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信长暴死(1)
六月一日深夜,信长早已经带了百十名小姓进了本能寺歇息。他正在床上安枕,突然被外面的声音吵醒,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一群小姓们在争吵斗殴,不由得大怒:“是谁在外面喧嚣!森兰丸,出去要他们闭嘴!”当森兰丸出去一看究竟的时候,寺外已经铁炮轰鸣,火铳声大作。小姓们有了不祥的预感,开始骚乱不安。信长这才警觉起来:“是什么人?”一名看到大军涌来的小姓闯入慌张报道:“殿,有叛乱!好多桔梗旗帜!”
森兰丸狐疑道:“好像是惟任日向守的部队!”信长大为愤怒,摔了手上的酒杯:“是光秀吗?”但旋即冷静下来,咬牙道:“完了!是我的过错。”
他身穿白色单衣,提着刀箭迅速冲了出去。早在御马屋附近马回藤九郎、藤八、岩、新六等人就已经与叛军短兵相接,相继赴死。御殿内小姓森兰丸兄弟三人、高桥虎松、金森义入、菅屋角藏、鱼住胜七、武田喜太郎、大冢又一郎、狩野又九郎人皆讨死。信长在御庭内,率众小姓奋战,但寡不敌众,大势已去。他取弓放箭,仅仅放了两三发之后,弓弦绷断;他随手抄起一把薙刀左右砍杀,一时乱军难以接近。但随着火铳声响,他的肘部被流弹击中了。
森兰丸拼死保护着信长,一边截击迎面涌上的乱军,一面掩护信长后撤。
御殿内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信长已经被大火包围,火舌直接扑向信长的脸颊。
站在烈火中的信长如恶鬼一般,愤怒而且不屈,虽然对光秀曾经毫不留情地鞭策过,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信任的家臣会如此作为。
“殿,快点去密道!”森兰丸在织田身边不断催促,火势凶猛的御殿已经摇摇欲坠。
“看到那白衣了么?那就是信长,不要让他逃了啊!”少数对光秀意图明了的明智军首领急着记功,对退入内室的信长紧追不舍。杀红了眼睛的森兰丸等众小姓顺手砍倒身后的明智乱兵,拥护着信长直接奔向内室的密道。
但不等森兰丸和信长一行冲入密道入口,一个身着腹卷的明智军武士竟然也冲过重重火线,跃了上来紧追不放。那武士着实勇猛,刀法精湛,快得令人目眩。信长身后除了森兰丸竟然再无活口。
“不要伤害馆主大人……”森兰丸以身护住了信长,大声喝止着来袭的武士。
“让馆主大人死在我手上,是为了平息民间的怨怒。从比睿山到伊贺国,从伊势长岛到高野山,千千万万冤魂等着信长与他们同赴极乐!”那武士举着刀志在必得。刀光清寒,刀尖上却有鲜血不断流淌。
信长看着那熟悉的一张清秀面孔,那憎恨的眼神似曾相识,似乎正有沸腾烈火燃烧着他的内心。他忽然想到了安土城那一筵席,光秀身边那个剑拔弩张的侍卫与自己顶撞时就是这样一副倔强的表情,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是你!你就是光秀身边的那个治兵卫?”
“哈哈!非也!”治兵卫仰头大笑,顺手拿起旁边几上的清酒捧上了头顶,“祭天、祭地——祭我的养父杉谷!”说着,他将酒尽数倒在了自己的头上。那酒顺势而下,发出嗞嗞声响,一缕青烟从治兵卫的脸上冒起。青烟散后,一张满布斑驳红色伤痕的杀气腾腾的脸立刻呈现出来。
“啊……天狐!你这个反贼,敢挑衅我信长!”信长大喝一声,从身边森兰丸的手上拿起长枪便向若生冲去。
血光飞溅之处,就是信长断头之地。若生终于了了夙愿。
本能寺的大火还在持续燃烧,这短短两个时辰,使得日本战国的格局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一代战雄信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还是那条小径。还是那个承载了万丈豪气,无数怨灵的岐阜城。还是那一簇簇在地上四处爬开,带着露水泛着幽幽蓝光开得无声无息的朝颜花儿。
“竹眼笼,竹眼笼。笼子里的小鸟哟,什么时候能出来?黎明的夜晚,鹤与龟滑倒了,背后的那个是谁呢?……”
忽然脚下一绊,小顽童仔细一看,是一个竹筐,筐内是一个人的脑袋,那人头发乱蓬蓬的,像一块冷冰冰的长满青苔的石头突兀地摆在那里。
“这里还埋着一个人呢,好可怕呀!”顽童们都低头看了看那个竹筐,大胆地试着用草棍拨了拨那脑壳。
此乃信长。一代枭雄竟然死得如此寂静,死在了自己的暴虐之中。可惜这条路早就因杉谷昔日的惨烈被百姓们所荒弃,少有路人经过。
后来,当地官员发现这奇怪的头颅时,他已经在风吹雨淋之中朽烂不可明辨。
“大惊小怪!扔掉吧。”官员皱着眉头对报案武士道。兵荒马乱,路边死去的人比比皆是,何况是一个无名头颅,难道都要本大人一一过问不成?他打着呵欠,回家睡自己的回笼觉去了。
六月二日傍晚,明智光秀入宫拜谒了被地方武装势力所操纵,毫无实权的天皇,并进贡了三千枚银币。随后他以出身于土岐源氏而自封“征夷大将军”。
大仇已报,但大恨永难消散。释去重负,孑然一身游离人世的若生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和空虚。
“天狐”自本能寺之后便消失,就连半藏也找不到他的行踪,手下有这等不受约束的忍者,在家康看来并不觉得奇怪。
“倘若他要归去,也不要阻拦。”相对忧心忡忡的半藏,家康对此事显得十分淡然。
且说光秀在谋反成功之后,马上派出忍者将此事告知毛利氏等织田家的敌对大名。
那忍者是谁呢?正是三浦瘦马。瘦马,在他被明智家雇佣时是这样描述己身的:“来自伊贺国的雇佣忍者,因为被信长烧毁了家园,孤身流落至此。”因为善于奔腾,瘦马成了明智家与各大名之间联络的秘密信使。
“这是极为重要的任务,就是留下头颅也不可以丢弃的情报。”瘦马怀揣着那信,自语道。
他选择的是通往毛利家的要道。山间为何会如此寂静?
忽然,他看到山上有几道怪异的光芒。那是即将沉落水平线下的太阳照射山林的一部分所反射出来的光芒。日落时分,火红的太阳会把山边染成玫瑰金色并不稀奇,但瘦马看到的光芒却并不属于此类。那光芒并非夕阳余晖的反射,而是冷兵器散出来的金光。
正在犹疑,一道绳索如钩一般勒住了瘦马的脖子。“这定是明智军的飞脚,快擒住他……”林中冲出来几个武士,一边大吼一边手持长枪向瘦马杀去。瘦马怀揣密函拔脚飞奔,他清楚地记得半藏曾经说过,通往毛利势力的这条山路少有人知,羽柴秀吉定然不会在此盘查。就算瘦马的腿脚快如闪电,但也禁不住羽柴军在这条路上层层设防。
“哇——”就在瘦马快要突出重围,奔向毛利地盘时,他脚上一痛,原来踩上了铁蒺藜。蜂须贺呵呵笑着从林中闪出:“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三浦瘦马,哈哈,现在变作瘸马啦!”
瘦马身上的那封信很快便被搜出。但瘦马怎么肯束手就擒?谁都知道忍者落入武士手中的下场会是怎样。
“旋转,旋转,天地即将变色。”忍着痛楚的瘦马忽然喃喃低语,指尖上渗出缕缕青烟。那是能够瞬间迷惑近距离敌人的幻药,随着指尖上药的挥发蒸腾,瘦马的青色忍者服忽然着火,原来那是一种淬过火药的特殊衣料制成,大量的浓烟四处挥发,弥漫作团团烟雾。当蜂须贺发现瘦马正暗中施展脱身之术时,已经晚了。毒烟让众武士眼睛疼痛,无法忍受光亮。瘸马三浦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脱离了束缚。
“哦,馆主真的已经死了?!哈哈,这个光秀竟然有胆子起兵谋反,还要和毛利氏结盟。幸亏这封信到了我的手上。”秀吉得到光秀的情报大为快慰。不要悲伤,应当酣畅淋漓的饮酒快歌才对!光秀没有做错什么,他只不过是做了秀吉也想做的事情,将遮挡所有志在争夺天下者头顶上的那块乌云给撤去了!日后我秀吉的光芒可以直接射向天空,与日月争光了!当然他还是在军众面前大哭了一场,为自己讨伐光秀好好做了一番表面文章。
“如果光秀真的和毛利结盟,那对我秀吉可是大大的不利啊。估计毛利家一直在等光秀的消息呢!蜂须贺,传令下去,一定要封锁住前往毛利势力的各个外围要道,不要让他们知道京都发生的一切!”紧接着,秀吉急招安国寺惠琼谈判,放弃中国领土割让,只要求对方的清水宗治切腹,和毛利氏达成和盟。
从史料上可以清楚地看到,秀吉向毛利提出的和盟条件里面,信长还是充当了重要的角色。显然,猴子隐瞒了信长的死讯,毛利方还被蒙在鼓里。据说,仅仅一个小时后,毛利军就得知了信长之死,毛利内部也曾经为是否撕毁和约继续追杀秀吉而产生过激烈争论,毛利将领们都嚷嚷着要向秀吉讨还血债。但是重臣小早川隆景极力坚持“撕毁盟约有损武士的信誉”而坚持继续执行和盟条约。如果确实如此,那秀吉可真是险中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