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一
“你说你见过那高灵致?”见到来人,太苍直接问道。
金阕行过叩拜大礼后回答:“是,去年六月,在咸阳附近的村镇。她与秦泰之女一道外出骑马,我为她看过相。”
太苍问他:“结果如何?”
金阕回忆一阵后说:“相貌不消说,的确貌美动人气质清然。但我看她与女君还有丞相,长得并不像,更莫说二公主和两位公子。若她站在师叔面前,师叔也不会觉得她与姜国有任何关联。至于看相结果,是富贵相,但也是薄命相。至于其他……我学艺不精,看不到更多。”
太苍察觉到他话里有话,追问道:“说说看。”
“她的面相实奇怪,看上去一切皆好,却一片死寂。师侄走遍天下诸国,还未见到如此奇怪的面向。”
太苍想起圣女出生时看八字得到的结果,两者相差十万八千里,想说不必为此人费力气,但想到世间一切变幻莫测,人的命数也可能改变,道:“具体如何,等他们带回高灵致的血再说。”
咸阳城内,秦业和灵致的传言越传越离奇,许多人猜灵致何时进宫。与此同时,她出身低微配不上秦业的言论也扩散开来。
有人说她是逃入深山的死刑罪犯所生之女,有人说她是妺喜妲己褒姒之流的祸水,是魅惑人心的妖怪幻化而成,还有人找到证据,力证她居心不良,更有人冒充她的未婚夫,说得煞有其事要带她离开。
无论旁人怎样传他们二人的香艳故事,秦业并不理会,只将几个胡说八道造谣灵致身世的市井流氓投入牢狱,再一次严正声明灵致身世,不许他们再乱传。
经此一事,全城百姓更坚定心中所想,就等秦业接灵致进宫那天。
秦业不为所动,灵致亦是如此,每天照旧习字学女红,跟着师傅学箫,偶尔随秦施外出骑马散心。风言风语入耳,灵致并未放在心上。秦业照顾她,只是为了完成对老树妖的承诺,仅此而已。
“想不想去外边看看?”秦施捧着脸问灵致。
灵致正在誊抄整理好的药典,经她回忆默写和比对求证后,终于将青羽说的那些药理整理完毕。一卷送到宫里给宫中御医,其余的请人送给承诺的几位民间医者。
听过秦施的话后,摇了摇头,眼下她还有事情要做。
“这次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带你出门长长见识。”秦施继续诱惑她说。
“去哪里?”灵致有了一点反应。
“还没定好地方,等确定了我再告诉你。”秦施保密道。
灵致还是摇头,“我先把药典抄写好,其他的等空了再说。”
秦施也拿来笔墨,“我跟你一起。”
“抄完了我们相互帮着检查,事关人命马虎不得。”灵致叮咛道。
秦施连连点头,“我晓得。”
三天后,两人抄录完药典,命人分送到各处。次日,秦施一身男装出现在灵致面前,背着个包裹。
“你这是?”灵致还没看过她男装打扮的模样。
“我帮你也准备好了,我把阿兰她们打发走了,你赶紧换衣裳。”秦施将灵致推进房间,催她快些换装,又手脚麻利的给她梳好男子发髻。
灵致这才发现,秦施已帮她准备好包裹,忍不住问道:“我们去哪儿?”
“当然是好地方。”秦施兴致勃勃,替她换好装束后,娴熟地避开众人,站在临街的那面墙前。
“我们偷偷摸摸的离家出走,真的好吗?”灵致站在墙下,看着动作利索地骑上南墙的秦施问道。到咸阳后,她还没做过任何出格之事。
秦施一身男子装束,十足一个坏小子,道:“把包裹递给我,你也快些,再耽搁就走不了了。”她已是一回生二回熟,半点不见心虚和紧张。
灵致明知此事不对,却也熟练的上树□□,轻轻巧巧地从墙上跳了下去,半点不见生疏。
秦施忍不住调笑道:“你也不赖嘛,比我第一次□□利索多了。”
灵致心虚,不敢多说。长在深山,爬坡上树是必须的生存本领,数年过去练就了一身利落的身手,荒废一年也不见退化。“只是我们去哪儿,要去多久?”
“等会儿就知道了。”秦施早早地安排好路线,轻车熟路的穿行在小巷里。“我留了信给爹娘,他们看过之后自会晓得我们去了何处。”
灵致只觉惊险又刺激,她暗忖,她走得这般无所顾忌,可见骨子里也不是个安分之人。自嘲一笑后快步跟上秦施。
出了城,二人不再偷偷摸摸,跟着行人顺着大道往东走,到一处小茶棚停下歇脚。喝过一盏茶后,就见四下张望的秦施眼睛一亮,离开位置对着逐渐走进的人招手,“这里!”
王翊勒住缰绳,下马问道:“等多久了?”
“才到不久,赶紧吧?”秦施担心秦泰追来,迫不及待的叫灵致快些。
“施儿,我外出办正事,你来凑什么热闹?”秦业骑在马上,冷声问道。
秦施拿过灵致手里的包裹,迅速放进马车里,说:“当然跟大哥你一块儿去办正事,也顺道长长见识。你放心,我和灵致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王翊主动承认道:“主上,是我告诉施儿的。我会看着她,护好她不拖您后腿。”
“是呀是呀,大哥您不信我,也得信阿翊。”王翊声震天下,赵国武安侯李穆曾说,他一人能敌千军万马。
秦业扫了一脸茫然的灵致一眼,问秦施说:“你怎将她也带来了?”
“有福同享嘛,当然要带灵致一起去。出门在外,您正好缺一个伺候您起居的人,她心细手巧,或可一用。”秦施立刻给灵致找了个差事。
“……”灵致愣了愣,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能照看一国之君。
秦业看向灵致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打断秦施说:“既然如此就快些上马。”
“灵致快点儿。”秦施已坐到马车上,拿起缰绳和马鞭催促道。
“你怎不说与王上和左将军同路?我人愚钝,会耽搁他们办正事。”早知如此她就不来了,前些天有主动“投怀送抱”,又“以身挡熊”,现在到了“为奴为婢”这一步,她越发洗不清了。她不在乎那些流言,不表示她不介意。
“既来之则安之,出门游历对你而言是好事。”秦施不理她的小心思,直接将她塞进马车里,“坐稳了。”她是老师傅了,车驾得极稳,很快跟上秦业和王翊。
马车颠簸,灵致靠着车壁好一阵才平复好心情,就像秦施说的,既来之则安之,路上离秦业远一些就好。做好分内之事,不给他们添乱,顺便找个机会和秦业解释清楚,免得扰他清净。
想通后,灵致放好包裹,慢慢挪到秦施身边,驾车的位置视野比车内开阔。
四月芳菲,柳暗花明,沿途是与南山和咸阳截然不同的风光,灵致看什么都觉新鲜,如果青羽在的话,一定会很喜欢。
它最喜欢吸食花蜜,最喜欢吃竹籽。
在一起十三年,青羽怎会说走就走,灵致回忆起它决然离去的背影,从那天起,它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甚至不曾入梦来。
没良心的小山雀,亏她时时思念它想着它。
中午在一处荒野歇脚,小河边的树荫下,刚准备分干粮和水,就见一队人马过来。
他们做商旅打扮,行动十分迅速,非一般家仆能比。对方人多,王翊便将马和车挪到边上让路。
商旅中数人目光扫了四人一眼,按着腰间佩剑,随时准备取他们性命。王翊将四人挡在身后,随时准备迎敌。
这时听马车中人说道:“莫要动粗。”那群眼神凶狠的家丁才作罢,轻哼一声挪开按在剑上的手,继续向前。
山野道路崎岖,车帘随车晃动,车内贵人的面容一闪而过,他须发乌黑,面容精瘦。
觉察到有人看他,也转过头来,看向路旁四人。两个青年男子一个俊逸骄傲,贵不可言;一个温润谦和,却很不好惹。未来得及细看另两个,已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不过想到此行任务,便不耽搁,让一干手下快马加鞭赶去目的地。
“可曾看出不妥之处?”秦业紧盯着远去的车队。
“不是普通商队,有二十来个训练有素武艺高强的死士。”王翊说道,“若我没有猜错,马车里那位是鼎鼎有名的焱一先生。”
秦施凑了过来,惊讶道:“焱一先生?就是传说中阴阳家的三大高手之首?他去秦国做什么?”
“听说他闭关已久,也从不轻易离开周王畿,此番去秦国,只可能为了姜国圣女。”王翊猜测说。
秦业漠不关心,道:“由他们去折腾,不必多管。”
王翊提议道:“属下以为,还是派人盯着那行人。”
秦业不关心姜国圣女的下落,但不表示他允许不相干的人在秦国撒野,招来传信的海东青,将消息递回咸阳亲信。
“那位姜国圣女我到真有几分好奇了。日后她出现,定要去姜国或是周室看上一看。”秦施目送焱一远去,这闹得一出又一出的,当真是吊人胃口。
“日后有空,我陪你去。”王翊也好奇得很。
灵致谨记不多言不添乱的训诫,默默啃着肉干和面饼。见他们突然看向她,道:“走了一路,你们不饿吗?”
“给我一个吧。”王翊笑道,不识愁滋味,这样挺好。
填饱肚子后,四人继续赶路,走过山林荒野和村镇,皆是一路安宁。
灵致不负秦施说的“心细手巧”之名,她一路照顾三人衣着吃食,张罗住处,将力所能及之事做到最好。
秦施见她妥当,将财物交给她保管。挑剔如秦业,也觉她行事周全,如此一来越发的爱使唤她。
不过一得了空灵致就离秦业远远的,如陌生人那般。她跟在秦施身边做事,浑然不觉自己碍眼。
又是一夜露宿野外,灵致不会功夫便留在原地照看车马,挖坑埋灶,等他们拾柴抓鱼回来。
没过多久,秦施提着剖干洗净的鱼和松鸡回来交给灵致,“辛苦你了。”说完拿着剑去请教王翊。
王翊毫不藏私,只要秦施想学,他便倾囊相授。两人一同练剑,亦或是手把手教。
灵致见他们那般要好,脑子里浮现“神仙眷侣”一词来。这时她才发觉,她这一路像个打散鸳鸯的棒槌,讨人厌得很。
出门在外,秦业仍手不释卷,无事时就拿着书简,送信的信鸽和海东青往来频繁,不在咸阳,他依旧对国内大小事务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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