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焚香绕绕孤骨销
他收起长剑,扯着我手臂,硬生生地将我拖到他面前。
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我十分不解巫女姐姐们看人的眼光,说好的俊美无双,洞晓百千,却是面前的这副丑模样。
也是再骨碌带我下山后,我才逐渐明白过来。我那时仅仅见过小白和这少年郎两位男子,小白自是生的唇红齿白,雌雄难辨,而这少年郎虽然唯一赏心悦目的,就是他那一双如月牙儿般的眼眸,那时的我将他当成了女人,而且是其貌不扬的丑女人。
「你可知,你在与谁说话。」他轻易将我拎离地面,面色肃森,冰冷无比。
「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罢了。」我不敢直视他,心里也将他全家人都问候了一遍。
但是想到还要救骨碌,求龙心草,所以便没有再开口骂他。
他将我丢在地上,随即又用剑指着我的脸说道:「是谁派你来的,你是怎么知道我中毒一事的,莫不是那净慧老巫说给你听的?」
我站起身,扑落了身上沾染的尘土,无奈地耸了耸肩。这人真是个怪脾气,喜欢把人丢来丢去,幸好我长的结实,否则被他这么个丢法,早就散架子了。
我撅着嘴,有些微怒地哼道:「我师父根本没有办法解开你身上的毒,只有我才能解开,也只有我才能救你。」
他讥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这个黄口小儿?」
「你若不信,为何还要来找我呢,你既然来了,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见你眼下淤青已经发紫,想必已经被这蛊虫快要折磨疯狂,你不相信我,就只能回去等死。」我握紧拳头,终于仰起头望向他。
表面虽然无所畏惧,可我的双腿已然开始发虚。
看来巫女姐姐们的眼光,其实并不假,他的不怒而威当真会使人心生畏惧。
我想那时若不是因为想要拿到龙心草救骨碌,也不会变的这样勇敢,勇敢到与他抗衡。
他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容,眼神逐渐柔软了起来。
「说说你的条件。」他收长剑于剑鞘,倚在软榻上。
「我要龙心草和它的果实。」我绝不可能在他面前卖弄自己的小心思,我若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激起他的疑心。
他斜靠在榻上,一条长腿弯曲的放在身前,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我的命就值一个龙心草?」他挑着眉问。
「若是你觉得不够,再赏我一点金银财宝什么的,我自然会觉得甚好。」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小白固然没说我不能要龙心草以外的东西,虽然我是真的很想要那些金银财宝。
「这样,免去龙心草,我给你百两黄金,珠宝玉器三箱如何?」他戏谑地问道。
想着那样一大笔财富,足够我与娘亲一辈子绰绰有余,如此再也不用过每天不吃肉的生活了,日日坐在金子堆里面数钱,想想就很刺激。
我的心稍微的那么动了一下,而后又觉着自己不能不仁不义弃骨碌于不顾,毕竟我坚信若是骨碌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会至我于不顾。
「这些虽然很诱人,但是缺了龙心草可不行,我救你皆是因为我要救我一个朋友,她也中毒了,但是需要用龙心草和它的果实做药引,我救你一命,你救我朋友一命,这样就算扯平了不行吗?」我希望他在对于龙心草的这件事情上,不要过于执着,便简单地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妄想他能推己及人。
「我可比你朋友的命贵多了,这交易怎么看我都不划算,你得给我点什么来报答我,我才能答应你。」他歪着头看着我,眼里藏了我看不懂思绪。
我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掉进了他的圈套之中。想想自己也真是蠢,谈判的主动权,就这样交到了他的手中。
「我贫穷,我两袖清风,什么都没有。」既然他会耍无赖,那我也跟他学就好了。
他笑出了声,兴高采烈地模样,哪还有半点中毒地样子。
「不如把你给我吧?」他收起笑容,面容瞬时冷了下来,那双眼睛再次盯的我心里发憷。
「我这个人愚笨不堪,好吃懒做,无所事事,还要劳您养着,多不划算。」但见他眼里那股可怖,我便六神无主,可这屋子里面偏偏就只有我们俩,我只能眼神飘忽,故作镇静。
「不是会调香吗,那便做我的香奴吧。」他横了一眼软塌上的香炉,以及香炉边上十分齐全的调香工具。
他忽地站起身,向我缓缓朝走来。我见情况不对,便回身往后逃去。
结果可想而知,不过是再次被他拎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将我扔出去。
「叫什么名字?」他将我拎到几案旁,铺开一张纸,簌簌地写了起来。
「我,我叫绥绥。」他的书写苍劲有力,与他的年岁格格不入。
「真是个好名字,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他扔掉笔,伸手向我要什么东西。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意欲为何。
「你们陈人不是有自出生时便带在身上,以证明自己是谁的刻文版么,看你这么穷,是木头的?」他口中所说的是陈国记录身份的户牒。
这些户牒上刻着相貌特征、名字、年龄、生辰八字、家里地址等等,种类也会根据人身份的不同而变化,比如穷人、平民、奴隶一般都是木头,权贵大部分都是金,玉或者翡翠的。重华寺的每个巫臣姐姐身上都有,只有我的身上没有。
他见我不说话,自然以为是我不愿意交出户牒。
于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的食指割破,按在那帛纸上,印下一枚血印。
我挣脱他,捶了他胸口一拳,道:「你疯了吗,干嘛割破我手指?」
他冷哼一声,将帛纸放进袖袋里,义正言辞的说道:「小姑娘,等你及笄之后,我就会来带走你。」
我突然知道他为什么要割破我的手指,按血手印了,敢情那张他写字的纸,就是我的卖身契。
他随即将我丢在榻上,坐在我对面,一副桀骜地模样对我说道:「开始为我解毒吧。」
我心里万千个想要弄死他的心思,可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剑,又想了想之前他如鬼魅一般来去自如的功夫,最后,还是安安静静的照着小白的方法开始为他解毒。
调和了香料,先是让他进入昏睡,随后我将小白给我的丹药碾碎在香炉上,氤氲的雾气带出了一股浓烈的芬芳,我捂着鼻子仔细观察他鼻子上的动静,不一会儿,便飞出一只红色的小虫。
我用小白给我的银针,将虫子戳死,并在烛火上烘烤,那虫子便化成白烟不见了。
几日之后,我收到了龙心草以及它的果实。
也因此,骨碌得救了。
从那以后小白总会出现在终首山,多半是陪伴在我身侧,看我是否将他含辛茹苦教给我的调香给荒废了。有时,也会同骨碌切磋武艺,虽然多数时候,骨碌总将他打的遍体鳞伤。
于是,为他疗伤涂药之余,也和小白说过那少年郎与我签卖身契的奇怪举措,问他那人究竟是谁,为何脑子里面会有虫子。
起先小白不愿意跟我说,嬉笑怒骂之间转移话题。
后来许是他相处的久了,便也不再瞒着我。
不过他说的及其隐晦,既没告诉我那少年郎的身份,也没跟我提过他自己的身份。
他说,那少年郎作恶多端,被人施以叫「夜梦」蛊毒。这蛊毒虽听上去颇为旖旎,但却是使人入睡后织出可怕梦境的蛊虫,久而久之会令人惧怕睡眠,从而将人折磨至疯,甚至是死。
这种蛊虫同其他蛊虫不一样的是,它需要下蛊之人才能解开,若是下蛊之人恰巧死去了,则用其血液入引,若是下蛊之人变白骨,那么中蛊之人就只能活活等死。
起先这少年郎曾求过小白一家,不过小白的家里人觉得少年郎无恶不作,不想救他。可小白受人之托要得龙心草来救骨碌,不敢违背长辈长辈之余,便想出借我之手将这龙心草讨来的办法。
想着小白的这么不容易,我也就原谅了他之前利用我的事情。
毕竟是因为骨碌,被利用几次都不为过。况且那个劳什子的卖身契,若是那少年找来,我肯定会耍赖皮不认。
山间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与小白和骨碌的少年锦时,就这样一日一年地过去了。
再后来,便是骨碌带着我下山,看尽与世隔绝的终首山外的世间百态。
由于骨碌是教我书画的师傅,且娘亲见我的丹青越来越好,便放心地将我交给骨碌带。
由此下山的次数逐渐增多,春红馆作画,点墨集市售画的次数也逐渐增多。
直至知晓小白是个容貌秀丽的男人,但凡再度相见,这心就犹如有野草在撩弄一样,又痒又羞。
终有一日,见他小憩在花丛的石背上,便盯着他的睡颜瞧。他的肤若羊脂,唇如玫,青丝束玉冠,一身气质如皓雪,与我画里时常被压的美少年颇为相像。
「想亲下去吗?」骨碌轻轻走来在我身旁,徐徐地往我耳边吹着气。
痒上加痒,我不禁狠狠打了个冷颤。
「反正这荒郊野岭的又没有人,你且将他就地吃干抹净了,也没人会看见。」骨碌一反常态地怂恿我与小白亲近。
「这····不行····他救过你····不能这样···对他。」我被小白的美色迷的晕头转向,连说话都磕磕绊绊,哪里还能考虑骨碌真正的用意。
「救我的是你,又不是他。」骨碌捂着嘴角浅笑,拾起脚下石子,自手重弹出,准确无误地打到正在酣睡的小白身上。
「我击中他睡穴,你想做什么尽管做吧,他不会知道,我先去旁边为你把风。」骨碌展露了一个猥琐又自信的笑容,然后转过身向远处的树林里跑去。
而后,我堕落于小白的美色之中,倾尽一生,不能自已。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到后来才渐渐想明白。
当时的我,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我吻到了小白的娇唇。而小白并没有被骨碌点了睡穴,在我享受他的清甜时,他突然张开了眼睛,眼里并没有惊讶,好似就知道我会这般轻浮他一样。
我立即想到,定是骨碌这厮为了报复我给她取绰号而做的好事。
随后,脖子上突然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好像是什么虫儿在啃噬着我的皮肤一样。
随即眼前尽是一黑,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