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是不是再也洗不干净了？

周大夫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孩子被伤到骨子里，不敢再相信人了。如今看待我们这些人就好像看待嗜血的野兽，惊恐万分。”

“这下可麻烦了。”

杨宥临沉思片刻，让所有人退了出去，慢慢朝床边走去。

他像哄孩童那般轻柔地哄道：“旻儿，你不是想见重光君吗？乖乖去木桶里洗个澡，然后我就让他过来见你，好不好？”

重光君这三个字，果然让旻儿有了反应。

她眼眶里的猩红戾气渐渐消退，浮上一层氤氲的雾气，“大哥哥，你真能让我见到他吗？”

“能！”杨宥临见她终于放松警惕，立即伸出手来，“重光君素爱洁净，所以你去洗一洗，换身新衣再去见他好不好？”

旻儿小心翼翼瞅着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抽噎，半晌才缓慢地答了声：“好。”

然而她嘴上虽是答应了，却一丁点儿也不敢碰他的手，慢吞吞地绕过被褥，从床上爬下来，光着脚站在地上东张西望，十分焦急。

“鞋，我的鞋呢？”

杨宥临忙道：“扔了，太脏了。”

旻儿自卑地低头，沮丧地抱住自己，满脸的担忧和害怕。

“我，我以前每次求他们，他们都打骂我，说……说重光君根本不会管我这种低贱的婢子。大哥哥，是因为我太脏了，所以重光君那样高高在上的君子，才不肯为我主持公道吗？我洗，我这就洗，保证洗得干干净净的！”

说完，她快速跑向房内的木桶，不管三七二十一，连衣裳没脱就这么跳了进去。

杨宥临方才还在怅惘感伤，此刻却目瞪口呆。

“难道没有人教过你，不能在男子面前洗澡吗？就算是兄长也不行！而且，你还穿着衣裳呢，这怎么洗得干净？”

空气里陡然一片寂静。

旻儿泡在桶里，整张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被热水熏的。

“对不起，我再……再也不敢了。姨娘死的早，他们，他们谁都没告诉过我……不，不能这样。”

旻儿难过地浑身颤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

但过了不久，又笑出声来，却笑得比猪叫还要难听。

“这个桶里的水好暖和呀，好舒服……怎么会这么舒服呢。”

杨宥临前一瞬的恼怒立刻变成了疼惜，整颗心又酸又胀，“你没洗过热水吗？”

旻儿摇头，“没有，他们说我不配，还说烧水非常浪费柴火。但他们隔三差五地洗，柴房里的柴火还有很多呢，真是好奇怪呀。”

杨宥临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又问：“那你，平日都睡在哪里？”

萩姨娘的事实在太久远了，他只依稀记得萩姨娘过去似乎住在一个叫栖霞苑的院子里，有个双层小楼。如果是那里的话，遮风避雨应该是够的。

旻儿愣了半晌，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欢喜，“姨娘有很大很大的，没人打我的时候，我就睡在那里。垫上几件破衣服，再铺上芨芨草，舒服着呢！而且衣柜里香香的，一点也不臭！”

衣柜？

他的亲妹妹竟然从小睡在一个衣柜里！？

杨宥临愤怒至极，双肋生疼，恨不能现在就剥了杨滕父子的皮！

好不容易忍住，他又问：“经常打你的都有谁？哥哥去打断他们的腿！”

旻儿却许久没有回答。

杨宥临觉得奇怪，一连叫了好几声她仍旧不答，担忧地转过脸去，就见旻儿趴在水桶的边沿，抿着嘴默默地流泪。

干枯嘴唇已然殷红点点，显然是她自己咬出来的。

“旻儿别哭，别哭，是不是我说错话了？哥哥跟你道歉好不好，是不是伤口泡在水里太疼了？”

杨宥临十分无措，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她弄哭的。

旻儿一个劲地摇头，“不，不是大哥哥的错。是，是旻儿不好！旻儿什么都不懂，还很没用……他们都骗我！其实好女子是不可以和男人睡一张床的，对不对？”

“可要是我不肯，他们就会把我按在地上，用那个脏东西打我、戳我，真的好疼好疼，疼得我每次都会流好多血。”

“我是不是……再也洗不干净了？”

杨宥临片刻后才明白过来，旻儿口中所描述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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