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近来怕说当时事
翌日一早。
苏黎在闹铃声中醒来,在父母面前她可不敢起太晚。
身旁的男人还在呼呼大睡,一条手臂还紧紧箍在她的腰上。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条胳膊挪开,而后翻身下床换好衣服迅速下楼。
黎敏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看到早起的女儿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怎么不多睡会儿?向晚住的还习惯吗?”
苏黎随手从桌上夹了个煎饺塞进口中,“习惯,就是......妈,那床上用品太痤了!”
“你这孩子,痤什么痤,新婚当然要红红火火的!”
“爸呢?”
“你爸去给你们叫车了!年底大巴班次减少,人又多,包辆车走你们也好舒服些。”
“包什么车?”
“你爸说不管怎么说你都和向晚结婚了,理应回去看看何玲玉的,她无礼是她的问题,咱们该做的还是得做到位!”
苏黎鼻子又一阵发酸,内心五味杂陈。
她知道父亲做出这种决定该有多艰难。
......
吃过早饭,苏劲叫来的一辆别克商务车准时停在了苏家小院门口。
离开前,苏黎总觉得父亲有哪里变了,但又说不上来。
尤其是他和陆向晚的眼神交流中多出了几分她看不透的内容。
路上,苏黎问:“我爸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你认为我什么时候爸单独谈话了?”陆向晚反问。
苏黎皱了皱眉,想想也确实如此。
抵达西川是在中午。
二人在第六人民医院附近随便找了家餐厅吃过午饭,之后直奔医院。
住院楼顶层的高级病房大都紧闭着房门,只有最东边的病房里时有对话声传来。
出电梯后,陆向晚的脚步突然收住。
“苏黎,你真的确定吗?你知道她不会有好听的话说!”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为难。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磨叽?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赶紧走啦......”苏黎硬拉着他往有声音的地方走去。
病房里,何玲玉正逼迫陆少良去给她办理出院,后者不停地跟她解释现在不能出院的理由。
“你开什么玩笑?难道你要让我在医院里过年吗?”何玲玉提高了嗓门,“你只知道在这里像看犯人似的看着我,你就不能去云城把你的宝贝儿子抓回来?”
陆少良也声音也变大了些,“玲玉,你怎么就捋不直思路呢?你到底在抗拒什么?沫沫都已经放弃向晚了,陈家也没对咱们怎么样,你怎么就是过不去这道坎呢?”
话落音,何玲玉面上的怒色变得愈发浓烈。
就在她快要发作时,陆向晚的声音制止了她。
“不用去云城抓我,我自己回来了!”
二老的目光同时落向门口,一个欣喜,一个愠怒。
“叔叔,阿姨!”苏黎礼貌地打过招呼。
“少良,这两人是谁啊?赶出去!”何玲玉冷声道。
见她是这个态度,陆向晚拉着苏黎就要走,“看来是咱们认错人了,走吧!”
何玲玉激动地直了直身子,但终究没松口。
“你非要这样是吧?”陆少良看了她一眼起身追了出去。
三人在走廊交谈片刻,陆少良考虑再三还是将一张折叠好的纸张给了儿子。
那是何玲玉的一份心理诊断报告,诊断结果一栏写着“轻度偏执型人格障碍”的字样。
陆向晚虽然不是心理医生,但他并不是对这个名词一无所知。
只是,一辈子要强的母亲怎么可能患上这种心理疾病呢?
返回病房后,何玲玉不再吭声。
苏黎仔细打量着她,没有妆容和精致的盘发加持的女人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她穿着病号服,周身被一股不知名的焦虑情绪包围着。
她的目光依然犀利,不过气场却不似以往那般强大。
“阿姨,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可以喜欢小时候的我,为什么就不能接受长大后的我?为什么不能接受喜欢您儿子的我?”苏黎一边开口一边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方才看到那张诊断报告时,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心里的怨恨竟被同情取代。
她把陆向晚支了出去,陆少良也跟了出去,父子俩站在走廊聊着那张诊断报告。
只剩两人的病房里,何玲玉眯着眼看向眼前气色不错的女孩。
“你是来跟我示威吗?”
苏黎笑了笑,“是啊,我们的战斗还没结束,您怎么可以倒下呢?”
“你先别太得意!”
“阿姨,我不知道高中时那段视频是谁发给您的,但您心里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不是吗?我从没招惹过社会青年,也不是我为了报复让向晚去打人的,我也是受害者......”
多少年前的事再次被提及,何玲玉面上的焦灼之色渐渐变得更加浓烈,犀利的目光中流露出类似恐惧的情绪。
她似乎很害怕提及过往......
走廊里,陆向晚不放心里面,目光时不时地朝病房处飘去。
“放心吧,相信小黎会处理好的!”陆少良说道。
他知道,真正能解开何玲玉心结的或许只有苏黎。
其实,与其说是何玲玉反对苏黎进陆家的门,倒不如说是她害怕面对这个被自己伤害至深的女孩。
陆向晚不了解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后者给了他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
“秦医生跟你妈聊过,你可以亲耳听听他怎么说!”
过了许久,病房门打开了。
确认苏黎面上没有什么不良情绪,陆向晚才松了口气回到病房。
何玲玉像个赌气的孩子似的靠在病床上一声不吭。
“妈。”陆向晚叫了她一声。
她的表情微不可察地变了变,依然没有出声。
“你听医生的话在这儿住着,除夕我和苏黎来接您回家吃团圆饭。”
一直到陆向晚牵着苏黎离开,何玲玉都没开口说一句话。
二人在市区Hilton酒店办理入住。
手续刚办完,陆向晚就接到陆少良的电话,他说何玲玉在他们离开后像个孩子似的大哭起来。
“所以呢?我们应该怎么做?”陆向晚问。
苏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不知道电话那头在说什么,只觉得陆向晚冰封的脸似有解冻的趋势。
然而回到房间,陆向晚突然一脸严肃地问道:“陆太太,请问你跟何玲玉女士说了什么?”
见他这个表情,苏黎头皮一麻,说话声都颤抖了,她以为是何玲玉被自己气出什么好歹来了。
“怎,怎么了?”
“你要不要先告诉我你们到底说什么了?”
苏黎咬着唇思考了片刻,而后如实将自己与何玲玉的对话内容道了出来。
而后,她又解释道:“我想说,之前为了写文,我报了个心理学的班,研究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学,所以我想着运用到实践中试试,我没......”
当然,她无法确定自己以毒攻毒的方法究竟是会起作用还是起反效果。
她的声音在对面那道灼热的视线中戛然而止,接着她改口问道:“我闯祸了?”
就在话落音的瞬间,她的身子突然就腾空了。
陆向晚一把将她抱起,“苏黎,我觉得自己真是捡到了宝!”
这可把苏黎给整懵了,她问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什么都不说。
这团疑惑一直持续到小年夜早上。
苏黎一早接到黎敏打来的电话,对方劈头盖脸就问她何玲玉是不是疯了。
还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苏黎揉着眼睛起身。
“妈,你在说什么啊?”
黎敏说何玲玉昨天下午又找上门了,不过她这次却是上门道歉的。
“小黎,你们这次去见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觉得她的精神不太正常啊?”
苏黎不知该怎么解释,只是把对方的心理诊断结果告诉了母亲。
“妈,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晚点我问问陆向晚,爸呢?他什么态度?”
“还能有什么态度?你爸到现在还没回过神呢!”
苏黎心想,能让自己那个火爆的父亲久久回不过神,何玲玉到底是说了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语啊!
殊不知,让苏劲回不了神的并不是何玲玉说了什么,而是何玲玉做了什么!
她把一份来自加州圣迭戈医疗研究所的文件留了下来,并告诉二老——
只要苏扬的监护人签过字,年后苏扬就可以去到Bill博士的研究所接受治疗,且痊愈的可能性很大。
最重要的是,这次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人的生理疾病有时往往也是心理疾病引起,就像何玲玉那样。
昨天在陆少良的陪同下去过一次鹿临镇之后,今天她的健康检查报告下来,身体各项指标竟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连医生都感到不可思议。
“何局,看来您的病啊还是心理压力过大引起的,以后一定要放宽心!”主治医生一边写着病历一边说道。
“那我可以出院吗?”
“当然,你可以欢欢喜喜地过个春节,不过一定要注意不能太激动,也不可太劳累,精神一定要放松......”
陆少良办理好出院手续准备给儿子打电话,不过被何玲玉制止了。
“回去再打吧。”
两人走出住院楼时,苏黎捧着一大束淡紫色的百合正往里走。
看到提着行李的陆少良,她略显诧异地问道:“叔叔阿姨,你们这是......”
陆少良温声一笑,“今天体检指标一切正常,可以出院啦!”
“那太好了,不过您怎么没给向晚打电话?”
苏黎悄悄观察着何玲玉,她的头发又似以往那样盘了起来,不过面上再也没出现之前的那种冷漠。
她神情淡淡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手里的花束上。
“哦,阿姨,祝贺您出院!”苏黎将花束捧到她面前,“小时候总看到您买紫色百合,不知道您现在是不是还喜欢?”
何玲玉将花束接了过来,眼中有浅紫色的光亮跳脱出来。
她点点头,细声道:“现在市场上很少见到这个颜色的百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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