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裴寂阴谋
第三百零五章裴寂阴谋
很快李世民便赶到了,在儿子的苦苦哀求下,李渊终于答应移驾临湖殿。
李安达带着十几名护卫围着李渊向外走去。外面千余名黑甲士卒将宫门堵得水泄不通,正在搜查逃出内宫的宫女太监。将他们分类编队,一来是防止他们携带宫里的东西出去,二来也怕这里面有纵火的人。
“陛下,臣救驾来迟。”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仍旧听得一清二楚。不管是李世民还是李渊都知道这是尉迟恭的声音。
“叫他们都撤离吧,太上皇受惊,不利刀兵。”李世民指着尉迟恭身后的士卒说道。
尉迟恭点点头,挥了挥手里的马鞭:“收鞘。”千余名身穿黑甲的士兵同时“唰”地把佩刀收入鞘中,动作整齐划一,干净利落。
军阵无声地裂成两半,让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这种场面,让李安达的脸色不算太好看。他让部下围住天子,在两侧士卒的注目下徐徐前行。一直到太上皇顺利进入临湖殿,李安达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大火烧了足足一宿才被扑灭,长生殿以及周围的偏殿几乎都被烧成了白地。在寝殿的废墟里,人们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
等到了天明之后,李渊在万贵妃的搀扶下走出临湖殿,朝着已化为废墟的寝殿方向望去,默不作声。
与此同时,房玄龄正站在寝殿废墟之上,指挥着一群人搬开瓦砾,搜寻遗物。按说这不该是中书令要做的事,但房玄龄认为禁中起火,干系重大,必须要亲临才能放心。李安达则拿着一本簿子,清点着宫人的人数。那具烧焦的遗骸就摆在旁边,被一块白布覆盖着。
这时,一个人踏着瓦砾走了过来,他的脚步很稳很轻,如同一条草蛇游过残垣断壁,悉悉索索。当他快接近的时候,李安达才骤然发觉,面色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抬起脸,笑意盈盈。
“戴大人,怎么您来了?”李安达笑着打招呼。
来的人瘦瘦高高,面色蜡黄,一脸的皱纹层层叠叠,几乎把五官都淹没。他叫戴胄字玄胤,现在大理寺少卿一职。
戴胄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李安达的表情变化,他拱了拱手,把视线投到那具烧焦的尸体上。
“查出死的是什么人了吗?”戴胄问道。
“查出来了,是昨夜长生殿负责看守碳炉的小宦官,我估计火就是从碳炉着起来的,他离的最近,所以才会被烧死。”李安达说。
戴胄没有说话,点了点头,饶有兴趣地蹲下身子去,掀开白布的一角,里面露出一截已经焦黑的胳膊。李安达周围的宫人纷纷把头偏过去,戴胄却面不改色,用力一拽,把白布全扯下来,从尸体上刮起一片纷纷扬扬的灰黑尸粉。
整具焦炭般的尸体就这么暴露出来,安静地躺在地上,两个空洞的眼窝望着天空,紧闭的下颚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戴胄伸出右手去,在死者的躯体上缓缓摩挲,还不时捏起一些粉末送到鼻下嗅嗅。
李安达忍不住道:“戴大人,死者为大,何必如此呢?”
戴胄站起来,反问道:“昨晚具体情形是如何的?”
禁宫虽不是戴胄的职责范围,但他也有权过问。
李安达犹豫了一下道:“昨晚我的人不在长生殿,在甘露殿,等到火起以后才赶过来的,所以具体情形我也不太清楚”
“可你当夜不是轮值吗?为什么要去甘露殿呢?这有些不合情理吧?”戴胄问。
戴胄的疑问让李安达停顿了一下。事实上,让他带宿卫去甘露殿是来自于万贵妃的命令,她要求尽量拖延时间,他不知原因,但仍旧忠实地执行了这个命令。这是绝不能让戴胄知道的。
“因为长生殿内狭窄,人多则乱。太上皇最近龙体欠安,喜欢清静一些。所以”李安达解释道,然后在心里飞快地思考,看是否有什么漏洞。
好在戴胄没有对这个细节穷追猛打,道了声“辛苦”,然后直起身子,朝着房玄龄的方向走去。李安达望着他的背影,松了一口气,连忙命令手下把尸体抬走,以免又横生什么枝节。
房玄龄正在废墟上走来走去,脸上沾着点点黑迹与灰絮,眼角还带着疲惫之色。不时有人呈上从瓦砾里翻检出来的纸片、竹简,这些东西都已经被烧得残缺不全,但只有房玄龄亲自过目后确认没用,才能扔掉。
戴胄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旁,躬身道;“房大人”
“玄胤,你来了。”房玄龄点点头,对于戴胄这个人,他很尊重,但谈不上喜欢。两个人并肩而立,面对着废墟沉默不语。
“你怎么看这场火?”房玄龄问道,随手揉了揉太阳穴。
“不好说,不过我可以肯定,这火不是意外着起来的。”戴胄面无表情地说。
听到戴胄的话,房玄龄并未露出什么惊异表情,只是默默地挥动一下袍袖,让周围的侍从都站开。戴胄没有罗嗦,直接切入了主题:“若这个小宦官是被活活烧死,死前必然被浓烟所迫,大口大口喘息,尸体的嘴应该是张开的。何况他四肢摊开,与被烧死的活人四肢蜷缩大不相同。这只有一种可能:死者是死后才被扔到火里的。”
房玄龄慢慢捋着胡须:“玄胤你倒真是观察入微。”
戴胄知道房玄龄不喜欢这个话题,很快就回到正题:“我看这场火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
房玄龄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戴胄的话很正确,他自己也有类似的疑问,可他不明白,如果这场火是有人刻意制造的话,那他又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呢?
“我需要觐见太上皇,为禁中失火请罪。”戴胄说。
房玄龄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家伙的目的绝非如此。他双肩微微沉了沉,喟叹一声:“好罢,你随我去,别乱说话。”
他们两个人告别了李安达,朝着临湖殿走去。一路上,他们看到许多朝廷官员远远地被宿卫军挡在外围,却不敢离开,一个个肃立在原地,交头接耳。禁中起火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这些官员都惶恐地赶到宫城前来,来向太上皇表达自己或真或假的忠诚。
惟一穿过禁军警戒线的,是身穿葛袍的裴寂。他现在正焦虑而缓慢地走过殿前广场。
“裴大人。”房玄龄快走几步,追上前去。
听到房玄龄的呼唤,裴寂转过头来,很有分寸地露出一丝微笑,既表达了善意,又不会冲淡对太上皇安危的关心。
“李安达呢?他在哪里?无缘无故的,为何寝殿会起火?是不是有奸人要害太上皇?”裴寂开口问道。
皇城之内敢如此口无顾忌的也只有裴寂了。
“裴大人多虑了,我们仔细查过了,应该只是火炉引火不慎,并无其他缘故。”房玄龄答道。
裴寂点了点头,看了房玄龄身后的戴胄一眼,没有说话。
戴胄也只是谦恭地鞠了一躬,保持着沉默。
“去见见太上皇吧”裴寂对房玄龄说道。说完两人并肩向临湖殿走去。戴胄沉默地跟在后面。
临湖殿内,上好的精炭在炉子里熊熊地燃烧着,屋里一片融融暖意。太上皇李渊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万贵妃守在一旁,眼角显出细微的疲惫。李世民坐在榻边的团凳上。
裴寂、房玄龄和戴胄连忙叩拜于地,一起道:“圣驾受惊,实乃臣等之过,特来请罪。”
李渊大度地摆了摆手:“寝殿之失,无关人事,也许是天有所警,故有此兆。”
裴寂道:“太上皇,禁中乃是太上皇燕处平居之所,不可不慎。臣以为应当彻查此事,方为惩前毖后之道。”
跪在他旁边的房玄龄瞟了他一眼,心中忽生警兆。太上皇已经为此事定了性,可裴寂却横生枝蔓,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李渊皱了皱眉头道:“裴监何出此言?”
裴寂道:“寝殿被焚,非同小可,当择朝廷重臣二三,督察宫禁,整顿宿卫,方杜后患。”
房玄龄心想,裴寂这是要借大火之事,对整个皇城的禁卫系统开刀了。可禁卫一向是把持在太上皇旧臣手中,他这么做,岂非是自伤肱股么?想到这里,房玄龄不免多看一眼裴寂,这位武德年间的当朝第一大佬,一脸忠直,看不出有什么异色。
李世民看了房玄龄一眼,房玄龄知道皇帝需要自己开口了。
“不知裴大人可有成议?”房玄龄以退为进,想看看裴寂到底揣的什么心思。
裴寂略作思忖,答道:“太常徐解吉、御史中丞董芬、左武卫将军钱九陇三人,皆系上上之选。”
听到这三个名字,李世民与房玄龄不约而同地动了动嘴角。
太常掌宗庙朝仪,御史中丞主查纠百官疏漏,左武卫将军总管太极宫宿卫,选择这三名官员整顿皇城,无可指摘。可在熟知内情的人眼中,这其中大有深意可挖。
徐解吉和钱九陇是李渊的老臣子,董芬虽然是李世民的人,但却是裴寂的外甥,有他在,能淡化李渊老臣子一系的色彩,同时又可以充分确保李渊老臣子的影响力。
不得不说,请出董芬这一步棋,下的颇妙。房玄龄忍不住想,这位裴相国一定是在出发前,就拟好了腹稿。昨夜火起,今晨他就抛出这么一份名单来,反应之快,实在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