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惊堂拍案众余醉,久久难醒辨名章
“幼时在上学堂的时候,因为堂中大多是些七八岁的男孩子,所以时常聚众去逃课耍闹。走的倒也不远,就在堂后。”
“学堂后面是一个大院子,虽然院墙围的宽阔,但池塘柳树、菜畦药圃倒是尽有,如此便不显得空旷了。
“院里总是趴睡着一条老黄狗,没生气极了。不过墙垣上常会顺树翻进来只狸花猫,我们常挑逗它同那只老黄狗打闹起来。
“花猫没来的时候,我们便去墙角捉虫,塘里泼水摸鱼。女孩子不喜这些,便常去捉些小白蝴蝶,或是摘那菜畦药圃里的成花,为此可挨了先生不少批。
“柯良是我们之中的异类。现在想来,他时常躲在学堂中不肯出来,该不是内向,只是害怕与外人接触。我们强拉他出来的时候,也总是畏首畏尾的,不知在兀自害怕些什么。”
这密道倒是比三人所想的要长上不少,张毅走在最前面,李煜城在中间便正好对末尾的何琪讲些有关柯良的事情。
“大些时再来回味小时候的事情,总会向奇奇怪怪的方向想去。”
“那时候,我与张兄便是班中的领头,常常带着所有人逃课去后院玩耍。田庸田老先生倒是待我们极好,除了女孩采花耽搁了草株长势外,很少见老先生会训叨些什么。
“先生倒并不古板,也常陪我们嬉戏。田老先生曾背地里找过我们两个,让我们多带柯良出去玩耍,约莫也是看出了柯良的性子偏极端些。”
“若是不『极端』的话,他也做不出那样的事……”
张毅忽的站定下来,回过头对二人如此说道。
二人猛地一下,险些没站定,待到站定下来,那张毅却又反身继续带路去了。而两人不待思虑他到底什么意思,便只能紧忙快步赶过去了。
“……若是不『自卑』的话,他也做不出那样的事。”
轻声一句幽叹飘来,二人几近是没有听到。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何琪也不知该不该这样问,但到底还是附耳低声问了李煜城一句。
“诶!不说也罢,不说也罢。”李煜城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现在想来,都只是些稀里糊涂的傻事罢了!”
说完,哈哈一笑,便就此抛之脑后。
“对了,今天大典上去追凶手的那个人你认识?”李煜城忽的又想起一茬,便转头问道“也是来自你们蜀山的?”
“嗯?”何琪一时没能反应过他说的是谁。
李煜城连忙提醒道“就是那个,今天大典的时候最先发现敌情出手阻止的那个,怎么你们仙台弟子好像都认识他啊?”
“哦!”何琪终于反应过来,笑道“那是东郭大哥,他在蜀山上可是很有名的!就算有一两个不认识他的人,也都一定听说过他的事迹!”
“哦?这么出名?”李煜城倒是不解“他是你们当中最厉害的吗?”
“这……”
何琪却忽的尬在原地,等反应过来后,才连忙赶步过去说道“……倒也不能这么说,他出名的地方也不是那里了……当然也不是说他不厉害!最厉害的应该还是去年大比当中打败老长管的单思恭师兄才是,不过那年东郭大哥他没有参赛就是了……”
“总之也是很厉害就对了。”
李煜城为喋喋不休不知该如何形容的何琪如此做了个总结,见他不做反对之后,便转而问道:
“那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出名呢?”
“呃……”
面对这个问题,何琪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思绪良久,只是默默回复到:
“你刚才说,在小时候上学时,你们两个是班中的『领头』对吧?”
李煜城闻言,倒是颇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小时候识字只为了看些有趣的戏文故事,也不爱学那些道理,所以便总是带着同班人出去玩闹,现在想起来其实还是蛮不好意思的。”
“东郭偃,就是蜀山所有弟子的『领头』。”
“嗯?”
在前默不作声带路的张毅闻言却是开口问道“蜀山中,长老之下,能够领导所有弟子的,不应该是『长管』才对嘛?领头的应该是那个单思恭才是吧?”
“这应该是两回事了。”
李煜城听到这儿却是懂了,替何琪开口道“『长管』是拥有管理弟子,监督言行规整的权力。那东郭偃,应该恰好是打破这『规矩』的存在。”
“嗯?”
张毅听到这儿其实还是没明白什么意思。
“既然是『破坏规矩』的,又为什么会是所有弟子的『领头』呢?”
李煜城回头看了看何琪,心中想的是“蜀山上果然都是这样的少年吧!”开口,却是说道“小时候班里我们两个最不守规矩,那为什么班上的孩子都爱跟我们玩儿呢?”
“呃……”张毅听到这儿忽的噎住了,苦笑不得的说道“……这不一样吧?”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李煜城笑着,忽的也想见那东郭偃一面了。或许……当年班上若是有这样一个人物,那柯良也不至于会自己退学吧!
三人言谈着,终于赶到了这密道的出口。
也不知是谁挖的这条密道,虽然倒是也不甬长反倒显得些许简短。但可能是个人开挖工程不足的缘故,所以便格外坎坷,根本快步不得。
哪怕有着两个灯笼在前照路,李煜城还特意为何琪偏了偏,队末的何琪也是摔了好几个跟头。
虽是来此一路上都在疑心,那杀人凶手真会走这崎岖暗道?但每当这样想的时候,看到那毫不掩饰的血迹,便更能坚定内心的想法。
出口是在地面之上的寻常石板,照理来说应当是像平日里盖在原地掩饰的,但现在却被移开到了另一边。显然,凶手并没有什么掩饰自己行踪的想法。
待到二人将何琪也拉出了密道,这才有空向四周望去,细细看来却发现是来到了个冷清的狭窄巷子里。巷中灰尘落满,而又只两尺多宽仅能容一人,显然是少有人来。估计也是因此,才会选择将这出口选在此处吧?
粗略估计,这里离那杂货铺子少说也有六十丈远了,这样去挖,要花多少时日啊?
何琪在前领着,待到出了巷口,这才发现是到了另条街上。街道冷清,现已没了一个路人,远处又无火光,看来一时半会儿其他的巡逻队伍也不会赶来。
“快看!那家院门是敞开的!”
何琪指着街对面的那家门落,连忙招呼张李二人赶去。
张李二人跟在何琪身后,急忙赶将出去,他们身丈高些,可是早就在巷中看到不对劲儿了!
城中早就下了禁令,严管外出,勒令各家门户紧闭。现在这家门户大开,显然……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天际鱼肚线白,从其透露出些许光明,招露着此刻的『罪恶』。
“快走!”
张毅脚步飞快,事发之际没得半分慌神,立马赶进了大门之中。其后的李何二人稍作半分慌张之后,也马上跑了进去。
院子不大,房屋仅正偏二分,其主屋门户大开,惨叫声正是从内发出!
三人快步赶紧,刚一踏入正门,听见声响就恰好看见偏门外,一人影翻墙而没。
“我去追人!”
何琪第一个反应过来,将二人向身后一推,自己拔剑便追。
张李二人见状,也赶紧向声处跑去,只是不用推门,便已经知道结果为何了……
那床上,年至半百的老两口尽皆死去。
老头是死在睡梦中的,倒是少了那诸多痛苦,只是可怜被砍了七八刀,早已血肉一团。那老妇则是被泄愤时惊醒的,平添了那诸多惊吓,被一刀砍掉了脑袋。
这种直观上的血腥冲击,带给他们两个的刺激,不亚于那被折磨致死的铺主。不过是被那被褥所遮挡着些,不至再添些恶心罢了。
李煜城强忍着不适飞快的进屋扫视一眼,发现屋中只有两位老人。估计子女是成婚分家住在了其他地方,因此才幸免于难。
“扑通”
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自后传来,张李二人皆是奇怪。
虽是天边泛白快至黎明时分,但到底还是黑隆一片,那东西又落在墙边,叫人根本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但隐隐约约好像是个……
“别去管那些了,快去追凶手啊!”
李煜城抓着张毅就要往门外跑去,他们可不会那飞檐走壁的功夫,所以更要快些跑路才是。
“不对!”
张毅猛地拍开李煜城的手,提灯飞快向墙边跑去……因为他模糊看到,那掉落的东西,好像是个人形!
“何琪!”
这是何其荒谬的一件事啊!
“李煜城!”
张毅失声高呼着叫他快些赶来。
这是什么事?就在刚才还相谈甚欢,拥有无限光明前途,而又和和气气的一个小家伙,此时却毫无生气的躺在了这里,永远都不能再和他们讲述自己最崇拜的人了。
“李煜城!”
何琪摔倒在地,这时已然没了性命。此刻的他,神色并不自然,眼神中还不断透露着发现凶手的惊喜,和对凶手无比厌恶的怒火。却不知,自己早已中了敌人的暗手。
是那凶手吗?不,何琪的眉间多了一个红点,是被暗器所杀。看来正如他所说,手段上的差异——『一击致命』。
“李煜城?”
张毅在亲眼见到何琪死后,已经开始慌神了,手足无措之际,只希望赶紧叫来同伴。
可他不该来的这么慢的……
“李、李煜城?”
张毅僵直的站起身来,略带颤抖的迈开腿往屋中走去。
他的脑中起了一个念头,却又不敢往下去想。
“呼……呃、呼……呃、呼……”
不知不觉之间,他的呼吸变得极为粗重,手指僵劲却又不自觉的抽动着。
张毅的面色此时还保持着平静,可还是渐渐涨得通红。心跳嘭隆,一时只觉得耳根发热,但夜里的一股股凉风,又吹得他脊背发凉。
“不……”
咕噜着喉结,半晌,他只吐出这么一个字来。
李煜城死了,死在了刚刚转头赶向这边的路上。
这是什么样的事啊!
是啊,这是什么样的事,他再也无法去『思考』了……
……『徒留两盏提灯落地』……
……
……
『有些故事会戛然而止,有些故事会不为人知。』
惊堂一响,结尾的当真是『故事』?
……
--------幽梁城—尚文客栈--------
『烛尽余烟散,人明神渐清。』
“我还以为,今夜无人了呢。”
抚手轻挥,捉下一只暗器。单思恭循迹向窗口探去,恰好见个黑衣人消失在了房檐群遮之间。说实话,他也实在好奇。这屋中昏暗,只映进些许天边昏白,这又是如何击打得准的?
向那刺客遁处看去,单思恭并未动身前追,而是思虑了起来,因为他感觉到了些许蹊跷。
这刺客,隐匿极佳,凭他的境界竟是未能探查得到。照此来看,若是发起突袭,想来他也是极为头疼的。但对方只是招出一道暗器,又并不致命,这便有些……
“是想要勾引我去什么地方吗?”
单思恭映着烛火看着手中的暗器,想来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不过倒也是不能这么无动于衷,但也不能就这么莽撞追去,若是就此中了埋伏反倒不好。
想到这里,旋即动身。
单思恭将暗器随手放好在桌案上,取过两柄剑后,吹灭烛台,便随即下床向隔壁房间跑去。
整夜待势不出,将近黎明却出手暴露,对方必定是有所谋划,还是去叫上他们三人一起前去为好。
“不过东郭偃为什么久出未归呢?”
东郭偃说是要去隔壁,告诉齐营丘和范海东好生休息,该是一句话的功夫就能回来才是啊?为什么空他在这厢待了整夜呢?
“喂!东郭偃,我被袭击了!”
单思恭开门直叫道。
齐营丘与范海东二人睡的极轻,听到这话便是一个激灵翻身起床,提剑外出。不过见门口站的是单思恭,这就又奇怪了。迷迷糊糊听见『东郭偃』三字,下意识还以为是东郭偃在叫,但回过神来想,单思恭又为什么要向这边叫东郭偃呢?
齐范二人连向四周看去,莫不是东郭偃在这厢里?
“嗯?偃哥儿不是和你在一起吗?”范海东不解道。
在旁的齐营丘也奇怪道“对啊,老大前半夜告诉我们要好好休息,说完就走了啊?”
“没有啊?”
单思恭这也是奇怪了。
话到此时,三人全是一个寒颤,不约而同的想到:
东郭偃怕是被抓走了!
要不然他为什么又会如此不告而别呢?
“老大他整夜未归你就没奇怪吗!?”齐营丘几乎是失声尖叫起来,厉声向单思恭斥责道。
“冷静!”
范海东见他冲动行事,连忙将他按住,边急忙劝道“偃哥儿他福大命大,功夫极高,不会出事的!兴许、兴许……”
“……兴许是发现什么刺客,来不及告诉我们就追去了!”
终于,范海东想到个理由抛出,安抚下了齐营丘。齐营丘虽是激动,但也不是听不进话,见范海东这么说,他一把挣脱出来,拍着手问道:
“老大他说过刺客很危险,如果他遇到刺客围攻,怎么办?怎么办!?”
说着,拍手问向单思恭,试问他该如何作答。
“这……”
单思恭却也是回答不出。
范海东见状,出言调解道“偃哥儿他本事大,遇到什么事都能够化险为夷的。而且再不济,城中还赶来位长老主事不是?”
听到这儿,齐营丘这才好些,安稳了下来。范海东接着劝道:
“刚才单思恭说他被袭击了,那我们是不是先去追凶比较好些?”
想到东郭偃提示过要小心刺客,齐营丘也只能点头同意道“也是。”
听他这么说,范海东连忙推着他叫单思恭去带路。单思恭对此也是十分自责,虽还是在意东郭偃到底怎样了,但这边事情蹊跷,他还是决定先行解决才是。
单思恭带头领路,二人在后其跟。范海东想起些什么,便开口问道:
“刚才袭击你的刺客身手如何?如此贸然前去是否会中了对方的埋伏?”
“我也想到过这些。”单思恭边走边解释道“现在去追,一来只知大概方位,这点时间对方怕早就跑远了;二来刺客擅匿,埋伏出击我等必会陷入不利之地。”
“那我们这是?”范海东疑惑道。
“我们要去通报长老,刺客在此处出现,要派人前来多加防备……”
“不!长老此时不在城中!”
那客栈门口,东郭偃忽的出现在此,向三人说道。
“什么?”
三人皆是一惊,不仅是为所言的内容,更是为东郭偃的去而复返。
“老大?你没事吧?”齐营丘快步上前询问道。
“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呢?”东郭偃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示意自己好得很。
范海东则奇怪道“偃哥儿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干去什么了?”
“城中发生了些要紧事,先跟我来。”东郭偃还未说完便牵缰上马,一面停驻一面招呼道“你们也快些上马,我来领路,一路上边走边说!”
余下三人听了,也纷纷上驾,随着东郭偃拍马而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海东还是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就连稍作通知的时间都没有。如果真的发生了大事,叫上自己三人不是更为保险?
而且若是真有大事发生,如此去而复返,不是更为浪费时间?
“坐镇长老已经离开幽梁城了!”
“什么?!”“怎么回事?”
“是那『魔刀碎片』被刺客所劫,掠去了城外吗?”相比齐范二人的惊讶,单思恭还算是能够冷静的思考原因。
“对。”在前带路的东郭偃点头说道“仙衙阁中下了禁制,长老正在将刺客往仙衙阁处赶去,同时命令所有蜀山弟子务必结伴赶往。现在,可能已经有弟子遭遇不测了……”
三人听到这儿,不由一阵沉默,皆是不做言语,心中更是懑愤不已。
“所以我们现在要赶往『陇安城』,再留在『幽梁』只是误了大事。”
“不对!”
单思恭忽的勒住马匹,东郭偃见状也只能停下马来,回牵看去,却见单思恭皱眉而瞪,似是心中有万般不解,便出言问道:
“怎么了?”
单思恭稍作思付,旋即问道“若是长老将得到碎片的刺客往仙衙阁处赶去,那么其余刺客为了掩护碎片,应该也会相继向陇安赶去才是。”
“是啊。”东郭偃点头道。
“可是……”单思恭不解道“……既如此,那为何会有刺客来对我佯攻呢?”
“『刺客永远不会正面与人为敌,当刺客对你出手的时候,那就是他们有绝对把握的时候。』这是你说过的话,但那名刺客却只是对我佯攻一击后便毫不掩饰行踪的逃走了,像是要带我前往某处一般……”
“等等!”东郭偃忽的打断单思恭的叙述,皱眉问道“你确定有不明刺客对你佯攻出手?”
“当然。”单思恭点头肯定道。
“怎……怎么了?”齐营丘见东郭偃脸上似是翳阴一般,黑作一片,也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便牵马过去,拍了拍肩示意有无事。
“没事。”东郭偃拍开手,驾马又走了几步,忽的开朗起来,哈哈笑道:
“原来如此!”
“到底怎么了?”
三人正当疑惑着,看着东郭偃慢步走远却不解释,又这般性情大变转换不断的,不由尽皆奇怪着。
“没事。”东郭偃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先过来,又开口说道“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
说着,三人驾马走到近前,东郭偃也转马回身。三人便这么看着他,待他解释。而东郭偃却笑道:
“你们知道……『捕风系影』吗?”
“什么?!”
和风而去,如影而散,空余马匹仍留原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