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

生产

“是湛容那里收来的。”秦业说。

这东西姜蕴太熟悉了,她母亲服过,她也吃过,“是让人断子绝孙的药。这药服下后身体没有任何知觉,不知不觉间就毒死女人的子宫,而且无药可救。秦王千万不能让这东西在后宫和天下流传开来。”

让人绝嗣,实在阴毒,秦业应道:“我记住了。灵致即将临盆,还请祖母多费心。”

“是我分内之事,我会照看好她。”新圣女降生,还不知以后会乱成什么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但愿即将出世的小姑娘,不会被这世道吓到。

临近产期,灵致的肚子越发的重,天虽冷,仍每日坚持走动。她动,肚子里的孩子也动,拳打脚踢的,精力旺盛,好像迫不及待要来到这个世上。

灵致脑子最近也不大灵光,没想到合适的小名,就捧着肚子叫“珩儿”。到现在,她已经后悔把孩子送回璧城的决定,她辛苦孕育十个月,哪能让她去姜国受苦?被四大家族掌控,沦为夺取钱财的工具,再像牲口一样配给一个不爱的男人生育下一代。

她脱离泥沼,不愿她再受那样的苦楚,绝对不可以。

“娘娘,你怎么了?”灵致脸色煞白,神情紧张,又捂着肚子冒冷汗,玉絮和碧清扶着她坐下来。

“没事,我只是想了一些不该想的东西,变得魔怔了。我肚子有些疼,快扶我回去。”灵致只觉身体里有一股热流流出,还有一阵一阵的疼痛。

碧清赶忙去请姜蕴过来,姜蕴诊断后说:“开始发动了,碧清,先准备着。”

虽说开始镇痛,但何时生还不清楚,姜蕴先让几名宫女服侍灵致换衣沐浴,吃一些东西垫底,让宫人准备生产所用之物,又让灵致在殿内走走,疼痛之时便歇一会儿。

灵致依言照做,由玉絮等人跟着,扶着墙壁慢慢走动,看着宫人忙上忙下的收拾产房。

生产前的痛一阵一阵的,时而痛不欲生,时而可以忍受。

秦业闻讯赶来,听李兴禀明姜蕴的决定之后,便陪着灵致散步。

湛容也被请了来,秦业指派了身手不错做事利落的清风跟着她,让她检查产房,巡视各处。

她的所有东西被收走,不会接生也不会医术,姜蕴知道她来此的目的,便道:“等灵致生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免得白家不放心说秦王偷换孩子。”

湛容的确存了这份心,强笑道:“长老说笑了。”

姜蕴点破她的心思,接着说:“再搜查一遍吧,看看还有没有可疑之处。”说完去给灵致号脉。

陈霈被请进宫安排相应事宜,秦施闻讯也匆匆赶进宫来,那一百两黄金和烈火神鞭,她志在必得。

从发动之始到现在已过三个时辰,产房之内该准备的都备好了,只等灵致进去。不过灵致躺了走,走了躺,如此反复十数次,用过午膳,又用了些果蔬吃食,仍不见孩子有出来的迹象,便又开始扶着墙壁走动。

痛了一下午和大半个晚上,灵致快撑不住了,姜蕴又一次看过之后,扶着她进产房里躺着,打发走帮不上忙的闲杂人等,把房门紧紧关上。

秦业本欲陪在灵致身边,被灵致拒绝,她说不想他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灵致坚持,秦业不再勉强,便在门外候着。第一次做父亲,他又焦又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秦施看不下去,去宣室殿书房拿了他没批完的奏章来,“慢慢等吧。”

“已开六指,再坚持一会儿,别怕,痛一下就过了。”姜蕴说。

下身越来越痛,灵致越来越紧张,想起书里说的,一切恐惧都是自己给自己的暗示,只要她放宽心,凡事往好处想,就不会怕了。

孕期她将养得好,又时常强身健体舒展身子,胎儿不大胎位正,一定能平安生产。那么多贫苦人家的妇人都熬过来了,她没理由熬不下去。

如此安慰自己一通,似乎不那么痛,也不那么怕了。

但这孩子磨人,折腾得灵致筋疲力竭才有出来的迹象,她听到姜蕴报喜的声音说孩子出来的时候,已经累得昏睡过去。

失去知觉之前,听到有人的惊呼声:“啊!怎会如此,她……”

一言未尽,夹杂着惶恐不安的声音。

难道她生了一个有缺陷的孩子?

这一可怕的念头萦绕在脑海里,灵致一夜不曾安眠,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祖母说过,孩子健康,她孕期没有任何异常,怎会生出身体有损的孩子?

姜国亡在她手上,所为的“亡”约莫是自她之后,无人再进琅嬛。难道她生的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灵致想象着她的怪物孩子,一半张脸是男人模样,半张脸是女人的样子,上半身有女人的胸脯,下半身却是男人的东西。它长了十一个手指,鼻头凹陷,缺一只脚。

它长得高大,声音像怪物,走路的模样摇摇晃晃的,向她扑过来喊她娘。

灵致一下子就被吓醒了,慌忙坐起来问道:“孩子呢?”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秦施笑道:“王兄抱着呢。”

梦里的怪物实在可怕,灵致想起来心有余悸,喘着粗气焦急问道:“她健康吗?”

“好着呢,哭得可大声了,手脚有劲儿,像王上。”姜蕴说,这也许是天意,不过也好,她们不会骨肉分离,世间也不会因为琅嬛再有纷争。

灵致拍着胸脯喘气,幸好,紧绷的神经一下松弛,这才觉得浑身又痛又饿。玉絮送上鸡汤熬的粟米粥给她填肚子,“奴婢这就去请王上过来。”

灵致靠在引枕上,揉了揉太阳穴后端过碗自己喝粥,“昨夜我昏睡之前,听到有人被吓到了。”

秦施这才想起,灵致辛苦了一天还没见到孩子,便笑道:“因为我赢了,所以那位姜国来的姑姑被吓住了,到现在还没醒神,一个劲儿的嚎着说王兄使计掉包呢。”

赢了?

灵致顿了片刻。

秦施突然想起姜国千百年来的传统,对灵致笑道:“你生的是个男孩儿。”

姜蕴也想起,灵致一直以为自己生的是女儿,半是叹息半是高兴地道:“我看过了,的的确确是个健康的男孩儿,这么多人看着,做不了假。”有她,有湛容,有陈霈,有姜国来监督灵致生产的四大家族的女人,有御医,还有数名宫女并宫外请来的产婆。

“姜国,你不用操心了。”本就有亡国之说,现在不过是应验而已。姜蕴已经迫不及待回到璧城,去欣赏四大家族的嘴脸了。

天下皆知,只有姜氏嫡脉的头胎长女能继承女神之血,男孩儿不可以。而灵致已经成婚且已生育,也进不了琅嬛了。至于没被传下来的神血去了哪里,只有天知道。

难怪湛容被吓成那样,灵致突然释然了,无论男女,都是她的孩子,从今以后不用担心骨肉分离。

“孩子刚落地湛容和其他四人就吓得不轻,反应快的要搜查屋子,妄想封锁秦宫找孩子。王上哪能如她们的意,当着五人的面封珩儿为太子,又派人将她们请出宫。”陈霈亲眼看着孩子出生,又是她和姜蕴一起清洗干净用襁褓包好的。而且新生儿像极了秦业,谁看了都不会怀疑孩子是假的。

王室血脉,哪能儿戏?

话间,秦业小心翼翼的抱着秦珩过来。昨夜他等到子时,陈霈亲自出来报喜,本欲进去看灵致,再次被挡在门外。

两刻钟后,他从姜蕴手里接过啼哭不止,全身通红的小婴儿。

小小的,软软的,皱巴巴的,像个皮猴子。

真的哭得好大声,手脚又晃又蹬劲儿特别大。

秦业浑身僵硬的抱着孩子,有些手足无措。

等宫人清理干净产房,他才抱着小家伙进去。房间里熏过艾,仍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秦业靠坐在床榻边,看着孩子,又看了看熟睡的灵致。

后来姜国那五个人来闹,他摆平了回来一直守着灵致到天亮。再过几日才立春,不过天气晴好,昭阳殿的院子里种的红梅提前盛开,他便抱着小家伙去看梅花,又折了一支回来。

灵致看着秦业怀里小小的一团,就再也移不开眼。秦业知道她心急,让李兴把红梅插进花瓶了,把孩子抱给她看:“好些了吗?”

“还有点儿疼,不过受得住。”灵致抱过秦珩,专注的盯着他。小家伙也看着灵致,虽然眼前一切模糊不清,但很给面子的笑了一下,声音响亮而欢快。

“王上你看,他在对我笑。”灵致很是惊奇,她忍不住轻捏他的小脸。

秦珩伸出小短手来挥舞着又笑了一会儿,秦业有些吃味,这孩子在他身边不是哭就是安静的待着,“他更亲近母亲。”

灵致握住他的手,小小的但十指细长,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腿,秦珩调皮的蹬了几下,啊呜啊呜的叫唤着。

“王兄,你多陪陪嫂嫂,我们也去歇息了。别忘了把一百两金子和烈火神鞭送到驷车庶长府。”秦施看着这对夫妻哄孩子,心道一家三口莫过于此。不知不觉的,她又想起王翊来。警告自己一通后,朝陈霈使了使眼色。

陈霈会意,道:“王后也无大碍,只需坐满月子,将养好即可。”

秦业熬了一夜,精神越发的好,想起一干女眷还不曾歇息,便道:“婶娘和祖母辛苦了,先去侧殿休息。之后一个月,灵致还得麻烦你们。”

众人告退后,只留几个轮换的宫人伺候,不多会儿李兴前来请示,问秦业今日是否上朝。

秦业逗着灵致怀里眼睛明亮的儿子,高兴道:“通知朝臣,今日不上朝。备好喜钱,本王要封赏宫人,大赦秦国。”

“老奴领命。”李兴喜道,王后一举得男,免去诸多麻烦。于秦国而言自是好事,那姜国和周室得到消息,怕是要哭了。

正月初一这日,全咸阳城都知道王后在昨夜诞下长子,各家各府,街头巷尾皆在议论此事。

在此之前,达官显贵和市井百姓对王后的第一胎并无期望,以为她会像她的先祖一样,生下一个继承女神血的女儿。已经开始争论秦业是否会送回长公主,姜国和周室会如何抢人,日后会出现怎样争端。

现在,王后竟然破了姜国两千年来的传统,不声不响地生了个儿子。犹如平地惊雷,炸裂了天地。

到底是真儿子,还是偷梁换柱掩盖生女一事一时半会儿不得而知,左右姜国现在坐不住了。

不知不觉,姜国亡于百代传人之手的谶言又被人提起。

两千年来,姜氏一族和姜国一直是继承女神血的头胎嫡长女当家,没有女神血的姜国,便不再是姜国。

高灵致正是姜氏一族的第一百个传人,她头胎生下儿子,女神血脉从此断绝,的确算得上亡国。

咸阳因高灵致生子一事争论不休,秦宫上下则喜气洋洋,免去骨肉分离之苦,灵致眉宇之间皆是喜色,每天盯着秦珩,嫌弃他不好看。

“你出生的时候也这个样,长长就好了。”无论男女,都是姜家的后人,姜蕴很喜欢这个小曾孙,每天抱着帮他排肚子里的气,又给他舒展手脚。

“明天就是洗三礼,真要请宗室和大臣们来观礼?”灵致忍不住戳了戳秦珩红红的脸颊,小家伙不满的换到姜蕴的另一个肩头,不理他幼稚的娘亲。

姜蕴抱着秦珩,轻拍着他的后背,“秦王的确有此安排,是为昭告秦国长公子出生。他还广发请帖,请天下诸王来参加珩儿的百日宴,说在那日正式册立珩儿为太子。”

秦业这般大张旗鼓,正是为了告诉天下人,此子是他和灵致亲生,没有阴谋诡计。

灵致忍不住担忧,“珩儿还小,万一明天闹笑话了怎么办?还有,万一他随了我长大不成器又怎么办?”岂不害了秦国?

姜蕴也快听不下去,和秦珩同仇敌忾道:“有你这么埋汰自己儿子的亲娘吗?你怎么不指望着他好,难怪珩儿不亲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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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古代做图书馆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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