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也说点八卦
她现在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这种状态,觉得自己本来可能也就是这样,心如枯井深潭波澜不惊。倒是活的不累。可脑袋却间歇性的不时会觉得一阵无聊。
脑袋为了给她解闷真是绞尽了脑汁。可一般闺中妇女用以消磨时日的针织女红,她看都不看,更不要说亲自动手了。直说那是家庭妇女才做的事情。脑袋她们不知何为家庭妇女,可看着她那不屑一顾正眼不瞧的样儿,只得赶快拿走。
琴棋诗画这四样,她倒是没有那么排斥。可现在卧床,也只能作罢。
每天吃过晚饭这段时间,是一天中最难熬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就只有呆呆的躺着,等着天黑。每到这时,她都会觉得一阵怅然,看着暮色渐渐浓重,竟有种想家的感觉。
可这难道不就是她的家吗?
脑袋说府里有规矩,不到天黑的什么都看不见,是不准上灯的。小鸟们也是百无聊赖,屋里屋外不时的有唉声叹气的声音传来。
她想不通,难道在她失去记忆前的这十几……二三十年——她有些不大确定她现在的年龄,自己觉着应该是有些年纪了,可脑袋却常说她是跟自己一起长大的,那么她是应该跟脑袋差不多大小喽?——就是这么过来的?那她没被无聊死还真是命大。一天天就这样黑了明了,困在这屋里,哪都不能去。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她常会感到一阵饥渴,眼睛贪婪的想要看点什么,手里也没着没落的总觉得少了点东西。可却只能抓着被角,看着头上的沙帐发呆。
“唉!”她不由也跟着叹了口气。
“怎么了皇妃?”脑袋在昏暗中问道。屋里这么多的丫头,就只有她是守在她身边,须臾不离的。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稍有动静,准能马上就听到她的声音。
“我想家。”她照实说道。
脑袋过了一会儿才幽幽说道:“太阳上墙,毛孩儿想亲娘。”
脑袋其实也在想家。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虽然从小就被卖身为奴。可心里面还总是残存着对家的记忆和依恋。
“这是什么意思啊?”她问。
“意思就是傍晚太阳落到院墙上的时候,小孩子就开始想娘亲了。”脑袋道。“所以,这个时候人也最容易想家了。”
“怪不得呢。”她喃喃说道。把头靠在了脑袋的胳膊上。
脑袋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随即才俯身靠在床上,把皇妃圈在自己的臂弯,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说道:“没事的,一会儿上灯就好了。”
“皇子那日还说呢,说皇妃病了这么长时间,一定是闷坏了。还说不知道老爷和太太愿不愿意过来陪陪小姐,哦,我是说皇妃。”见皇妃依旧蔫蔫的,脑袋又道。
“老爷和太太?”她问。
“是啊。”脑袋道,“他们一定也惦念着皇妃,只是老爷多心,怕过于留恋小姐会让小姐在这里不安心。所以,就忍耐着,连书信也不曾来一封。老爷常说,嫁出去的姑娘……”
“我是说他们是谁啊?”见脑袋不明白她的意思,就打断她的话问道。这些问题她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敢贸然开口。今天既然脑袋提起来,也就顺势问道。
小姐她倒是大致听明白了,那便是她本人了。只是脑袋也是个糊涂脑袋,一会儿叫名字,一会儿又是小姐。搞得人头晕。
“你连老爷太太也不记得了?”脑袋大惊失色。好像他们是她的亲娘老子一样。
慢着!难道,他们真是……?她停住了。不会吧?要真是她的父母,那就应该和她住在一起的啊。怎么还会心里惦念不能相见呢。难不成这里的人也开明到这种程度了,让儿女出去租房子另过?
“皇妃!”脑袋几乎要哭了,“你这究竟是怎么了呀。不记得我们便也罢了,怎么还会连老爷太太也不记得了呢?”
她这下明白了。于是说道:“老爷太太是我的父母是吧?那他们怎么不和我住在一起呢。难道是他们另有住处?还是我出门在外?”
“皇妃。”脑袋却只是掩面悲戚。她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原以为皇妃醒来就好了,一切就都好起来了。没想到她醒来之后却六亲不认,连自己的爹妈都不认得了。这可让她怎么办啊!
她也委屈着呢。可她就是不知道吗!能怎么办?见脑袋只顾着伤心,只得转开话题问道:“诶?那位黄子呢,怎么这两天没见他过来啊。”
“皇子?”脑袋抽抽搭搭的抬起头来说道,“哦,皇子出去收账去了。还没回来呢。不过他临走时特意交代奴婢,让奴婢们好生伺候皇妃,若要是有什么事就去偏院去找大麻花。”
“大麻花?那又是谁啊?”她作出饶有兴致的样子,歪着头继续问道。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出门了?太好了!省的他演的累她看的也累。
“他是皇子的随从。”这一招果然奏效,脑袋见她有兴趣,忙抹了把眼泪详细的说道,“他还有个弟弟叫小麻花,兄弟两个都在皇子身边效力。”
“大麻花,小麻花,这名字倒挺好记的。”她笑道。
“是啊。”脑袋说着道,“这兄弟两个人也挺好的,尤其是大麻花。面相长得凶,人却没什么坏心。只是嘴碎,今天还跟门上的婆子吵起来了呢。”
“啊?因为什么啊?”她眼睛一亮,转过身来看着脑袋。这回是真的感兴趣。别的热闹没有,听听吵架也是好的。脑袋就像是她的耳报神,这院里院外有个大凡小事都会跟她细细说来,给她解闷儿。
“大麻花过来是想问问皇妃这两天怎么样,想来皇子走时也给他交代了。没想到门上的婆子们却神神叨叨的乱说一气,大麻花脾气爆,哪听得了这个呀。当时就训斥了婆子们一顿。可那个李婆子仗着管家长安是自己的侄子,就跟大麻花顶起嘴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半天。还是撒子出来才把大麻花拉了回去。”
“这是个什么家庭啊?怎么这么复杂啊!”她泄气的说道。才把爹妈是谁搞清楚了,这又出来个李婆子管家什么的。这得让她猜到什么时候去啊?
“别急,皇妃。慢慢来。”脑袋忙扶着她又躺好了,说道,“有奴婢在呢,奴婢会帮着皇妃把什么都想起来的。”
脑袋顿了顿,又说道,“不过,要奴婢说,这事也怪不得大麻花。外头的的那些个婆子也实在是不成样子。老夫人让她们守着二门儿,是怕我们出去不方便,让她们在门上帮着传个话,叫个人什么的。可她们倒好,还真把自己当门神了。出来进去都得被她们盘问半天。没事儿就聚在一堆嘀嘀咕咕的,谁要是有个短处或者不得当的地方被她们知道了,那算是拿住把柄了。非给你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
按说脑袋平时也不是个多话的人,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说的有些收不住了。她这话像是一石激起了千层浪,引出小鸟们一片回声。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们都觉得皇妃像变了个人似的,脾气又好又随和。渐渐的也就不再怕她了。一听脑袋说起来,便也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来。
“谁说不是呢!”一个小鸟说道,“奴婢那次新穿了一件裙子,倒水的时候,怕溅脏了,就把外面的裙子掖了起来。谁知揪的时候,没把后面的揪下来。让一个婆子看见了,就,就问奴婢干什么好事了,还说奴婢邋遢。连着说了好几天呢!你说这内院之中,除了皇妃就是奴婢们。又没有外人看见,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小鸟说着气哼哼的一顿脚。
“真是居心不良!用心险恶!”皇妃也气的蹬脚。小鸟们还小,可她一个成年人岂能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她们怎么能把人想的这样不堪呢?这还都是些小孩子呢!
“还有呢皇妃!”另一个小鸟说道,“奴婢的哥哥上次来看奴婢,奴婢就把积攒下的几两银子让他带回去,给我爹看病用。谁料被门上的婆子搜出来了,非说奴婢是偷的。要不是紫玉姐姐给我作证,奴婢就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还敢搜身?”她气的一叉腰,却一肘子把脑袋撞的哎呦一声。
“是啊!皇妃你快点好起来吧!要不,没人管着她们,她们就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皇妃,你快点好吧,要不这府里非乱套不可。”
小鸟们一个个说道。
“嗯!”她重重的点了点头。看来她还真是有必要出手管管。俗话说路见不平铲一铲,小鸟们一个个如此辛苦,圈在这屋里跟坐牢似的哪都不能去,若再被人欺负着,那还有活路吗?
“天黑了,该上灯了。”脑袋坐起来看着院里说道。
果然,窗户外边出现了一个红彤彤的影子。婆子们在挑着火烛,依次点着院里的灯笼,嘴里叫着:“上灯了!小心火烛!”
外屋的小鸟早等不及了,一听见上灯的声音,屋里的灯立时就亮了起来。脑袋也起身点着了里屋的油灯。小鸟们走动的,倒水的,说话的,动静一下都来了。做针线的拿出针线活坐到了灯前。几个小丫头看见了脑袋拿出来的围棋就闹着要玩。
“下棋?好呀好呀!”她饶有兴味的说道。虽然她不懂,但好歹也是个娱乐嘛。脑袋见她高兴也就不再阻拦,反正皇子不在,关起门来谁也不会知道。就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看着小鸟们玩。
就着不太明亮的油灯,两个小鸟头对头坐着,都是一样的动作,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放在装棋子的罐子里,把玩着一枚棋子。眼睛紧盯着棋盘,却半天不见一子落下。
即便拿出棋子来,手也要在空中停留半天,似是仍未想好要落在何处。
她不看棋局,只看着她们那样子就费劲,不过是玩嘛,又不是生死抉择,至于这么艰难吗。
再者,她天生就是参与者,不喜欢旁观。参与跟旁观,说起来好像差别不大,不过就是一个玩一个看。可要落实在现实中,那差别就大了。你就像演戏,参与者就是演员,是要在舞台上灯光下展示自己的。旁观者便只能是观众,没在人群中坐在黑暗处欣赏别人。要在职场,那差距就更大了,参与者多数情况下也会是决策着,起码是核心人物,掌握着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机密和大多数人赚不到的财富。面带微笑,转着手里的钢笔,眼睛不时乜斜起来,看着外面忙碌的下属,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打着什么主意。而旁观者呢,就是在外面忙碌的众下属们。所谓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的那帮人。他们虽然也身在其中,可只有听话照做执行的份。累的贼死,到头来却只能瞻仰上司的荣光。
要想出头,就只有勇于优秀。
勇于优秀这句话是她这辈子最认可的一句话。首先你得有胆,敢。敢出头,敢展示,敢说敢做。这是大多数优秀者之所以优秀的关键。你得让别人看见,知道,然后才会被接受,信服。
要说起这方面的心得体会,她足可以跟你大谈三天三夜。
所以,没看一会儿,她就不安分起来,嚷嚷着要下棋,说自己也会。
紫玉拗不过她,只得让小鸟们把棋局搬到了床上。
真正执棋在手,才知道看和下完全是两回事。她也是举着一枚棋子,半天不知道往哪放。
“皇妃,这里。”脑袋小声的提醒她。
她这才把棋子落在脑袋所指的地方。嘴里还解嘲道:“好久没有下了,有点手生。”
“不急,皇妃慢慢来。”脑袋安慰着说道。
第二子就好放了,不就是连线嘛,挨着放成一排就对了。她把棋子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潇洒的一转手腕,落在了棋盘上。
“……”脑袋像是有话要说,可只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这回对手的小鸟倒是下手极快,紧跟着就把她的白子放了下去,怕她反悔似的。
嗯,你堵着这头,那我就只好另辟蹊径喽?于是她又把第三枚棋子放在了另一头。
“……”脑袋在身后又是欲言又止。
她这才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鲁莽了。正要重新审度一番,却见对手又是飞快的落子。
这是什么意思嘛!难道说跟她下棋就这么容易不用动脑子的吗?她有些急了。再拿着棋子就有些犹豫。
“这里,皇妃。”
脑袋在身后又出言指点道。
她跟着脑袋的指点走了几步,越走越糊涂。非但不见五枚棋子连成一线,还跟对方的棋子搅成了一锅粥。这是什么棋路嘛!她决定不听脑袋的,自己下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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