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故友话别
宫娥双手接住衣物,诺诺答了声是。
含泪入睡的鬼儿做了个奇怪的梦。
何为奇怪,为何奇怪她倒答不上来,毕竟梦境不甚清晰,只得模模糊糊看见几个幻影。这个梦甚为奇怪,原应该是湛蓝湛蓝的天空偏偏染的诡异,是赤黑交织的色彩,这样颜色的天空下边儿,竟然是皑皑刺目的一派白雪,空中依旧飘着冰冷的雪晶,依稀能够看见,晃眼白茫茫的一片之间,鹅毛的雪覆盖着一个坐着的,衣衫褴褛仍瑟瑟发抖的女孩,怀里紧紧搂着一个女童,肤色是白,白不过皑皑白雪,脸庞依稀有些脏污,仔细一瞧,竟然是血液结的痂,盘坐着的女孩约摸十三四岁,衣衫像是被什么猛兽肆破的,身上还有一道道爪子划出的刺目的血痕。两个人唇色冻得青紫。
鬼儿在梦境中愣愣得瞧着,当那女孩回过头来那眸子中嗜血的杀戮之气快将鬼儿淹没时,鬼儿才醒了过来。
真是个诡异的梦。
计算着日子,大哥哥也有些日子不曾回来了,如今的饮食起居全由大姐姐冥昙罩着,大哥哥会不会已经把她忘掉了呢?亦或者说是,大哥哥寻那个漂亮姐姐去了?想到此处心中竟然一阵澎湃,忆起姊姊娇美的模样,又想起大哥哥一派俊朗。
原,原来竟是这样的么?
那她何时也能迎来自己命中注定的姻缘呢?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自己才八岁,考虑这些好像太早了,又颓下精神去。
她什么时候才算是长大啊?
冥昙姊姊,近日老是让她吞药丸,这药丸还有股子血腥味儿,每次她都得捏着鼻子吃,说来也奇怪,咽下药丸后的饱腹感,竟许久不曾有过,精神气均像活过来了一般。她问过冥昙姊姊这药丸有何功用以及来处,偏偏冥昙姊姊的口风最是紧,什么也套不出来,,只是每次她问过之后,冥昙姊姊看向她的眼神总会多一丝忧郁。即使有药丸相助,夜深人静后,冥昙姊姊哄她入睡,她假意骗过姊姊后,总会不由自主濡湿了枕头,再加上夜夜噩梦惊扰,搞得她很是憔悴。
青歌敛了那礼装后,趁秋菊正沉溺于美梦之际,独自立在苑中持了一把剑,剑尖恰好接住一朵残瓣的白杏,冷冷溅出几滴清晨遗留的露水。她收了剑,剑匣碰响之后,白杏伏在地面上,微惹了点殷红,她愣愣看了它许久。才抬起手来,血珠遮掩了伤口,怕是收剑时不留神划伤了。
伤?她怎么会有伤?
自嘲一番后,她从容将剑收起来,携兵刃入宫者论死处置,这幅躯体,在她没找到自己的身体之前,是该好好珍惜的。
腰间隐隐有响动,她亭亭立在正在浣衣的一名宫娥旁,轻拍她的肩后,女子转过头来,满是疑惑的神情。青歌在女子耳畔轻唤道,
“无华来的帝姬唤你前去为她更衣呢。”
女子更疑惑了,忙问,“莫不是有什么事吧?”
青歌摇头,轻声问道“你不是留尊国的人吧?刚刚帝姬向我问起,提起你她很高兴的样子”
女子思索了一会儿,“我......“
话未断就被拉起来,被青歌推到沐房里,”帝姬,膳食已准备妥当了。“语声轻快,青歌说罢顺走了一样东西到袖子里,施施然便走了出去,关上琉璃嵌的镂空木门时,还不忘再推那宫娥一下。
宫娥战战兢兢隔着屏风,轻声唤道,”奴。奴来替帝姬更衣。“
秋菊隔着屏风瞟了一眼,便颔首,”恩“
在宫娥细步轻移间,秋菊慌慌忙忙寻起面具来,却总是寻不见,宫娥已抬头正欲起身时,见着帝姬的脸便掩住嘴巴,口齿打战的叫道:”秋,秋菊,你怎么会是帝姬?“
秋菊用双手盖住脸,惊慌失措应答,”不,不是,我不是秋菊。“
宫娥拍着胸口,很是痛苦的模样,”我,我是冬茉啊,秋菊你怎么会不认识我?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
”我,我不认识什么冬茉,你认错人了,出去!滚出去!“
”你怎么会这样呢?“冬茉捂着眼睛跑了出去,在冬茉跑出门的刹那,一直潜伏的青歌捂住冬茉的嘴,匕首比在冬茉的脖子上将其拖入一旁的小竹林,
“帝姬说,不能留活口。”青歌一字一顿轻声在冬茉耳边呢喃,在冬茉木然睁大眼睛放弃挣扎之际,锋利的冷锋已划过细白的脖颈,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她将匕首比到唇边,伸出舌头来舔去刀口的血腥,冬茉颓到地上,睁大的眼睛再无光彩。
她死了。
离成功又进了一步。
这下,就算存有侥幸没死,也得死透了。
青歌幻出姜钰柔的面容来,回头嘲前来看情况的宫娥笑了笑,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后,小宫娥边跑边楠楠“无华帝姬杀了人,无华帝姬杀了人!”
青歌愣了愣,变回寻常的脸,倒退了几步,踉踉跄跄将袖子中的面具隔空甩了出去,随即尖叫了一声,缓缓倒地。
秋菊穿好衣服,正慌张寻面具,面具啪的一声,秋菊循声望去,看见是面具,便将其拿到铜镜前密丝合缝贴上脸,涂上胭脂,随即走出门去,见着丫鬟小厮全往后院赶,正欲发怒,却也好奇地一并跟了上去。
她清了清嗓子拿出王家气度,其实她也不知道王家气度是什么,只是见那些主子们总是很威风高人一等的样子,她甩了甩长袖,“你们在干什么?”音量调的很大,奴婢们均捂了耳朵齐齐向她跪下来,“帝姬息怒,帝姬息怒奴婢们并非偷懒,只是,只是月苑平白无故死了个人,且还是老实尽责的冬茉,总得,总得搞清楚死因,向上通报一声才是...'l里三层外三层的婢子小厮们给她让出一条路,且都跪着,俨然一副她才是主人的模样。
青歌早已醒来,此刻潜伏在宫婢中思索着什么,秋菊缓步走到尸首前拔下了插在冬茉胸口的匕首,愣愣的看着冬茉发间一柄木簪。
那是她临行前送给冬茉的,没想到她一直戴着。
那日杨柳依依,满天是雪白的柳絮,这小山村也比寻常时候要冷清。
“菊,我没有什么东西可送你,这一顶花冠是我偷偷编的,你就戴上吧,不要忘记我!”
那时的她与冬茉,还是什么来着?
她与冬茉相约一起出嫁,就算是嫁不出去,也要一辈子相偕白头;就算孤独终老,也要做彼此依靠。
那顶花冠,自她竟无华宫内做婢女起,便一直压在箱底,花瓣随年华逝去掉落了芳华与美丽,不敢相忘而丢弃,而是舍不得。绵长惆怅的忧思伴着花冠不灭的情谊而绵延不绝。
相断联系,她便也不知冬茉也做了婢女,且,是留尊王宫的婢女。
再次相见,冬茉依旧笑语如铃,眸中的坚毅并未被岁月涤去半分,冬茉依旧是那个冬茉。
但她早已不再是她。
再绵长,长不过时光,再有缘,仍敌不过天意。
若她依旧是无华王宫里的秋菊,守着那份简单的快乐,也许没有这一切,她不是顶替的无华帝姬,而是姜氏沉香帝姬的随伺丫鬟,陪嫁的丫头,随帝姬到繁华强大的留尊,到飞檐琉璃的留尊王宫,她与冬茉的再次相遇,会不会是她短短人生中最完美甜蜜的一笔,苦尽甘来的酣畅一曲?
伴随着桃夭夭的灼华猛然相遇,执手互道重逢甜蜜?
可哪有这么美满的事?王后给自己,她给自己设计的未来里,独独漏了天意这一环,她按王后的指令毒死帝姬,顶而替之,按照接下来的发展,她应该按帝姬,甚至是太子妃的身份活下去。
可,可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温热的血沿着冰冷的刀刃滑至掌心,她颤抖的看着手中的血,颤抖的将滴着血的匕首放下,又颤抖地将冬茉仍有余温的尸体拖入怀中,轻轻抱起来。
手想抹尽不争气的泪珠子,却奈何越抹越多,花了妆容,乱了仪态。哪里还管什么仪态?
她轻轻将冬茉睁大的双眼合上,脸贴着冬茉的脸,仿佛还是儿时一般,她轻轻的贴着冬茉的耳廓轻轻的说:
“阿冬,不要再玩了,你明明知道我玩不过你啊....”声音却止不住的颤抖,哽咽道着却还要继续,
“再玩我就真的不理你了哦...“她顿了顿,仿佛冬茉真的就像玩过家家一样,只是气她不守信用,气她不早日重逢,听她这道歉的话就真的会再次争气水灵灵的大眼睛,对她调皮的说
”叫你不守信用,哼“
可冬茉不会再睁起水灵灵的大眼睛,不会说调皮的话语,甚至.....再也不可能醒来。
可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她有无反应,依旧双眼无神地望着地面,泪水划过面颊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却还是开口说道:
”阿冬,我们怎么舍得离开你呢,说以快点醒来好不好呢?“渐渐闭上眼,”你这样睡在地上会着凉的,我来陪你睡,你瞧,我的身上很暖和的。“嘴角翘起一个弧度,却是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阿冬,你的身上怎么这么凉?要是被你爹知道了,又要喂你好苦好苦的药汤了,我们一起睡,你瞧,我身上这么暖和,你也会暖和起来的。
不要不理我,原谅我好不好呢?