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苗

幼苗

珍珠拎着手里的木盒走过穿堂,径直去了书房。

今儿是她跟新主子的头一日,必是要打起万般精神的。

想及这位新主子,珍珠心里喜得连眉梢都带着喜意。她原是老太太屋里的二等丫鬟因手脚利索指去伺候老太太的外甥女。

珍珠身为丫鬟自是不敢马虎,只是这位小姐前家去已有小半月;老太太见珍珠为人忠厚老实便将她升了大丫鬟赐给了宝玉,照顾他的起居。

珍珠跟了宝玉自是要一心一意侍奉的。

她可是知道这诺大的府里不知有多少丫鬟都瞄着这位主子,牟着劲儿的要往这削尖了脑袋钻呢。

说起这位宝二爷,光是那衔玉而生的美谈就知这位主子日后有多了不得了。

更不提这位宝二爷不仅是府里众人眼里珍宝更是老太太的心肝肉。

瞧他就住在老太太屋内的碧纱橱间便知了。

珍珠心里念着这些事,脚下的步子倒未停;不消会儿就到了宝玉的外书房。

那书房院内只有一人,是个约莫五岁的男童。

珍珠瞧见了影儿压下了心头的心緒,忙走了去说道:“二爷,这会儿子功夫你又去弄那些做什么?”珍珠将手里的木盒放在一旁,将那半趴在地上的男童扶了起来;为他掸去身上的土灰。

那男童站直了身由着珍珠拾掇,可他的眼却还是盯着方才待的地。男童眼里亮晶晶的声音也沾着喜色激动道:“珍珠,你快瞧瞧!出苗了!”

珍珠好容易将人按住又自怀中取出一方细帕轻柔的擦去宝玉脸上的泥泞,嘴上嗔道:“得亏这里没旁人。若是让其他人瞧见了你这幅模样,珍珠怕是跟您的头一日便要受罚了。”

这男童便是宝二爷了。

宝玉才不管这些,晃着珍珠的手臂兴奋道:“珍珠姐姐,快看!这株小绿苗在对我笑呢。”宝玉咧着小虎牙,一双眼笑弯弯的望着小绿苗。

花珍珠听了这话忙捂住了宝玉的嘴,左右打探见无人才松了气对宝玉道:“二爷您又说胡话了。植物又怎会笑呢?若是让老爷听去了指不定要责罚你呢。”

宝玉没将这些话听进心里,耳朵里都是小绿苗咯咯的笑声。

“我照看了好久好久,它才发芽。我要更努力的照顾它。”宝玉说罢又握着手里的铲子扒拉了几下绿苗旁的土。

珍珠忙拦住人劝道:“宝二爷,您种的那物也不会生出脚跑了。珍珠带了些茶点来,你且先歇息下吃些。”

宝玉的肚子咕噜了一声,两只小手高高举起去够那食盒,嘴里糯糯道:“快让我瞧瞧是什么好吃的!”

珍珠听了声笑着将那木盒盖打开,里面盛着一碗乳茶又放着一碟枣花酥。

宝玉看了看那株小绿苗,可是肚子瘪瘪的咕咕的叫着。

小宝玉闻着香味,不舍得放下了手里的花铲,像只小尾巴似的跟在珍珠后面。

珍珠见宝玉像只贪食的小动物,忍不住想摸摸宝玉软软的头发。“珍珠姐姐,还没好吗?”小团子眨巴眨巴眼睛,珍珠讪讪的收回手仔细端出那碗乳茶哄道:“珍珠知道宝二爷爱吃甜食,特让厨房的婆子多加了些蜜。爷快尝尝,可喜欢?”

宝玉的眼早早就落在那碗乳茶上,珍珠又在旁絮叨些什么他已听不见了。两只手捧着那碗乳茶沿着碗边嘬了几口。

甜滋滋的,好喝!

又捏起一块酥糕丢入嘴中,小宝玉幸福的似偷嘴的猫儿一般眯起了眼。

宝玉一口一口吃着东西,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随着咀嚼一抖一抖的像只小仓鼠;粉嘟嘟的小嘴旁沾了些枣泥,这幅模样.....

珍珠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胸口,宝二爷怎么可以这么软,这么可爱!

想摸!

宝玉将那满满一碗乳茶咽了肚又填了几块酥糕,肚子里那股子空荡劲儿才散了。

珍珠压下那股将人搂在怀里啃两口的冲动,取了细帕将宝玉脸上的渣滓擦去。

珍珠见宝玉乖巧安静的模样,心叹道咱们这位宝二爷旁的倒没什么特别的,可唯独对种地这事儿是放在心上的。

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贵子弟满心眼都是种地那档子事。

岂不怪道?

宝玉已经五岁了却连千字文都没吃透,珍珠本就是个大字不识的丫头,又常听婆子们嚼字说那贾兰,兰小少爷年约两岁就已能背出三字经;日后必是一惊才绝艳之人。

珍珠晃了晃脑袋,心道她要劝劝爷,怕是只听进一句多看两眼书也是好的。

珍珠关心道:“爷,今儿老爷让你识的字可是学会了?仔细老爷默写。”

宝玉一听这问小脸顿时垮了下来,那樱桃似得嘴高高的撅起眉眼间皆是不耐的神色:“老爷挑的那一段文,我有好几个字都不认得。”

宝玉没了胃口放下手里的枣花酥道:“那字我不认识,还有几个认识的字可凑成了一句话我又不知道它的意思。”

宝玉越想越觉得委屈,双手叠着仰着脑袋对着珍珠脆生生道:“珍珠,是不是老爷不喜欢我?”宝玉拾起小花铲紧紧地贴着胸口像呵护宝贝一样,“这侍弄花草比那些古文生字有趣多了。若不是老祖宗疼我......”珍珠赶忙捂上宝玉的嘴。

花珍珠四下打探着,见这院内无旁人才小声开口道:“我的爷,这些浑话可再也别说了。也别再对旁人说。”

宝玉见珍珠紧张的模样,乖巧的点点头;可是手里也没有要放下花铲的打算。

宝玉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珍珠道:“珍珠姐姐,帮我一事好不好?”珍珠疑惑的看着宝玉,随着宝玉的目光落在那朵绿苗上;宝玉道:“姐姐再为我寻个粗陶盆来,我将这苗栽到盆里。”

这样我便能带回去天天睁开眼就能瞧见它!

这话宝玉没有说出口。

珍珠见自己方才苦口婆心的劝,宝玉一句未听进去;顿时生了疲惫。

珍珠舔了舔发干的唇妥协道:“那二爷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宝玉仰着小脑袋对着珍珠甜甜的一笑,珍珠捂着快要融化的心一路小跑为宝玉去寻花盆。

宝玉满眼怜爱的看着那株绿苗,又拿出一洒壶浇了浇旁的几株花草。

那绿油油的叶子上缀着几滴水珠更美了;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宝玉只当是珍珠回来了,高兴地说着:“珍珠姐姐,你回......”那后半截话却在回身后看到那高高的两人影呆愣住了。

老爷怎么来了?!

宝玉看到老爷那张阴沉刻板的脸有些害怕,起了身将手里的花铲藏在身后。

今日有贵客来访,贾政本是在正院待客;忽而谈及了宝玉,贾政不敢怠慢忙唤了茗烟去叫宝玉。

谁知那茗烟回话时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利索也只道人在外书房学课呢。

贾政听了便知下人说了谎,可碍于贵客的面不能细究只得回身致歉,那贵客竟也未有降罪之意反而起了意要去书房一看。

贾政小心陪同的引人去了外书房,谁知一进了院就见宝玉趴在地上正不知在做什么。

宝玉像个小鹌鹑一样瑟缩成一团,尤其是藏起花铲的模样;贾政皱了皱眉头。

贾政瞧见宝玉脏兮兮的小脸,身边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眉间皱得更紧。

这些家仆怕是平日里也是散漫的,贾政厌恶的看着宝玉手里的花铲,下了心要好好惩治这些奴才。

好好地主子都被这些刁奴带坏了!

贾政对身旁的家仆道:“先将人带下去换身干净的来。”

宝玉更了衣回来,贾政见人拾掇的规整了些拎着宝玉去见北静王。

贾政正对北静王歉声道:“王爷,此子便是下官的幼子唤作宝玉。幼子顽劣不成体统,还请王爷见谅。”

宝玉的另一只手里还紧紧的抓着花铲,贾政瞧了欲从宝玉手里夺了那花铲,可宝玉护得紧又有北静王在;贾政收了手心里更是不满。

宝玉如此年幼就好这些个奇淫巧思的物件,若不加管教日后怕是会受影响的。

宝玉按照先前学的礼仪上前行礼道:“宝玉,见过王爷。”

宝玉抬头,那是一个年岁比略大些的哥哥。

这个俊美哥哥穿着一身白衣绣着五爪龙的暗纹,腰间系着一块碧玉;衣袍贴合的穿在身上显得身型修长。

宝玉站在北静王身边并未有什么压迫感,反而觉得这个哥哥十分温和友善。

北静王那身谦和之气,让宝玉先前生的怯意多数都散了。

宝玉在瞧北静王时,北静王亦在打量他。

这孩子模样生的俊俏极了,眉眼间透着股聪颖劲儿却又不似他曾见过的那些“天资聪颖”的孩童早早被世俗沾染,受着家族的教导成长。

北静王柔缓了态度问道:“可否让本王一观那玉?”

宝玉见这位王爷言语温和,点了点头将花铲夹于腋下解了项上的那块玉递给了北静王。

北静王看了之后连连称奇,这玉通体莹光,背后刻的几行字更显的这玉不凡。

北静王抬头瞧了眼宝玉,见宝玉怀里像是护着何物又联想进来时宝玉似是在做些什么。

北静王心中道这孩子心思纯净,北静王亲伏下身为宝玉系上美玉牵着手问道:“本王能瞧瞧你怀里的是何物?”

宝玉怯怯的看了眼贾政,贾政面上严肃未语。

北静王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扫了个来回就明了了,北静王对宝玉软语道:“莫怕,本王只是好奇。”

宝玉听了这话才将怀里的花铲拿了出来,糯声道:“是花铲。”

北静王见那花铲上还有泥土,再打量宝玉的衣服袖口处也沾了些尘,好奇道:“你刚才是在栽花?”

宝玉眯眼一乐牵着北静王的手将人带到那绿苗处笑道:“老祖宗爱兰,我想种朵兰花送给老祖宗。”

北静王也是个爱花之人,一开始只觉得是小孩子家玩闹,可凑近瞧了之后竟让他瞧出了名堂。

北静王蹲下了身,手小心的抚上那嫩叶;贾宝玉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深怕北静王伤了这株幼苗;小小的人揪着心对北静王道:“王爷小心,小绿苗它怕痛。”

北静王莞尔一笑,这孩子有趣。

北静王手上的动作更轻柔了些,仔细观察着手里的嫩叶。

这幼芽的叶片十分精巧,那边缘像是鱼肚般的弧形。(1)

北静王越看眼越亮,那身谦和的气息竟乱了几分。

“这...这竟是素冠荷鼎啊!”

北静王小心翼翼的松开了手,忽而想起了什么不确定道:“你说,这是你栽出来的?”

宝玉乖巧的点了点头,脆生生道:“回王爷,是宝玉。”

这兰花极为名贵,北静王府上的那一株还是太上皇前年赏赐的。

北静王盯着宝玉那双真诚的眼睛笑道:“你可知这花的来历?”

宝玉认真回道:“听老祖宗说过,说是花开时花朵像雪花一样白,香味清冽扑鼻。”(2)宝玉说着说着咯咯咯的笑了。

北静王不解遂问道:“可有何趣事?”

宝玉摇了摇头说道:“小绿苗听到我在夸它,一个劲儿的在笑。”北静王看了眼那绿苗并无什么异样。

一阵风弗过,那绿苗的叶子抖簌了几下;这么一看倒像是在笑的样子。

北静王见宝玉回答条理清晰,面上的态度更放软了些说道:“这兰花金贵,本王前年有幸得了一盆,可细养了一段时间那兰花还是起了蔫劲。至于开花...”北静王摇了摇头,无奈道:“自那年后再无缘欣赏那花开后的美景了。”

贾宝玉拿出花铲将那绿苗周围的土松了松后脸上满是好奇问道:“王爷,那花开了之后是什么样子?真的是像老祖宗说的那样?”

北静王对上宝玉那双让人不忍心拒绝的眸子,抚着宝玉的头笑道:“老太君说的对,那花确实像玉。”

贾政规矩的站在北静王身后,见这一大一小对着这颗弱小的绿苗你一言我一语的。

贾政心里却不以为意,一朵花再如何珍贵难照拂也未必会难上天去;且种成了也不过是供人一时观赏的玩物罢了。

贾宝玉同北静王聊得甚欢,像只小麻雀一般兴高采烈的将自己这些日子种花发现的地方说出来:“一颗种子要发芽所需的气候,水分,光照皆是有讲究的。”宝玉说了长句子喘了一口气接道:“细养下来却发现其所需的知识并不少。”

宝玉指着小绿苗道:“水浇多时它会哭,浇少时又会不满。只有那刚刚好的水量它才会笑。”

贾宝玉看了一眼那绿油油的嫩苗,心里喜滋滋的说道:“从幼苗长成成苗再到开花结果这期间不知要耗多少心血在里头呢。”

北静王见宝玉活泼开朗的模样,还有那趣味十足的童言童语,心里对宝玉生了分喜爱之情。

谁说不是呢,天生万物,自有其灵。

植物也是会有情绪的。

备注:

(1),(2)处参考了百度百科“素冠荷鼎”的幼芽叶片特点和花朵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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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神瑛侍者只爱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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