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节

第一百二十三节

昨天晚上闹腾得很晚,过了三更才结束。本来喝到二更便可结束的,后来崔慎那厮着人去了吟月居叫人过来表演,吹拉弹唱、载歌载舞的一番搅和,搞得跟开联欢晚会一般。

南木喝倒前依稀记得以前那些以正经样子出现的人们,比如老人们,比如景阳与齐悦,他们最后都参与到节目的互动中去了。

人嘛,平常都叫一身衣裳给掩盖了,怕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想要怎么样的快乐方式。

今天一大早便又醒了,喝多了早起成了一种习惯,也可能是渴的。天才不过蒙蒙亮,身边的人已经起来了,估计他又去院子里打太极去了。

她打着哈欠打开了门去寻那人帮她扎小辫子。才走到大门外,便看见他在与几个人交手。

“尉迟,今日改与护卫练拳脚了,一大早……”

哪里是改练拳脚了,是又有人杀上门了,她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他没有蒙脸,也不是穿的夜行衣,青衣长剑、长身而立,很是风流。

他说了三个字:“不要动!”

天刚亮便杀上门,这还是第一回遇到。

主要,来人还帅!

“那个,我能进去拿着外袍披了么?”她指指自己又指指房间。

他打量了一下,她不仅穿着在他看来奇怪的睡衣,还披头散发,估计脸也没洗。

他剑尖动了动,“老实点!”

她知道他同意了,转身回屋。他的剑一直在她三十公分范围左右逼着。在架子上拿了外袍穿上,她又指指梳妆台问道:“容我把头发结一下?”

他也没有拒绝,只是用剑尖挑了挑,意思就是快点。

坐在镜子前,她边扎马尾边看着镜子的人,他的年纪约摸在二十五岁左右,五官长得很是精致近乎无可挑剔,周身的气度也非一般的公子可比。

他这个样子本不该是刺客形象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鬼使神差的问了句,“三相府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公子的么?”

他看着镜中里的女人,眉头快速的轻皱了下,然后说:“跟你说了老实点。”

“所以呢?”她本能的看了一眼窗户的方向。

“我已下了迷药,没有护卫可以进到这个院中来,所以,不要想谁可以救你们。”

怪不得就尉迟一个人在院子里与他们交手。打斗的声音早该引来府上护卫才对。

可是,他们的目的也不会是杀人,杀手是不会让她进来穿衣梳头的,当然也不会是来要金银的,一大清早的上门要钱,太容易被人抓了。且看他对付人质的态度,她绝对有理由相信他是有条件要谈。

千般思绪如瞬间过去,她看着镜中的他淡淡的笑了,“我现在是那案上的鱼肉,所以还是那句话,三相府是有什么可以帮公子的?”

“你做得了主?”

“当然,这是中书令的院子,他房中的女人自然也是说话算数的。”笑话,她做不得主谁做得了主。

“你是中书令的新宠?”

她失笑道:“长安城人人都知中书令无滕妾,公子不知么?”

“我知他无滕妾,可你也不像是左仆射。”

她起身面向他,“怎么,觉得不像?我又哪里不像了?不如,我们坐下说吧,反正他在外头被你的人牵制住了,我又跑不过你的剑。”

他从袖中掏出一小卷画,南木看着这些极抽象的画像很是无语,这画上把她画成了一个英豪,玉冠宝马、风姿烈烈的模样,腰间竟还佩了一把剑还是刀什么的。以她现在刚起床的模样,既无女装时的妖娆,也无男装时的英气,看着的确是很不像。

她问他:“你从何处得了这画像的?”

“市面上并无左仆射的画像,是托长安城中某个见过左仆射的友人画的。”

他这话让南木想起几个月前某尚书公子,以及其认真的表情告诉谷梁嫽:左仆射女中英豪,很是伟岸。

“这种画像还不如扔进灶膛燎把火。左仆射为人泼辣,中书令既无滕妾,那他的的房不可能有没名份的女人出现。这样解释你可明白?”

“那你可有别的物证可以证明?”他还是不信眼前这个女人。

她四处打量了下,然后在床头的一个小木箱中掏了那御赐的牌子出来,“这是陛下所赐,我与门下侍中各有一块,这也是满朝皆知的。”对着一个没见过自己的人证明自己还真是不容易。“所以,公子有何事,可以说了吧。

他当即放下了了手中的剑,单膝跪地,抱拳而握,“请大人帮我。”

“那你得告诉我是何事,我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啊。”

“吾乃李境。”

她一脸茫然,李境是谁?李唐王朝人丁茂盛,光是记全在长安城中的这些富贵人的名字就不容易,何况他还说他不住在长安。他这模样分明是唐皇子侄辈甚至更低辈分的人。

“李境?”

“家父乃吴王恪,五年前因谋反罪被逼死的李恪,我是他的第四子。”

唉呀妈呀,吓死人了。他不是应该在流放之地嘛。

“你与你的兄长们不是应该在鄂蜀之地么?”

“他们一直都在流放之地。当年我得父王忠士相助,在流放的路上被掉了包,方躲过那些灾祸。”

“那,你找我们是想……”

“请三相府帮忙,为吴王府正名。让我那三个兄长、四个姐妹得回长安。”

“为什么是我们?”

“听闻您与门下侍中当年以为父王谋名而下过狱,这便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如今这朝中,除了崔太府一府,还有谁可以在朝堂上有足够的力量做这个事情呢,境自知此事难办,如若事成,定当厚报,还请左仆躲援手。”

上一个657年,南木与若木曾被栽赃为吴王恪后代谋事而进过天牢,当时被长孙无忌利用挨了几顿胖揍,事情最后是尉迟与崔慎出马摆平的,他不说起,她都快忘记了。

只是当时一个莫须有便让他们吃了许多苦头,如今如果真趟这混水,怕是不那好脱身的。

“此事我要与中书令、门下侍中商量方可答复,即使应允,也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

他却干脆双膝跪地,头额俯地,行了最高级别的礼,“请大人帮忙,境的时间不多了。”

她只好到门外冲着院子里的人说道:“别打了,进来吧,有话屋里说。”

门外李境的同伙们也是搞笑,当即住了手,跟着一脸疑惑的尉迟进来,看着李境仍是将头磕在地上不起身,他们也一起跪了。

尉迟一脸疑惑,“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李境转了个方向又向尉迟磕了个长头,“请大人帮忙。”

尉迟找个凳子坐了,“你带着一群人潜进了我院里,见面就动手,现在又说要帮忙?”

“境实在情非得已,本是想抓了左仆射为质与中书令谈条件的,只是……”

只是他最终没有选择抓了女人来谈条件,他也知道,既是找人帮忙,诚意是最重要的。

南木着人去把若木叫来,一起来听听李境要他们此时帮他正名的原因。

李恪出事时,他的四个儿子都没有满十八岁,唐礼定十八岁后为成人,所以他们没有被杀而是流放。这五年多的时间里,原先是流入岭表,过得生不如死,后在有些人的‘帮助’下到了鄂蜀之地,境遇方才好点,但也比贫民好不了太多。李恪出事时李境只有十二岁多,还没有进入高速发育的时候,所以可以被人掉包救出来。

只是他的三个兄长虽然换了个气候好些的地方,却也仍是不太适应,岭表干热、鄂蜀湿冷,这些年折腾下来他的三哥落下疾病,如今是久卧病榻、医石效微。李境想在他三哥病逝前完成他的心愿,如果可能兴许长安城中的名医还能救他一命。他便入长安寻求帮助,只是昔日有力量的旧部都不在长安,也无人可以力敌长孙一府,四下打听后便进了三相府。毕竟他们手掌三省,长孙无忌又将关陇系交到了他们手上,没有谁比三相更合适了。

吴王李恪,李唐王朝出身最尊贵的王子,即使是当今的皇帝也比不得他。他的生母是隋朝公主,父亲是大唐皇帝,他与其胞弟李愔乃融杨隋、李唐和独孤氏三豪门之血脉,身兼两个大一统皇朝且血缘亲近、渊源深厚的帝族,在中华历史中没有哪个皇子的出身比他更尊贵。

这么一个尊贵的人,一个差一点被李世民立为太子的人,一个三十岁便得一品太子太师尊荣的人,并没有得到善终。不论是野史还是正史都记录着他因为过于出色,年仅三十四岁被长孙无忌设计,以谋逆之罪被勒死。

当年的那场逆案是长孙无忌为了保住李治的皇位而设计的。历史向来血迹斑斑,长孙无忌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是错了。如果历史不变,今年年底长孙无忌获罪之后,李恪会被李治朝追封为郁林郡王,并得以立庙祭祀。

南木看了一眼李境,“小子,你长得够着急的啊。”尉迟瞪她一下,她却依旧调侃李境,“这么算下来,你还没成年啊,怎么看着像二十几岁的人。”

“境今日便满十八岁,所以来找几位。”成年了,要扛起一切了?

只是到底太年轻,拿剑逼着别人的时候太过斯文了,连那些所谓的老练都是装出来的。

“你先回吧。晚上再来,我们会告诉你帮不帮你。”

“大人!”

“境公子。如果能做我们自会帮你,如果找不到方法便不能做,到时候会害了别人也会害了你们,懂么?”

“好,那境晚上再来。”

“晚上再来时从大门走进来。别害我又要补屋顶。”

“是!”

等李境走了,他们几人就只是沉默的坐在桌边。下人过来叫他们吃早饭,他们也只是不耐的挥了挥手。看他们的神情南木知道他们是打算帮李境了,只是没想好怎么帮。

一直以来,大家全副的精力都在冲着那个目标去,没有想过曾经别人犯下的历史错误是否要去纠正,这是他们格局中缺失的一块,而李境的出现让他们觉察到这个不足。可是即使是要补上这个不足,一定也是过了那个时间点并想好万全的方式,现在这个时间有些尴尬。

现在历史已改变,长孙无忌因病脱身,理论上可以寿终正寝。如果他们现在帮李境正名,等于要亲手推翻之前的论证,马上将长孙无忌一家送入死境,他们便会替代武后成为收拾长孙无忌的手。如果他们现在不帮李境,以目前的形式发展下去,他的兄弟不知能否亲眼看到这一天。

崔玉莹敲了一下他们的房门便进来,“是有何事么?为何你三人坐在这里不换衣不梳洗也不去食早?”若木是从被子里被揪出来的,自然也是穿着睡衣。

“是有事,但没想好怎么办?”

“玉莹能知道么?”

“吴恪的第四子刚才来过这里,请我们帮吴王正名,洗脱当年参与谋反的罪名。”

许是经历过绑架一事,崔玉莹已经内心强大起来,并不吃惊李境的到来,反而听出了话里的其它信息:“洗脱?吴王没有谋反?”

“没有。不过是木秀于林又生于帝王之家的后果。”

“那自然要帮他们。”

“可是太尉府怎么办?谋害诬蔑皇子且致其死,按唐律当诛三族,即使他们的爵位可以抵消一些,但除了太尉与驸马都尉,大部分的人也是逃不了死罪的。”

崔玉莹难得的坚持道:“南木,我们常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恪皇子能伏法,那太尉府为何不能伏法?公道二字何在?”

“当年我皇想留着李恪的性命,却被太尉所掌的六部逼得没有退路,此番证明是太尉府所为,不知李境会不会算六部的旧帐;此事又的确是太尉与驸马都尉一手谋划安排的,即使我们能摘干净其它人,武后也不会放过这个事情,她怕会让人挖地三尺寻得其它罪名,连锅端了长孙一脉,保不齐还会牵连关陇一系。事情本可徐徐图之寻个两全之法,奈何吴王的第三子已病入膏肓,希望死前可以看到,此事便就不好办了。”

崔玉莹沉吟了一会,“如果退而求其次,先帮他将三哥从那湿冷之地接回长安疗养然后慢慢谋划,是否可行呢?人有期盼,或许病就会好些。”

耶?他们三个浸润朝局多年的人不如她一个深闺小姐了?他们的难点不就是时间不够嘛。看来平时思维太复杂也不好,许多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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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庆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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