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
几天以后,马明宇下了决心,要留下来。这是朱聪明求之不得,也是预料中事。
马明宇说:“你看我买哪一种产品比较划算?”
朱聪明心里很是得意,强按着内心的喜悦,说:“意见还得你自己拿,虽说咱俩是朋友是哥们,我可不想将来落埋怨。你掏3800,挣380万;你掏36800,挣640万;你掏69800,挣1040万。”
停了一下,朱聪明又说:“现在我肠子都悔青了,当初抱着试试的态度,买了3800元一份的。”
马明宇说:“你来的时间长,应该和他们都混熟了,你就不能找他们通融通融,换买第一种?”
朱聪明摇摇头,不无沮丧地说:“这是规定,不然还不乱套?”
马明宇决定要买第一种产品。这份产品共计69800元,可以获得效益1040万。马明宇说:“我回去找钱。”
朱聪明说:“你回去,除了钱的问题以外,你得做好嫂子的工作。她要不支持,这个事,你很难做成。最好,来时也带上嫂子。”
马明宇说:“这那成啊,你不清楚,我老爹在床上躺,她不在家能行吗?”
朱聪明说:“你说的也是。”
马明宇临上车时,朱聪明再三交代,回去一定得说你是弄了一个摊位,搞服装批发的,最好以此为借口找几个帮手过来。你要是能找到三个以上,以后就不用操发展下线的心了。回来,就等着拿你的1040万哈。
马明宇说,你不用交代,为那1040,我也知道话该怎样说。
马明宇回到家,用三天时间才说服老婆,又用三天时间,才借到2万。马明宇发愁,老婆也发愁。朱聪明来电话问情况怎样了。马明宇把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朱聪明说,你猪脑瓜子哈,你不会去信用社贷款?按最不乐观的情况看,一年还贷还不是小菜一碟?马明宇翻然醒悟。
马明宇又是找村长,又是找书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贷了五万。马明宇对老婆说,咱买这种产品,是需要69800元,只要购买成功,我不但直接升为主任级别,而且直接就能拿到19000元的返利。等我拿到返利,立即给你汇17000,剩下的我留在身上,以备日常生活所需。
马明宇是个孝子,三天两头打电话问爹的病。老婆说,出门在外不容易,日子比树叶都稠,花钱仔细点。马明宇说,没事,我打电话是不要钱的。老婆说,看你龟孙能的,哪有打电话不要钱的。马明宇说,骗你是龟孙,我们上的是太白网,政府支持的,打电话真不要钱。
马明宇刚汇走17000,警察以传销为名把他们一干人众捉进了局子里。马明宇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怎样的结局。他奋斗了十几年,盖起来新房不错,可还借了3万多,这又借2万,贷了5万。这加起来就是十万啊。马明宇的发财梦瞬间破灭了。这十万,对马明宇来说可以算得上天文数字。按他下煤窑挣钱,不吃不花,也得下井五六年。何况,爹又有病,闺女、儿子都在上学,动动都是钱啊。就算一分钱掰两半花,哪个月没有个千儿八百也过不去哈。债务,像一座大山,压得马明宇喘不过气来。马明宇感到了绝望,眼前一片黑暗。他选择自杀,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朱聪明的失魂落魄,我能理解。在绝望的时候,在股市崩盘的那一刻,我也曾经想到过自杀。
“现在,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重新来,把钱挣到手,只有钞票,才能表达你的愧疚,才能给马明宇的家人一个交代,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朱聪明叹了一口气,说:“也只有这样了,可我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别急,这事得慢慢来,心急喝不下热稀饭,等我把头绪理清。”
“你和我总共200块钱,没有时间让我们瞎折腾哈。”
马明宇的突然自杀,让我的心情变得也十分沉重。我做梦也没想到,我曾是经济学著名教授海文锋的得意门生,曾经是省政府的公务员,曾经是私企老板,曾是炒股名人,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想到这些,我再也受不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束缚了,我想痛痛快快的流泪,我想对着老天骂娘。
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看到我流泪,朱聪明一下子不知所措了。
朱聪明愣愣地看着我说:“吴哥,马明宇自杀,那是他的命,你也别太难过。”
其实,我哪是为马明宇自杀而落泪哈。眼前的遭遇和处境,几乎让我感到崩溃。我大声喊道:“崩溃,我要崩溃!”
我又不能崩溃,我问自己,选择逃离遣送,难道就是为了崩溃?不,绝不!
看我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朱聪明说:“吴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哈。”
我把自己的目光从深邃的夜空收回来,看着朱聪明说:“你说我叫什么名字?”
朱聪明莫名其妙地小声嘀咕:“吴哥,你不是神经受到刺激了哈?”
我说:“你才受刺激了,回答我。”
朱聪明嗫嚅着说:“你不是叫吴传功吗?”
“大声一点。”
“吴传功。”
“你知道我名字的含义吗?”
朱聪明摇摇头,说:“我哪会知道哈。”
“你猜猜看。”
“吴哥,你别逗我了,我又不是算命先生,怎能断出你名字的含义?”
“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了。按姓氏学家的说法,一个人的名字往往昭示着一个人一生的命运。过去我也琢磨过自己的名字,可没有琢磨出道道。这一次在拘留所,我仔细琢磨了我的名字。这一琢磨,还真琢磨出来道道。我姓吴,‘吴’和‘吾’是同音。在古汉语里,‘吾’的意思就是‘我’。我们从事的是传销,按照‘无机三节制’,做到高级业务员这一级,就算成功了。我叫吴传功,不就是我做传销能成功哈。”
朱聪明激动地说:“吴哥,你真是太有才了,我跟着你干定了。”
“别太激动,我们得策划策划,怎么干。过去咱是别人的下线,大头都被别人拿走了。难道你没看出来,等咱该拿大头的时候,也就是该成功出局的时候,警察出现了。我们大多数人都自认倒霉,默默接受被遣送回家的命运。这几天,我一直再三考虑这个事情,其实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简单。肯定有人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是怎么操操纵的?只要我们把这一切弄明白了,就知道我们该怎么做了。我相信,我们肯定做的比他们好。”
朱聪明说:“吴哥,咱俩打交道几年了,我还真没有看出来,你这么诸葛亮。”
朱聪明的恭维,让我很受用,可受用又不能当饭吃,有狗屁的用?我说:“眼下,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弄到一笔钞票。没有钱是万万成不了事的。”
朱聪明挠挠后脑勺,说:“吴哥,你看马明宇死了,我要回家,马明宇的老婆还不把我撕吃了?”
“钱不算问题,关键是舍不了老婆,咋能捉住流氓?”
朱聪明说:“吴哥,我没明白你话的意思。”
“我早就盘算好了,我现在就回浙江去,把我私下买的那一套房给买了。”
“吴哥,你现在就剩那一套房了,你要是卖了,以后连个窝都没有了。”
现在我们发愁的是,上哪去弄一笔钱作路费。朱聪明说:“哥,要不我去给别人打工?”
“看你那一点出息,就知道打工。等你把路费挣够了,黄瓜菜早凉八秋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在这海州市,人生地不熟的,就是借,也得找到人哈。”
钱,他妈的钱,这一刻成了我们走向伟大事业的绊脚石拦路虎。我们该怎么尽快弄到这一笔仅够路费都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