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月播黄尘 第九章 考上“大学”(8)

第三集 月播黄尘 第九章 考上“大学”(8)

娘娘洗脚池边。华欣明天一大早就准备回家了,他换上干净褂子,把身上胸前占满鼻血血渍的褂子拿到池边小溪来搓洗。他给血渍处从撒了柴火灰,这样就会洗干净,这是跟母亲学来的。在家母亲洗血褂子时,泪水噗噗地溅在木灰里……明天回到家,他不想让家人看到血褂子。

华欣拧了褂子上的水,刚站起身,背后就传来熟悉的喊声:“石礅,石礅,快看,考上大学啦……”

华强一看见弟弟的背影,就小跑着奔了过来。华强背着一尼龙袋子东西。

“大热的天你咋跑来了……啥学?哥哥你啥时候也学会哄人啦?”华欣愣了神,木然地向华强迎了过去。

“我来给玉文、玉俊送点吃的……主要是接你回去……娘叫咱们晚上在庙沟住一晚,明天天一亮就赶快往回赶……考上了,我拿信给你看……”华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连背上背的尼龙袋子也忘了放下,就慌忙伸手去左胸前的上衣兜里掏信。背袋子的绳索把华强的肩膀勒得很紧,他急着从绳索中脱出手肘,一不留神背上的尼龙袋子就掉在了地上撑开了口:地里新抠的新洋芋蛋子、几根红萝卜、包袱包着的一叠山东大煎饼、一瓶子酒。

绳索挣脱了,华强半个臂膀的褂子也几乎被脱了下来。哥哥锁骨上一道血红的绳印、被汉水浸透的衣褂前领后背……刺入弟弟的眼帘。

华强急着报喜,四十多里路是一气没有歇赶来的!

两双颤抖的手间在传递着一个被汗渍浸润得软乎乎得牛皮纸信封。信封下边是“古城农业学校”的蓝色印刷体字。

“……信瓤?就是信里面的通知书?哦,娘收起来了,怕我来的路上搞丢了……”华强异常地兴奋。

华欣被突然飞来的消息震住了。来到小土窑前的院边,华欣痴呆呆地傻坐着,脑子里一时反应不过来,是喜还是悲?古城农业学校是虽说中专,但好赖总算考上学了啊!

“娘和爸爸是啥态度?”华欣问哥哥。

“……半晌午时邮递员在大路边喊你的名字,说录取通知书来了。爸爸第一个跑过去给邮递员签了字,就在大路边宣传说你考上大学了——你也知道爸爸爱虚合。我给菜地里担水,娘在挖水行,娘叫我到大路边把信从爸爸手里抢了回来。娘拆了信,看了通知书就笑,笑了又哭……不到晌午就做饭,让我吃了中午饭赶快来庙沟叫你回去商量这事,再啥话也没说。娘也不知是咋了,饭也做糊了,炒菜也忘了放盐,坐在灶火口前发呆,差点把灶口的柴禾引着火。娘该不会是嫌你没考上大学吧?娘也真是的,大学和中专有多大区别吗,还不是一样的转户口、端公家饭碗?考上中专不去,白白浪费一个市民粮指标,还不被村里人骂死?”华强在弟弟身后激动地跺着脚。

华欣的脑子里渐渐地来了“电”。再补习一年,考个塞城大学,也是很有可能的事;但明年如果真的考上大学,到毕业还得五年时间,整整比现在上中专就晚三年才能挣上钱,这三年时间除不挣钱还得花钱,这一反一正,家里人不知得付出多少艰辛的劳动呀!父母体弱多病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由于自己上学的拖累,村子里和哥哥一般大的年轻人都订婚了,有的已经娶妻生子了,哥哥还没瞅下对象呢……于情于理都不能再去贪婪大学梦了——这是其一。其二:中专也罢,关键是考上了。如果中专也没考上,就是再补习个三年两载的学,家里人就是累死累活也会供的,用母亲的话说:“只要能学进去,就是卖了裤子也要供我儿考学……”

另外,市民粮、“铁饭碗”、前途……这在当时对所有的农民家庭特别是参加高考的农民儿子都有着致命的诱惑力。吃葫芦河水长大、即将成为“城里人”的华欣也莫不过如此!

“知母莫如子。”华欣敢肯定母亲现在是喜极而泣呢!母亲怎么可能例外呢:困苦沧桑的岁月,早已将“好饭七分饱”的理念铭刻在了心头;坎坷莫测的命运,早已将“凡事抓现成”的思维打磨进了脑仁。母亲等儿子回家“商量”上中专还是再补习考大学?——与其说作为一个曾经的“女文人”保持对儿子意见的尊重,不如说成急切地期盼儿子回来分享喜悦呢!

还是父亲和哥哥说得好:“大学和中专能有多大区别吗?”是呀,对于一个农民的儿子来说,大学或中专都不过是改变“农民”这个身份的象征性符号而已;就像吃饭,白面条吃上滑顺香口,而大米饭吃上却坚实耐饱——反正只要是细粮就行。

华欣这样一想就什么都想通了。

华欣一笑,哥哥比他还高兴。华强一高兴就对着周围的山峦喊:“大山呦,我弟弟石礅把大学考上了……”山谷:“……考上了……”的回音在涤荡。

弟弟望着憨厚的哥哥说:“大学和中专中间还隔着个大专呢,回到村子可不能把中专说成大学,人家会笑话……”

哥哥憨笑着回答:“管它打砖(大专)打瓦的,现在没事,反正大山也听不懂……”

“大山是听不懂,因为大山比哥哥还憨厚。”华欣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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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丹丹花落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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