫川住过的房间里,木侯爷和陆大帅相对而坐。
“盛淼,今天的事情你也看见了,溪儿真的离不开川儿。”木侯爷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僵局。
陆大帅一挑眉毛。
“当然,川儿也离不开溪儿。”说话间,木侯爷忽然“噗”地吹灭了桌上的灯。
“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我不吃装神弄鬼那一套。”陆大帅一只手摸上了佩剑。
木侯爷不紧不慢地将面前一个雕刻得极其繁复的锦匣打开,绚烂瑰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半个屋子。
“你这是,你练成妖术了?”陆大帅下意识侧过脸,往后面躲了一下。
木侯爷笑嘻嘻地将那匣子连通那束陆离的光往陆大帅面前一推,“七彩鎏光夜明珠,皇家上下三代都没见过的东西,我们木家的一点心意,拿来配你的掌上明珠。”
与此同时,樊溪的房间门被轻轻推开,墨铮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他看见木枫川靠在樊溪的床头,樊溪紧贴着他,睡得十分安静。
墨铮与木枫川面面相觑,还是稍微有些尴尬。如今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十分微妙,往好里说,墨铮与木枫川有授业之恩,如今他与樊溪的母亲已然成亲,单从辈份上论,算木枫川的长辈,如果樊溪入了侯府,那么说不好有一天木枫川还要叫他一声小岳父。可往坏里说,就算不提在北疆墨铮给木枫川当胸的那一剑,这个人后来将真相无情地揭示出来,给了樊溪极大的打击,后来又把樊溪从木枫川身边带走,当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时,木枫川从心底对墨铮怀有芥蒂还不能完全解开。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还是年长一些的墨铮先开了口,“这么快就睡了?”
“嗯,哭了那么久,早累了,文先生给他吃的药里也有安神的成分。”木枫川说。
“我听你父亲说,你们家打算将阿溪接进府里去,作你的......和你一起过”
“怎么了?”木枫川警惕地看向墨铮,提防他要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没怎么,挺好的,我去和宫主打声招呼,日子定下之前,把该送的东西送过来。虽然说陆大帅是阿溪的生父,但是他未免过得太清贫,阿溪的陪送我们来出,不能让你们家看轻了他。”
“我所求简简单单,就是他这个人。”木枫川说,“他是我的命,谈何看轻。”
“我知道,可他毕竟是我们百花宫的小宫主,该有的一样也不能少。”墨铮说,“还有件事,我同宫主也未曾提过,有关阿溪的,说了怕宫主她担心。”
“什么事?你快说。”木枫川紧张地问。
“阿溪他小的时候在离人苑里呆过。”
“我知道,这又如何”
“你可能不知道,离人苑里买进去的人,都会给喂药。”墨铮心疼地看着熟睡的樊溪。“阿溪恐怕也被迫吃了,一种是让人丢掉记忆的药,那是离人苑为了更好地控制他们,让他们连自己本来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从此断了所有念想和希望。还有一种药......”墨铮顿了一下,“还有一种药,吃了会让他们的身体十分敏感,这样能更好的用刑罚规矩震慑他们。”
“你说什么?”木枫川吃惊地看着墨铮,然后又低头去看樊溪,樊溪的睡颜安静美好,不染纤尘。
这么多年,他挨的每一针骨穿,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难怪每次都出那么多的冷汗,木枫川一直还以为樊溪只是体虚或者有容易出汗的体质,可真相是樊溪是在忍受比他想象还要大得多的痛苦。还有那年被陆大帅责打,醒了之后说伤口疼,不肯吃饭,原来那不是在发小脾气,而是真的疼得吃不下。还有那个夜晚,被自己第一次压在身下侵犯掠夺苦苦挣扎的时候,还有不久前,脸色苍白到透明,无法呼吸的时候。木枫川哆嗦着,哪里还敢往下想。
“所以,你要护好他,别让他受到一丝一点的伤害。”墨铮嘱咐道,“另外那种药还有一个作用,小的时候看不出来,可等到长大成人,有了床笫之事之后,他的欲望也会比常人更强烈,所以你要了他,就不要委屈了他,明白吗?”墨铮说。
木枫川当场愣住,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总之,好好待他,否则,我们百花宫第一个不会放过你。”墨铮表情严肃。
“好,我都答应。”木枫川说得郑重。
天气眼看渐渐暖和起来,人在日头下走一阵,就能出一层薄汗,文章镇里又到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年轻的生元们,或两三成伍,谈诗论道,或一人独坐,沉思静想,当然也有自行面壁,捂耳背书,不多时就能用两只脚将地上的尘土踢出个小坑,空气里弥漫开的都是崭新的,重新开始的味道。
樊溪的身体开始好转,木侯爷专门请人给他打制了两把特殊的椅子。一把躺椅,上面设置各种机关,樊溪躺在上面,木枫川可以帮他活动身体的各个部位,如此这般,樊溪不会因为久卧而造成肌肉和筋健的退化。文卓闲给樊溪设计了一套特别的动作,帮助他在躺椅上锻炼恢复腿的功能,樊溪练习得异常刻苦,这些日子,他已经能慢慢转动脚腕,小腿的蹬力也渐有恢复,虽然距离下地走路还有很大的距离,但是希望已经越来越越大了。
另外一把椅子也很别致,椅子下面没有四条腿,而是装了两个轮子,前面有踏脚,椅背后有扶手,樊溪坐在椅子上,就可以由别人推着走出院子,不必再圈在自己的屋子里。木枫川颇为多此一举地给两把椅子取了名字,躺椅叫“盛春”,轮椅叫“南风”。叫起来十分附庸风雅,让樊溪哭笑不得。
也许因为身体里的旧毒终于解开,樊溪的饭量明显见长,吃什么都变得津津有味,人也长胖了不少,脸上竟然有了若隐若现的婴儿肥,木枫川怎么看怎么觉得樊溪可爱至极。
唯一令人担心的是,樊溪的记忆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好在有木枫川事无巨细的讲述,加之文博箴,文卓闲乃至三喜后来也加入开始给樊溪讲过去的故事,樊溪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将过去的十几年又飞快地过了一遍,而且过得鲜活生动,历历在目。
转眼又是仲夏,京城三年一度的庙会红火热闹地拉开了帷幕。这一天,木枫川早早地帮樊溪起床梳洗,和他一起吃过早饭,木枫川将樊溪抱到南风上,推他出了文济堂。文济堂外,一辆宽大的马车已经停好,赶车的是石榴。
“溪儿,咱们今天去京城,师兄带你赶庙会,可热闹了。”
“师兄,我行动不便,去京城庙会会不会太麻烦。”樊溪有些担忧地问。
“没关系,我在城里订了房间,我们晚上住外面,玩儿够了再回来。”木枫川一边说,一边将樊溪抱起来,带他上了马车,石榴将南风也收进了车里。
官道平稳宽阔,樊溪靠着窗边,颇为新奇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向身后掠去,木枫川搂着他,让他坐得尽量舒服,一只手扣住樊溪的五根手指,令一只手搭在樊溪的肩头,手背抬起在他脸上蹭,木枫川最近的小动作越来越多,樊溪不被时不时打扰一下,还真有点不习惯。
“师兄,我以前去过庙会吗?”樊溪问。
“没有和我一起去过。”木枫川说。
“别人呢?”樊溪歪着头,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
“和别人的事情都忘了吧,以后就是你跟我。”木枫川霸道地将樊溪拉到怀里,狠狠地亲了一口。
京城的庙会,规模越来越大,马车直接堵到了城门外,不过木枫川早安排妥当,城门口换了轻便的小马车,走专门的巷道,畅通无阻地到了东市。
木枫川将樊溪抱下马车,抱上南风,推着他跟着人流向集市的方向走,石榴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一路上的繁华热闹,令樊溪目不暇接,木枫川由着樊溪,想在哪里看就停在哪里,喜欢什么立刻买下,嘱咐先送到侯府,方便后面一并送回文济堂。至于各种小吃,樊溪来者不拒,吃完咸的想酸的,吃完辣的想甜的,一路嘴巴不曾停。看着樊溪开心的样子,木枫川从没有这么幸福过。
走着走着,樊溪忽然盯住身边走过去的两个人,目光久久不能离开。那是年轻的一男一女,两个人手拉着手,很是亲密地走在一起。忽然女的停在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前,她身边的男人立刻掏钱,女人从男人手里接过火红的一串,想也不想地递到男人嘴边,男人将头偏到一边,示意让女人先吃,女人于是咬下半颗,又递给男人,男人笑呵呵地将另半颗含到了嘴里。
木枫川顺着樊溪的目光,跟着看了一会儿,待那对男女离开,他绕过南风,走到樊溪面前,“溪儿想吃糖葫芦吧,这里的不好吃,师兄知道一个地方,有全京城最好吃的糖葫芦,也是你从小最喜欢的口味,待会儿买给你。”
“师兄,”樊溪冲木枫川眨了眨眼睛,“要是也能和你手拉手逛就好了。”
木枫川愣了一下,他忽然伸手将樊溪打横从南风上抱起来,一手拖着樊溪的脊背,一手放在他的膝弯下面,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
“师兄,你干嘛?”樊溪惊诧地叫出声。
“我们不用手拉手,师兄抱着你逛。”
“师兄,快放我下来。”樊溪低下头,尽力躲避路人投来的目光。“都在看我们呢。”
木枫川示意石榴去推南风,自己抱着樊溪只管往前走。
“溪儿,他们看你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再说以后我们会经常这样一起走,你要先习惯起来。”
樊溪不再说什么,他满脸通红地任由木枫川抱着他在人群中信步而行,那种感觉,似乎是在云里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