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拒婚
养心殿内地龙烧得正旺,热气从地砖缝上透出,散在人的脸上,十分舒服。
然,永安帝话音刚落时,刹那间,氛围变得有些冷寂。皇帝的反问句,一般足以让人胆颤心惊。
谢朝云并无多少畏惧,如实禀报:“陛下,承谨之前确实骁勇善战。不过,寒渊一战后,她深受重伤。后虽伤势好转,可大军班师回朝时,路途颠簸,再加之天寒地冻,伤势已转为旧疾。”
“今年,都城连降大雪,寒冷异常。承谨旧疾复发,几度昏厥。臣妇已让名医为承谨探病,那名医说病能缓解,根却难治,须寻一处常年气候温暖的地方,好好休养身子。臣妇只有承谨一个孩子,当万事以她为大。”
谢朝云起身,朝永安帝行礼:“还望陛下恩准。”
永安帝想到陆阙为国捐躯,又想到陆承谨为国负伤,不禁心生愧疚:“你们陆家为了大齐,牺牲太多了,朕竟不知道承谨的伤拖到如此地步。大雪未停,天气寒冷,现在不是离开都城的时候。朕宫中不乏艺术高超的名医,这就指派几位给世子瞧瞧。”
看着“面色苍白”的陆承谨,永安帝生出几分如父亲般的慈爱。
大齐子民,若是能得到皇帝的这般垂怜,人人都会死而无憾。陆承谨则不是,皇帝的过多疼爱,只会加重她心理负担:这怎么能行呢?要是让太医来看病,她的女儿身份就曝光的透透的。
“不用了吧。”情急之下,陆承谨说话间已忘记了君臣礼仪。这句简短的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赶紧转还,“陛下,我母亲已让名医替我看过。他们诊治的结果都相差无二。”
谢昭云也替陆承谨圆话:“承谨这两年的身子一直由那名医调养,这名医医术不必怀疑。她开了不少药方,若是承谨再服用其它御医所开的药,两者药性恐相冲。”
“陆夫人说的有道理。”皇帝抚着长须,缓缓说道,“此行路途颠簸,你们留在这里,暂且不急,等来年开春再准备离开之事。”
陆承谨心道:这天寒地冻的,谁愿意一路颠簸?这不是被你那个宝贝女儿搅的吗?
谢朝云暗自琢磨着。既然皇帝已经恩准了,那她也不必把时间赶得这么紧,现在距来年开春不过两个月。而且她今日已说出这番话,相信陛下绝无再招承谨为驸马之意。
谢朝云朝皇帝谢恩:“多谢陛下。”
皇帝微微颔首:“陆夫人难得进宫,先别急着回去,到尚仪宫去陪柳妃说说话吧。柳妃一直将你视为姐妹,时常和朕说很想念你。只是身子虚弱,不能去平南侯府拜访。相信见了陆夫人之后,柳妃的精神会好起来。”
皇帝言词恳切,并未把谢朝云当臣下看待,而是以朋友处之。
谢朝云点点头:“我,似乎也很久没有和柳妃娘娘,好好聊聊了。”
不一会儿,源清便领着陆氏母女二人往尚仪宫的方向走来。
此时,尚仪宫内柳妃母女正讨论到陆承谨。
赵嘉宁十分孝顺,看柳妃的情况,她心中也有底,知道自己母妃怕是时日无多。
她心想,必须尽快和陆承谨达成协议。
柳妃叹息道:“嘉宁中意平南侯世子,只是不知陆承谨是否也中意你?”
这个病弱的多愁善感的女人,又在各种操心着。
看到自己母亲这副模样,赵嘉宁也实在不愿说出真相。见柳妃一蹙眉,赵嘉宁便觉心疼一分。
“母妃,您且莫操心。”
“如何能不操心呢?”柳妃道,“母妃在宫中生活了几十年,见得太多了,皇家儿女的婚姻没有几个是幸福的。”
“你和陆家结亲,能帮衬到你的兄长幼弟,母妃自是欣慰。若是你和陆承谨能两情相悦,母妃会更开心。”
“我得询问下平南侯世子。这就差人请世子入宫一趟。”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柳妃显得很着急。想在临终前,看着女儿幸福出嫁。
赵嘉宁知道,她的婚事意义非凡,这俨然成了母亲的一块心病。若是陆承谨进宫来说出实话,自己母亲绝对会很失望。
一个生命垂危的女人,是经不起失望的。赵嘉宁别无它法,只能当下编造了一个谎话。
“母妃,且莫操心。女儿已经询问过平南侯世子了,世子也是……中意我的。”
“是吗?”柳妃喜出望外,“这样最好。你们既是两情相悦,日后你嫁到平南侯府去,一定会生活得特别开心幸福。”
如果此时,把柳妃比喻作一棵枯木,那么此时,这棵枯木已经散发出新生活力了。
柳妃欣慰一笑:“母妃的心愿已经了结,就算走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母妃乱说,您这般善良体贴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您啊,就是平常操的心太多了。”赵嘉宁虽然口头上说着这番话,心里却十分苦涩。
柳妃一直为赵嘉宁的事情考虑着:“真好,你不必远嫁,又能嫁给自己喜欢的郎君。女儿家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嫁的好。”
柳妃虽然善良,但也是生活在后宫中的女人。她见得太多了,皇家儿女没有几个是婚姻幸福的。柳妃,为赵嘉宁的这门亲事感到由衷高兴。
这位病弱女人,脸上很久没有露出这种会心笑容,她的笑声很轻,却足以渲染整个尚仪宫。
很快,柳妃的轻笑声,被咳嗽声取代了。
柳妃又咳血了。
“母妃,您赶快歇着吧。”赵嘉宁给柳妃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的,不让一点风透进,又去端药过来。
片刻后,陆家母女到来。
瞬间,赵嘉宁一滞,眼神错乱着。没想过,陆承谨居然来得这般突然。连给她串口供的机会都不给。
这个拒婚的人,应当是不愿主动进宫才对。
随着陆承谨脚步的靠近,赵嘉宁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出乎陆承谨意料之外的,尚仪宫内不仅有柳妃娘娘,还有八公主赵嘉宁。
在见到赵嘉宁的这瞬间,陆承谨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眼睛挪了挪,避开赵嘉宁投来的目光。
刚踏入尚仪宫,谢朝云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知道柳妃身子不怎么好,产后大出血,这些年一直在调养。可万万没想到,已经不好到了这种程度。
柳妃两弯细眉,似蹙非蹙,眼眸中含着一弯浅浅笑容。她虚弱无力,面容消瘦,似乎只要稍微用力,便能将她整个人折了似的。
柳妃很美,可惜美人终究要迟暮。
这一幕,让谢朝云看得很酸楚。
赵嘉宁正喂柳妃喝完药,柳妃躺在床上,病弱余光瞥见了谢朝云,轻轻睁开眼睛。
果如永安帝赵端所言,柳妃见了谢朝云后,是打心眼里高兴,她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这位好姐妹了。
赵嘉宁知道母亲的意思,她搀扶柳妃起身,在母亲后背垫了个枕头。柳妃斜靠在枕头上,对着谢朝云露出了轻轻笑意。
“陆夫人可是很久没进宫了。让本宫想想,好像是有一个月了。”柳妃虽强撑笑意,可语气却是那么的虚弱。
谢朝云心里十分唏嘘:“娘娘。这一个月,侯府中发生了许多事,我一时走不开。”
“先别站着说话,快坐下吧。”柳妃看了看陆朝云后,又移开眼光,视线打量在陆承谨身上。
陆承谨身上的儒雅气质,向来深得柳妃欢心。
“世子,今儿个也来了?”
“陆承谨见过柳妃娘娘。”
柳妃摆摆手:“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坐吧。”
柳妃支走宫女,对赵嘉宁说:“嘉宁,你去给陆夫人和世子泡壶茶。”
柳妃忙着高兴,倒没瞧见赵嘉宁的心事重重。
谢朝云一惊:“这怎么敢当?岂不是折煞我们“母子”。
柳妃:“陆夫人,你们陆家一门忠烈,为我大齐立下汗马功劳。嘉宁身为皇家的一份子,为你们泡壶茶乃是份内之事。”
谢朝云:“那就有劳八公主了。”
赵嘉宁心神无主,泡茶时,滚烫的茶水溅了手腕好几下。最后,还是给谢朝云和陆承谨都斟上了一杯。
茶香四溢,清幽的尚仪宫内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息。
柳妃笑道:“很快,我都不用喊你陆夫人了,该改口喊亲家了。朝云姐姐,还与我这般客气?”
此言一出,陆家母女皆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