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教不严

第七十章 教不严

丹房尚燃逍遥火,碧墅重开自在花。``.``

吴尚道随手倒了两杯茶,分了一杯给了空,自取了一杯微微沾唇。了空一口饮尽,却说起长安是如何繁华热闹,人声是如何喧哗。又说起自己与师父是如何寂寞,整日与一帮皇亲贵戚周旋。吴尚道只是微笑倾听,却毫不意外。以朱熙的洞察之能,怎会看不出扶持苦尘坐大才是对他最有利的态势?

一旦势力最大的佛门陷入内乱,其他所有人都安全了。这是最直接的法子。不过除了吴尚道再没人有能力描绘工业革命后物质世界对精神文明的摧残,更没人能将其中的关节一一打通,让一个老和尚都相信只要照吴尚道所言一步步走下去,不出十年便能真的绝了佛法,令邪魔穿着僧袍遍布天下。

这事别说亲自去做,就连想想也是极大罪过。法空死前一再叮嘱苦尘要将“地藏威德宗”扬光大,也透露了这是吴尚道插了一手的事实,更多的再没说一字。苦尘本性坚忍,竟也忍不住胡思乱想,原本不打算与吴尚道有什么瓜葛,却还是派了徒弟前来。说是联络,却还有打探的意思。

吴尚道并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自己威胁他人有些不够光明。虽说修道人踩在阴阳两边,本无所谓光明正大或是暗中阴谋,不过总以阳为尊,故而不愿再提此事。

了空知道若是吴尚道不愿说,以自己的分量是不足以撬开这位道长的嘴的。吴尚道与他聊了些崂山的风景,留他小住些日子。了空面露喜色,连连道谢。两人聊到饭钟声响,有门下弟子前来请老爷升座过堂。了空见是一个童子前来请师,也没监院应有的仪仗。暗道这才是真个道家修行地模样,不由面露钦羡之色。他自幼跟着赤明,也自命道门,只是对经典的认知与着手实在是诡异难容于世罢了。现在虽然出家受戒成了比丘,对真道人却有种隐隐的亲赖之情。

谁料吴尚道却道:“眼下太清宫方才草创,日后还需栽培门人。否则连个引钟击罄的人都没有,太不成样。”了空不解道:“要这个样子干嘛?”吴尚道道:“非威严不能重道德,无科仪不能显威严。捅破那层纸的人固可以自然而然,更多的下士却必须以戒约束其心,以威慑服其妄,若一味强调自然无拘,反倒让他们退了道心,起了魔障。”了空心下了然。心中感激吴尚道说得这么透彻,却忍不住道:“你那徒儿便是你威严不足方才吃了苦头。”吴尚道苦笑摇头,领着了空往堂去了。

其实他哪里是对理灵威严不足,他是对所有人都威严不足。修行之人即便到了最后关头都是各有脾性,吴尚道地秉性便是圆有余而方不足。入道之初阳气方纯,血气方刚,还能偶尔震上一震。时日久了,阴阳调和,水火既济,便是那点威慑都不愿作了。

祖师现众生相尽度有缘。那是祖师的大毅力大修为,却不是每个修行人都能做到应人显相,应化随心的。

道门过堂自有仪轨。吴尚道的那套仪轨是后世改了不知多少遍的,远比此时的复杂。因为其复杂,在收敛人心上的效果也就好很多。人都是如此,太简单的东西反而不看重。都说为道至简至易,人却偏偏要弄许多东西出来。绕上好几个弯子方才能回到原点。

吴尚道搬了繁杂地仪轨出来,又设了纠仪师,监督众道用餐,凡有越轨的便是一掌宽的大木板子打上去,毫不手软。初时几乎人人挨打,三五天后便再没人敢犯了。众道本怀有怨念,反身而视却见自己的修为真的精进了,方才甘心守这些繁杂规矩。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了空出来站在院子里,对吴尚道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要过堂用餐了。”吴尚道微笑看着他。

“因为可以节约粮食。”了空叫道。“小僧根本没吃饱!谁规定过堂不能添饭?这也是修行么!”吴尚道反问道:“谁跟你说过堂不能添饭的?”了空撇了撇嘴:“是啊。是没说不可以添,但我慢了一步饭桶里就没饭了!若是吃得急却又要被打!这让我添什么饭!”

吴尚道要去看理灵。便指着正要去洗完的理诚道:“你去问问他,顺便让他带着你四处转转。”了空见那道士与自己年纪相仿。便欣然去了。理诚远远见师父朝自己点头,便也答应了做回向导,带了空四处看看。

其实理诚心中却有些不乐意。他与理灵这些日子有些疏远,却还是亲亲的师兄弟。吴尚道一直教育两人,师兄弟就和亲兄弟没什么分别。这和尚好生霸道,打伤了理灵却还浑然无事一般,怎能让理诚高高兴兴地陪他?

吴尚道独自进了理灵的丹房,见理灵正卧床休息,脸上犹自带着泪痕。理灵在崂山安顿下来之后,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在吴尚道身边听讲时,偶尔也会生出一股暖意。但是今天师父对自己居然不闻不问,却拉着打伤自己地凶手去碧墅喝茶,这简直就让他心寒到了极点。每每想到这里,理灵的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流,反倒忽略了肩膀的伤痛。

“今日之事是我的错。”吴尚道在理灵身边坐下,知道理灵是在装睡,便自顾自道,“这些日子疏忽了对你的管束,以至于你已经野到了这种地步。”

理灵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怒道:“你就是偏向外人!你就是看我不起!我做得再好也难如你的法眼!你既然这么讨厌我,何必还收我!早些赶我走就是了!”吴尚道静静听他吼完,见满脸通红,不由摇头。

“为师怎么教你的?”吴尚道黯然道,“语若病夫。”理灵被吴尚道这种避重就轻地打法击昏了头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又听吴尚道继续道:“那天我听到燕师傅跟你们说。语若病夫是为了保养真气。我当时没插嘴,以为你们能悟过来的。”

“其实本门规矩要语若病夫,保养真气乃是最肤浅一层。”吴尚道静静道,“三分命七分性。命功的进境谁都看得出,性功却怎么看?就在平日的言谈举止行走坐卧上看。若是心沉若水,守弱不争。怎么可能高声扬笑?怎么会像你那般激动?”理灵重又躺下,转过身去面对墙壁,暗自流泪。

“为师说过你几次,太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吴尚道摇头道,“你心一直沉不下来,终究会惹来祸事。你怨我今日对你不闻不问,你让我怎么闻你问你?在我看来完全是你咎由自取罢了。”理灵低泣不已。抽噎道:“反正我事事都是错地,随你说去吧,等我伤好了便回长安,再不惹你厌。”

“你别孩子气,背师出门的话不是那么好说的。”吴尚道起身说道。理灵听了也是一怔,自己是赌气,若真是背师出门,非但做神仙无望,能否平安回到长安家中还是个问题。再说,天下除了崂山还有哪里能让他衣食不愁。受人尊敬?想到这一节,理灵不由后悔,只是低泣,不再说话。

“好吧,等时机成熟了,我让你修法。”吴尚道突然道。

理灵腾地坐起:“什么时机?”

吴尚道摇了摇头:“等你心静下来。”

“又是这句!”理灵嚷道,“我的心哪里不静了!你若是能证明给我看我便服了!”

吴尚道笑道:“我说了几百遍的话还让你这么激动。你敢说你静了?”理灵微微脸红,却强辩道:“修法是人生大事,我激动些有什么错?便是理诚……”吴尚道接过他的口,道:“理诚便不会激动。”

“你就是偏心理诚!”理灵火气又上了来,大声嚷道。

“也是时候考考理诚了。”吴尚道对理灵道,“若是理诚过了考校,我便传他道法,你可别眼红。”

“求师父先考弟子!”理灵转眼便忘了刚才“你我”那般放肆,连忙用那只没受伤地手拉住吴尚道地衣摆。

“还考什么?”吴尚道摇了摇头,“我刚说的。行走坐卧言谈举止无不是性功地表现。你的功夫考过没有,自己还不清楚么?”

吴尚道说完又关照理灵好好休息。仔细反省,径自带上门出去了。理灵等吴尚道走了出去方才醒悟过来。自己又错了。原本他还想凭着混迹市井地狡黠博得吴尚道的好感,今日心如死灰,才知道自己在吴尚道眼中早被剥得一丝不挂,竟如丑角一般,不由气恼。

理灵这一躺便是十余日。等他康复时,了空已经回了长安,自然少了不少尴尬。等理灵一出来,太清宫自然有人跟他说,老爷派了理诚去后山竹林伐竹子,定要连着三节竹节一般长短的,共取三百杆。理灵听了暗想:“这便是师父说地考校了,难道就是看他耐心?”他又找到当日在场的门人,左右试探,得知师父并未允诺等理诚回来后便传以道法,心中又有不平。

----哼,理诚人笨,性子耐,师父不说传他道法,恐怕他十年二十年都能找下去。我何不去对他说了?让他早点回来复命,好让师父见识见识他的性功!

理灵念头打定,也不与旁人多说,疾步往后山竹林取了。崂山说大不大,说小却绝对不小的。理灵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在后山竹林找到理诚。

理诚受命三天以来,每日早课之后便带着干粮出来,直到天黑了才回太清宫。他用直尺仔细量着竹节长短,却只找到一杆符合要求的。虽然师父说不急,他却不是个做事拖拉的人。这三天他早出晚归,整日间没见到几个人,此刻见了理灵不由高兴,笑问道:“师弟,你伤可好了?怎么跑来这么远处?是师父找我么?”

理灵心头一丝愧疚转瞬闪过,却道:“有桩好事要告诉师兄知道呢!”

理诚招呼理灵过去,却听是什么好事。

有人讨厌理灵,能否说是我对这个人物塑造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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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莲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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